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裡麵選東西的人還不少,男女老少都有。
“李站長沒接手回收站時這裡可不是這樣,想找個凳子得在棚子裡翻上幾小時。”
秦海邊走邊給孩子們講起回收站的曆史。
當年剛結婚那幾年是家裡經濟最困難的時候,秦海全靠回收站裡撿破爛,才置辦出了個家。
說完回收站,他又說起李站長來。
李站長本名李建設,沒受傷之前一直在前線打仗,已經做到了連長級彆。
後來被一枚榴彈擊中,斷了隻手,不得已才從部隊退伍回老家。
原本部隊給他安排的工作是在公安局管理文檔,工作清閒上下班固定。
李建設乾了幾個月就犟著要換崗位,他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去管文檔,簡直是要了老命。
之後左選右選,選中回收站。
剛來沒多久就遇上國營企業改革,花百來塊李建設就成了回收站的合夥經營者。
除每個月固定上交單位的百分之四十利潤,剩下的都歸李建設自己。
所以站子裡的東西李建設能說了算,他想賣多少就是多少。
“李站長是英雄,你們要尊敬英雄知道嗎?”秦海又交代孩子們。
“知道了!”
說著,回收站裡最遠的一個倉庫到了。
秦海輕車熟路地走上去取下鎖頭掛到一邊,退後一步用腳推開了大門。
嘩——
門頭上灰塵如
同下雨似的掉落下來(),其中還夾雜了好些泥土石塊。
等灰塵散去?[((),秦溪他們才走進去。
倉庫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各類跟鐵有關的雜物,地上滿是生鏽的鐵絲。
當然,一些破鍋子也堆得到處都是。
幾人站在門口傻眼了。
這跟山一樣堆在一起的破銅爛鐵,要找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李建設說得祖傳鐵鍋。
“你們兩個在門口玩,彆跑出回收站。”
秦海把包莉莉放下,指揮著孩子們去空地上玩耍。
兩個孩子聽話地牽著手跑遠。
“分開找,誰找到了說一聲。”秦海說。
父女三人各自去隨便選一堆尋找。
大海撈針……
秦溪就從最麵前找起,什麼斷菜刀,爛手電筒,還有從包邊紐扣上剝下來的鐵片。
不知找了多久,直到包莉莉跑到門口說餓了,幾人還是一無所獲。
好在出門前秦溪就做足準備,帶了些吃食一起來。
下午讓秦雪帶著兩個孩子在外邊等,秦溪和秦海繼續鑽進倉庫找。
終於……
秦溪扒開一塊廣告牌,看到了個圓形的黑色鍋。
被埋藏在這堆雜物裡好幾年,黑鐵鍋竟然一點都沒有生鏽,甚至還能感覺到鍋底泛著層油光。
鐵鍋兩邊的耳朵用麻繩裹著,秦溪剛碰到繩子就立刻散開了。
“爸,我找到了。”
鍋很重,鍋底很厚,典型的熟鐵鍋。
鍋邊有深淺不一的捶打痕跡,密密麻麻地疊加在一起,明顯是手工製作,曆經多年才會形成這種模樣。
秦溪用手抹去鍋裡的灰,越看越是滿意。
“我瞧瞧。”
秦海灰頭土臉地走過來,伸手就去拿鍋子的另一邊。
一隻手拿不動,兩隻手提一個耳朵,赫然發現,他根本沒法靠自己的力量拿起這個鐵鍋。
鐵鍋直徑半米,厚度看著也就幾厘米,可重量他這個成年男人竟然拿不起。
再看一隻手隨便提著另一邊的秦溪。
院裡人都說秦溪力氣大,他這回總算見識過了。
“抬出去問問李站長多少錢?”
秦海放棄幫忙,任秦溪一個人把鍋扛起來頂到了頭上。
來買家具的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天色甚至都有些黑了。
“找到了?”
李建設背著手穿梭著大棚中,一樣一樣檢查剛收的幾樣東西,看到父女幾人臟得隻有雙眼睛能看,語氣裡不由帶上了笑意。
“找一天,終於找到了!”
秦溪還頂著那口鍋,忙問:“李站長爺爺,這口鍋多少錢?”
“鐵都是按重量收錢,兩毛一斤。”李建設豎起兩個手指,而後又笑道:“不過這個破玩意兒放了好幾年,六毛錢就拿去吧。”
這口鍋,少說有二十來斤,稱重的話得五六塊
() 。
不過李建設的話還沒說完(),接著指了指鍋道:等你做好烙餅(),給李爺爺我送兩塊來嘗嘗就成。”
李建設祖上北方人,從小吃麵食長大的。
來回收站上班後,一年半載都見不著一回包子饅頭,更彆說煎餅烙餅。
“成,我開鍋的第一鍋煎餅就給您留著。”秦溪馬上答應。
“那回去吧……天都黑透了。”
李建設擺手,竟是連那六毛錢都不打算收了。
***
彎月如鉤,月光撒下柿子樹梢枝頭,將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院門口鬼鬼祟祟走進來幾個人。
秦海背著包誌明在前頭,秦雪牽著包莉莉在中間,秦溪斷後。
幾人才剛到院子,就非常默契地放輕了步子,全都跟做賊似的不敢出聲。
啪——
秦家屋外的燈泡突然亮了起來。
“你們死哪去了,老娘還去公園門口等你們好久。”
尖銳的嗓音立刻打破了院子寧靜,張秀芬雙手叉腰,左手上還拿著隻膠鞋。
“說!你們沒去公園去哪了?”
