“我不小心打碎了茶碗而已。”
蘇寧瓔低頭朝地上看過去,果然看到了瓷白色的茶碗碎片,在昏暗的房間裡不甚清晰。
然後,她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氣。
陸琢玉的身上素來帶著藥草香,因此,這股血腥氣在清淡的藥草香中就變得十分突兀。
蘇寧瓔發現,眼前男人抵住她額頭的那隻手的袖口處就有明顯的血漬痕跡。
她握住陸琢玉抵在自己額頭上的那隻手的手腕,指尖輕輕摸索了一下,從男人的手腕,一直到指尖,五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都沒有放過的那種。
沒有摸到傷口。
少女的手柔軟而溫暖,指尖從肌膚上略過的時候,就像是春日潮濕的雨水,帶走冬日空氣中蕭瑟的冷感,帶來透著生機的暖意。
陸琢玉像是被燙到一般,收了手。指尖的酥麻感還在蔓延,那被觸摸過的肌膚都變得滾燙。
不是這隻手。
那是另外一隻手嗎?
蘇寧瓔視線下移,看到了陸琢玉垂在身側的另外一隻手。
果然,男人白皙的指尖處帶著一點殷紅血跡,有細小的血珠子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淌,血量還不小,白色的袖口已經紅了一大片。
兩人離得還算近,隔了一個窗子,蘇寧瓔趁著男人愣神的時候,握住陸琢玉那隻受傷的手,將自己乾淨的帕子按上去。
傷口很細,卻深,大概率是收拾碎片的時候被割破的。
“大師兄,你等等。”
蘇寧瓔將自己的帕子塞給陸琢玉,然後回到主屋,把自己的床頭燈給拿了出來。
這是一個漂亮的繡球燈,蘇寧瓔學著聽雪的樣子將它點燃之後遞給陸琢玉。
“當心碎片。”
陸琢玉的屋子裡黑漆漆的,應該是碎片飛的到處都是,走路不太方便,更彆說是去找火折子點燈了,指不定要踩到多少碎片。
陸琢玉提著那隻小巧漂亮的繡球燈,看著站在窗口仰頭看向自己的少女。
暈黃光色下,她的麵部輪廓驟然清晰起來。因為奔跑,所以她的鼻頭有點紅,微微喘著氣,纖細的身型裹在寬大的鬥篷裡,看起來更弱了。地上隨意一片碎瓷片,都能要了她的命。
“大師兄。”兩人對視,少女聲音很輕,帶著一點上揚的調子,像是在撒嬌。
“嗯?”或許是夜色太沉靜,陸琢玉整個人恍惚了一下,他下意識回了一句。
“給你。”蘇寧瓔將手裡一直攥著的東西遞給陸琢玉。
那是一把精致的銀色小剪刀,小剪刀的圓弧握手一側用紅線細細纏繞了一圈。
“放在枕頭下麵就不會做噩夢了。”
修士最怕的不是渡劫,而是心魔。
天雷你可以靠體質和法器扛過去,可是心魔這東西,無孔不入,就算是再強大的修士,都會被心魔所困,一夕之間,修為毀於一旦或喪命,或直接淪落為魔的也不少見。
陸琢玉自己大概也已經察覺到了,雖然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但因為上輩子的經曆,所以他心魔已生。心魔初顯,尚能壓製,可心魔這東西,是越壓製越反抗。
按照聽雪所說,這幾日陸琢玉都在院子裡沒出門,這大抵跟他心魔發作有關係。一開始,隻是做噩夢,後來會產生幻覺,最後陷入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分裂狀態。
現在應該正處於初期,做噩夢的階段。
陸琢玉生了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像潑墨的黑白山水畫,看一眼就覺得沉靜安詳,可若是仔細深入進去,你又會被那藏在暗處的黑暗吸引進去。
那無儘的黑暗,像一個漩渦,你以為你已經看到底了,實際上,那隻是另外一個深淵。就好像陸琢玉上輩子的經曆,你以為他已經倒黴到頂點了,實際上,那隻是冰山一角。
此刻,那雙好看的眼睛下麵墜著明顯的淡青色痕跡,那是沒睡好的表現。
雖然蘇寧瓔不能幫陸琢玉渡過心魔,但這剪子上麵的紅線可是她親手纏的,也算是一份沒什麼用的心意,畢竟她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我走了,大師兄。”蘇寧瓔縮著脖子,又噔噔噔跑回去,然後緊緊地關上門。
陸琢玉拿著手裡的銀剪刀。
沉甸甸的小玩意,大概是城主府裡麵的東西,還算精致。側邊纏繞著的紅線有些淩亂,能看出來纏繞的人手藝不是很好,不過很有耐心,這麼細長的紅線,能繞那麼多圈。
風過,吹起陸琢玉麵頰邊的一縷碎發。
重生以來,他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裡麵都是一些從前熟悉的人和事,他們一遍又一遍重複對他做著上輩子那些事。他們的臉,他們的聲音,像釘子一樣,一顆一顆鑿進他的腦海裡,時刻提醒著他,他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折磨。
每多一顆釘子,他的心魔就重一層。
他永遠無法忘記,一次又一次被人背叛的滋味。
他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凝重的夜色之下,銀剪刀被隨手扔在了院子側邊的那巴掌大的一小片竹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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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寧瓔坐在床頭,一邊捂著冰寒的身體,一邊看著自己指尖沾上的一點血跡。
這是陸琢玉的血。
她低頭嗅了嗅,好像沒什麼味道。
因為蘇寧瓔隻刷到過這本書的一些片段,所以對很多細節不了解,比如,她並不知道為什麼陸琢玉的血能治療原身的病。不過在看到男人受傷的那一瞬間,她的第一反應是,太浪費了,想嘬一口。
幸好,她忍住了。
不然這將是一場多麼酣暢淋漓的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