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攤上的女人維姬一直都認為隔壁攤賣魚的小夥子對她有意思, 儘管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也從來都未提起過,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像他和她這樣的人隻要以“魚販”、“肉販”來稱呼彼此就足夠了。
維姬已經告訴了周圍所有的小商販,魚販對她有意,每天挑著幾朵花站在街口賣的女孩嘲笑她也不看看自己都什麼樣的年紀,說這樣的話真不害臊。
賣花姑娘是這一帶模樣最出挑的,她的紅頭發像紅藻一樣,嘴唇的顏色和頭發一樣紅, 總能哄得過路的人從她那買走一兩朵花。這樣的女孩一向是有些自視甚高的, 她的心氣就和雲一樣飄在天上, 就算她自己看不上臟兮兮、又窮又悶的魚販, 可也不準他的眼睛跑到肉販的身上去, 她不知道維姬哪裡來的信心會有如此錯誤的認知。
肉販維姬翻了個白眼,挖苦她:“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胸脯前有幾兩肉,還真不見得每個男人都喜歡你這一款。”
說完後,維姬還將胸脯往前挺了挺, 把賣花姑娘氣得呀, 臉頰也紅的像頭發一樣。不過,過了幾天, 賣花姑娘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他大概是害臊又不服氣,換了一個地方賣花。
她們這裡的人都忙於生存,經常性流動,換一個地方坐買賣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大事。
懟走了賣花姑娘,維姬得意極了。事實上她一直都期盼著魚販會來娶她,她不要什麼婚禮, 那是有錢人才會弄的玩意兒,她隻要魚販能走過來,跟她說:“我想要跟你住在一起。”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們倆的事情就算成了。
可維姬等呀等,一直沒有等來魚販的準信,有時候魚販從她的攤前經過,她會留下一塊賣剩的臊子肉給他,肉上或許還會黏著一隻死蒼蠅,但已經是難得的美味。
魚販總是呆愣愣的,口裡一句“謝謝”好不容易才擠了出來。
“誒,賣肉的,你說他真的對你有意思嗎,我怎麼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旁邊賣菜的商販調侃她。
“那當然了,他那是不好意思,你懂個什麼!”
“要不你給我兩塊肉,我們兩個晚上睡在一起算了,反正跟誰睡在一起不是睡在一起嘛,燈一黑,反正啥呀看不著。”
“滾滾滾。”維姬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這哪裡是一樣的,無論生活多艱難的女人都會追求溫情和愛,她才不會和隻想和她睡覺的菜販睡一起,而魚販可不是之想跟她睡在一起,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她都忘了魚販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了,隻記得在一個傍晚,她快步從推潲水車的老漢身邊走過,她的家在一條狹小的巷子深處,那條小巷窄的隻有一扇門寬。
維姬掏出鑰匙開門,聽到了身後的腳步,回頭一看,魚販跟在她的身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亮,一直盯著她。
維姬於是問:“你有什麼事嗎?”
魚販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在她的身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拿到了鼻子前。
維姬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在她的手心遊走。
她本來應該要推開他的,可是她沒有。
維姬看向了天邊,心像雲一樣,掛在了紅霞中。
魚販離開了,沒有說一句話,他總是不說話的,維姬認為這很好,她喜歡話不多的男人——不知是喜歡話不多的男人,還是喜歡話不多的魚販。
不過這樣的情況隻發生過一次,但對維姬這樣一個一直都是跟豬肉、汗水、血腥味打交道的女人,稀有的溫暖也彌足珍貴。
魚販一直都木訥,不光是情感,生活上也是,他和這片土地格格不入,儘管他和他們的裝束都一樣清苦貧寒,但是在這片後來被稱為“倫敦叢林”的土地上,每個人都是一隻向前奔跑的鹿,生活如同一隻嘶吼的惡狼在他們身後追逐,稍有落後就會被生吞活剝,所以每個人都努力地生存著,可魚販卻著實顯得不求上進了。
他每日沒有固定的出攤收攤時間,經常攤擺在那裡,人沒了蹤影,遇到客人也不會張大嘴吆喝,白白被彆人搶去了生意。
維姬可看不下去了,她決定去找魚販談一談,她想自己的話魚販肯定會聽的。
在這個夜晚,天上被一層濃雲遮蔽,月亮連個尖都沒有冒出來,她蒙上紅色的頭巾去了魚販家。
魚販家在一棵大榕樹旁邊,後麵有一個汙泥潭,有時會發出一些惡臭味,很少有人從那裡過身,也不知魚販是怎麼忍住的,居然能住下去。
像是料到她會來似的,他的家門沒鎖,隻是嚴嚴實實地關著,可是肉販的力氣大,維姬一推,門便開了。
門沒有上鎖,魚販卻不在家中。
都已經晚上了,他去哪裡了呢?
屋子裡的陳設一覽無餘,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連一把椅子都沒有,桌子上卻有很多透明的管子。
屋子裡的味道很奇怪,臭裡夾雜著幾絲腥甜,但因為位於汙泥潭旁,有這樣令人作嘔的味道反倒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