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曾默堯停住腳步,往回望了一眼。
這裡與大院很相近,建築物都顯得比較陳舊, 牆壁上布滿了苔蘚和藤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和潮濕的氣息, 一切都是熟悉的。
終於又回來了。
即便討厭他, 灰衣教徒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沒有胡亂帶錯路。
對於這一點,曾默堯是十分欣賞的。
現在的社會, 急缺像灰衣教徒這樣,遵守本分的老實人!
曾默堯收回目光,神色忽然一凝。
他伸出掩在衣袖間的紙質冊子。在光線的照映下,冊子的色澤似乎產生了些微妙的改變, 像是吸收了某些氣息,它開始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微光。
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上的?
曾默堯皺起眉頭,直接往地上一扔。雖然它再也沒散發出那種詭異的蠱惑,但這麼邪乎的玩意不適合帶在身上。
然而就在他扔下去的那一刻, 口袋忽地又一沉。冊子再次回到了他身上。
……這麼邪乎的嗎?
又試了好幾種方法, 冊子總會重新出現在口袋中。曾默堯隻好重新把它拿了出來,細細打量著它。
不經意間, 在不停翻轉之下,他瞥到了一些內容。
空白一片的頁麵沒有任何內容,先前密密麻麻遍布各處的NULL也一並消失。
曾默堯一頓,隨後抬手翻起頁麵,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一些新的文字逐漸拚組在頁麵上。
憑空而現的文字就很有進入玄奧神學現場的感覺。
但是……曾默堯發現他根本看不懂。即便上方的文字好像很眼熟,就像他一眼就能夠看穿這是一種語言一樣,好像曾經在哪見過。
但不是他熟悉的文字,他完全看不懂。
曾默堯撓了撓頭, 這可能是這個世界獨有的文字吧。但對他這樣的文盲外來者來說,短時間是沒辦法破譯了。
至少要給他一個字典查翻譯吧。
身旁的人忽地傳來一陣動靜,曾默堯的注意力頓時轉移。對方像是驟然驚醒一般,不停地在咳嗽。
“你醒了?”
金樺在他的攙扶下踉蹌了幾步,隨後平穩住了身子。
她虛弱地喘著氣,左右觀望了半響,神色有些恍惚:“我……出來了?”
“對。”曾默堯點點頭,暗自觀察著對方的神色,“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還好,謝謝。就是腦子還有些暈。”
人似乎還有些懵然,但顯然已經恢複了一些神智,要不然也沒法這麼正常地回複他的話語。
曾默堯更進一步地試探,他想要確認對方受到影響的範圍。
“你在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金樺聞言愣了起來,久久沒辦法回過神。半響才回了一句,嗓音沙啞:“我……看到了一本冊子。”
“冊子。”曾默堯重複了一字,掏出了口袋中的冊子,“是這個嗎?”
“……對。”
除了最開頭那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以及現在新出現的亂七八糟的文字,冊子裡什麼都沒有,玩家怎麼會被嚇成這樣?
曾默堯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金樺變得神智不清是因為見到了薩爾莫神。“就這本冊子嗎?”
金樺苦笑地說:“我不知道,但我看到冊子後腦子就不清楚了,後來發生的事記得並不多。就連我現在……”她頓了一下,目光閃爍著就像在躲避些什麼:“也不知道是怎麼出來的,是你救了我嗎?”
曾默堯遲疑地應了一聲,隨即有些心虛地暗暗擦了一把汗。
他一開始確實沒想過救人,畢竟屋子一看就很詭異,不值得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人。要不是那些骷髏衝出來,他可能會等到霧氣褪去後就離開,最明智不過的選擇。
說起來,還真是碰巧。不過歸根到底都是倒黴讓他們相遇。
金樺感激一笑:“謝謝你。”
曾默堯連忙道了句不用謝。
迎著對方直直望來的視線,曾默堯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想了半天也沒發現異樣,他隻好暫且擱置一旁,說起了正事:“你昏迷的那段時間灰衣教徒來找過你。”
曾默堯三兩句簡短講解完剛剛的發生。
金樺表示明白:“那我們現在啟程去懺悔室嗎?”
曾默堯:“嗯,”他看了一眼對方蒼白的麵孔:“你還可以自己行動嗎?”
金樺活動了一下四肢,點了點頭示意:“可以。”
於是兩人朝著目的地出發,曾默堯走到了半途,後知後覺品出了心中不安的來源,感到不對勁的地方。
太正常了。
對,表現得太正常了。
而這才是最不正常的。既然經曆過刺激,最初表現得那麼慚惶,那麼最少也會流露一點情緒。而此時此刻的金樺,卻思路異常清晰和冷靜,話語間沒有一絲破綻。
她既然說過她隻見到過那本冊子,那這便是造成她噩夢的來源。再次見到這個物件,再冷靜也絕對不會,一絲感覺也沒有。
就連他自己,再次見到此物都不由自主心有餘悸,甚至還試圖解決掉它。而對方卻對此絲毫沒有表示,毫無芥蒂。
思緒至此,背脊頓時被一陣冷汗侵染。
曾默堯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不著痕跡地朝後邊瞥去。
而這一眼,讓他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連忙收回了視線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後麵的人,不,或許不應該稱作為人了。
四肢乾癟,膚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她的麵容也布滿青灰,像是即將死去的征兆。深陷的眼窩下麵是暗沉的眼袋,無神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空洞。
像是一根枯木,沒有任何生氣。
最讓曾默堯在意的是她身上的那件雪白的服飾——與晚間的白影們一致。
或許不應該稱它為服飾,因為它更像是一件皮囊。不過外觀柔軟,質地像絲綢一樣,細膩而光滑,看起來與衣服相似罷了。
……這家夥,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嗎?”
身後傳來的聲線如常。
曾默堯心亂如麻,努力平靜著自己的異樣:“沒事,就是快到了。”
“好的。”
金樺乖巧地答了一句,在前方青年視角盲區中,她幾乎貪婪似地不斷描繪對方的背影,不願錯過對方一絲一毫的細節。
當捕捉到青年見到她不小心露出的形態後的神色,金樺頓時十分懊悔,連忙轉換自己的人形。
祂果然是不喜歡另外一個形態吧。
金樺回憶起那晚所見到的青年。祂淡淡地倚靠在椅背上,對擁躉在他周圍的鬼物視若無睹,神色淡漠無情,仿佛置身於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
而對於玩家們,祂的表現卻十分熱情。當她成為了正式教徒,祂甚至親自降臨為她賜福——這是多大的榮幸。
而青年假裝成玩家的意義,金樺猜想,祂大概是為了親自篩選喜愛的教徒吧,隻不過現在時機還不到,祂不願過早暴露身份。
認為自己十有八九猜對祂的意圖,金樺不禁感到一陣竊喜,她居然是第一位……
“那你在冊子上都看到了什麼?”
前麵冷不丁地傳來了一句話,金樺頓感領悟,不假思索地答道:“什麼也沒看到。”
什麼也沒看到,內容一片空白。但打開冊子後,神聖的氣息將她整個軀體淹沒,她驟然意識到那是灰衣教徒所說的神的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