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高懸, 月光清明,可是再靈巧的月光也鑽不進克洛莉絲的屋子裡, 她的窗戶緊栓著。
時鐘指向十二點,夜色已濃,她剛剛完成第五幕的創作,毫無睡意,稿紙又用廢了很多張,在一片淩亂之中,那一瓶名為“繁花”的香水安靜地躺在桌子的邊角。
克洛莉絲打開香水瓶蓋, 往空中噴上一點, 極細的香水珠子和著燈光灑了下來, 如同一陣曼麗的雨。
狗叫聲就是在此時響起的, 它們吼得太凶了, 即便是睡在最裡屋的克洛莉絲也能聽到犬吠聲。
噔噔噔。
門敲響了三聲。
克洛莉絲警覺地看向了門外,她抓起了書桌上一本厚厚的書,打算當板磚使。
“莉絲,你睡著了嗎?”
是達西先生的聲音。
克洛莉絲舒了一口氣, 把書放回了桌子上, 回答:“還沒有。”
“那我可以進來嗎?”
“可以。”
達西先生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睡袍,想必他也是被犬吠聲吵得無法安眠, 帶著困意, 眼神有些略微渙散。
達西先生聞到了屋子透出一股芳香,就像德比郡春天的花園一樣。
“你是一直沒睡,還是也被犬吠聲吵醒了?”達西先生的視線越過克洛莉絲,鎖定在她身後那張亂糟糟的書桌上。
瑪麗向他報告說克洛莉絲堅持不讓她和其他女傭清理桌麵,桌上的廢紙團比他昨日來看時又多了一些。
克洛莉絲坦誠回答:“一直都沒有睡。”
“是睡不著嗎?”
達西先生的目光在碰到克洛莉絲剛剛放下的那一本書時,眼裡的渙散一激而潰, 目光重新回到了白日的深邃有神。
“你在看醫學書……”達西先生說。
“啊?”
克洛莉絲瞥了一眼書的名字,《疾病研究通典》,是她研究“歇斯底裡症”的工具書之一。
“對啊。”
“你的病已經好了,”達西先生以為克洛莉絲在讀醫學書研究她自己的病,於是說,“而且這種書上不見得會有你所患之病的記載。”
“我不是在研究我的病,我是在為我的戲劇找資料,我的新戲會涉及到一些疾病方麵的東西,我總不可能胡亂寫吧。”
“那就好,你不要太為你的病情擔憂。”
聽克洛莉絲這麼說,達西先生感到寬慰了不少,但他的心裡又被另一樁事情堵著,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哥哥,你還有什麼事嗎?”
克洛莉絲感覺到了達西先生沉重的心情,他明明和賓格利先生是同齡人,又比賓格利先生還要富裕,可一點兒都不如賓格利先生快活,他的肩膀上似乎被沉重的擔子給壓著。
“莉絲,複活節要到了。”
“是嗎?我都沒注意到。”
“姨媽寫了信過來,讓我過去和她一起過複活節。”
是“我”,而不是“我們”。
“隻有你一個人嗎?”
“還有喬治安娜。”
達西先生在今天下午收到了姨媽凱瑟琳夫人的信,按照慣例,她的侄兒侄女應該來跟她這個長輩一塊兒度過複活節了,不過整封信裡的邀請都是向他和喬治安娜發出的,絲毫沒有提到克洛莉絲一句。
很明顯,凱瑟琳夫人沒有邀請克洛莉絲雨她一起過複活節的意思。這顯然不合情理。但達西先生已經料到他的姨媽會做何種解釋,她會給出一番體貼大方的說辭:莉絲不是剛剛生過一場重病嘛,就免得她奔波了。
凱瑟琳夫人不會在禮節方麵落人口舌。
“那你們去吧,替我給姨媽帶去問候。”
聽到凱瑟琳夫人沒有邀請她一起過複活節,克洛莉絲沒有一點兒傷心,反而心裡舒了一口氣。
克洛莉絲來到這裡以後還從來沒有見過凱瑟琳夫人,但是在她的印象裡,凱瑟琳夫人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長輩。根據克洛莉絲的日記裡的記錄,這位姨媽一直都不喜歡她,對她一直很挑剔,以至於每次過完複活節,日記裡總會留下一句:令人煩悶的複活節總算過去了,比起和凱瑟琳姨媽待在一起,我寧願聽艾德多嘮叨十個小時。
艾德的嘮叨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可想和凱瑟琳夫人待在一起是一種多麼難熬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