“我帶孩子們去回收站玩了半天,一分沒花你說多劃得來。”秦海嬉皮笑臉地說完就想進屋。
秦溪姐妹也縮著脖子跟在後邊,那是一聲都不敢吭。
“等等!你們身上怎麼都這麼臭。”
眼看就要糊弄過去,秦海經過張秀芬時,還是被身上散發出的臭味所出賣。
再低頭往包誌明身上聞了聞,直接又發出一聲尖叫。
膠鞋底子不敢打秦海,可秦溪姐妹她可以打啊……
“臭丫頭,洗衣粉不要錢啊……你看看你們這一身要多少洗衣粉才能洗得乾淨。”
秦溪頂著鍋,躲避膠鞋,有時候被鍋擋了視線,難免被鞋底子抽中。
她算是知道為啥家長都喜歡用鞋底子打孩子了。
那些坑坑窪窪的紋路打在身上可真疼,打完還火辣辣地有股子灼燒感。
“媽,我錯了,下回不敢了。”秦溪跳著腳求饒。
“你呢!”目標立刻轉向秦雪,又顧忌她還牽著包莉莉,鞋底子被立刻抽下去。
“媽,我本來不想去的,可爸和姐姐非讓我去,如果我不去倆孩子沒人照顧,我是沒辦法才跟著去的……”秦雪委屈巴巴地撇嘴。
秦溪:“……”
“我還不知道你的德性,肯定就屬你最積極。”
茶言茶語遇上張秀芬毫無作用,也跟著也上演了番跳腳躲避的快樂戲碼。
“媽,你就彆打了,四妹都十六歲了。”秦濤出聲勸架:“讓彆人看了多不好。”
“是啊媽!明天衣服我來洗,媽你彆生氣了。”秦梅繼續火上澆油。
不勸吧打完就算,張秀芬一聽,秦溪都能相親結婚了,還去垃圾堆裡翻破爛,真是越想越氣。
“哥……”
() 秦溪無奈地喊了聲,趕忙把鍋放到池子裡,撒丫子跑了。
這天晚上。
張秀芬對父女三人進行了深刻的批評。
隨後知道秦溪放棄找工作要去做小買賣,鞋底子又抽了幾下子。
秦溪挨了打,不過擺攤的事也算終於在大雜院裡徹底公開。
第二天。
秦溪做完早飯,先把昨晚換下來的臟衣服洗乾淨。
三大兩小的棉襖,是張秀芬給的懲罰。
“秦溪,你真要做小買賣啊?”
昨晚就張秀芬那一嗓子吼的,估計整個院子每家都聽見了。
李秀蘭哪能錯過。
“天天待在家也不是個事兒,嬸子你說是不是?”秦溪燒了熱水,仔仔細細清洗鐵鍋的每個角落,再反複用開水衝洗。
“做小買賣肯定是不如上班的啦!你瞧我家娟兒,每個月除了工資單位還發香皂票和布票……”
不予餘力地先炫耀了遍吳娟,話鋒跟著又一轉:“不過總比不上班的要強,你看崔秀霞,她婆婆天天都念叨該娶個城裡姑娘,要不家裡就張磊養家。”
秦溪笑了笑。
張家不就是因為娶不到城裡姑娘才退而求其次相看的農村姑娘嗎!
她那是看張秀芬得了個正式崗位,心裡羨慕找事而已。
“那嬸子還一輩子都沒過班呢,她咋不出去掙錢去?”秦溪笑眯眯的:“我現在不就是沒法子才做點小買賣掙錢。”
“要我說!你還做啥小買賣,就跟那邊院的蘇清雅一眼找個乾部子弟嫁了多好。”
女主蘇清雅和尹詢談戀愛的事估摸著整個廠區都的人都知道了。
“錢再多那也不是自己的,花一毛還得問一聲,嬸子不是最了解嗎?”秦溪繼續笑。
李秀蘭這回是不接話了。
還沒嗑完的瓜子往地上一扔,瞪了眼秦溪,直接就鑽進廚房。
秦溪剛才可算是準確戳到了李秀蘭痛處。
當年吳婆婆還在世時,吳建國的錢是一分都彆想落到她手上,買個菜貴了兩分錢都得挨罵。
秦溪說錢不是自己的,她可比誰都清楚那種感覺。
擠兌走李秀蘭,秦溪低頭專心洗鍋。
洗乾淨的鐵鍋被陽光一照,竟反射出層油光,鍋邊一圈字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XX朝XX年XX鐵匠打製。
按照時間計算,這口鍋至少有上百年了,是口真正的古董鍋。
沒有一代代蘊養的話,是絕對沒法出現這張樣油亮的效果。
“撿到寶了……”
秦溪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