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冬天一過,天就亮得越來越早。

陽光早早照簾子上,灑下無數光和影,秦溪一睜眼就瞧見映在簾子上的人影。

為了籌辦婚禮,秦濤這些天上班前都要去潘來鳳家一趟再去上班。

走得早,窗簾拉開得自然也早。

“三妹,起了嗎?”

簾子上那個身影是秦海,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興奮。

秦溪含糊不清地回了句:“這就起。”

“小推車做好了,你快來看。”

小推車?

下鋪的秦雪最先鯉魚打挺坐起來,胡亂地往身上套衣服:“我要看爸搗鼓了這麼些天,究竟做了個什麼推車出來?”

姐妹倆推門出去,就見池子邊停了輛類似手推車的小車子。

一米多長左右,七八十公分寬,左邊有個灶洞,中間一塊鐵板,右邊就是簡單的木板。

咋一看,好像非常尋常沒什麼特彆。

“你來看,這邊放那口鐵鍋,我在這裡建了個洞口,熱氣通過這裡……”

推車的外殼由好幾種顏色的木板拚湊而成,看著處處都透著股子寒酸氣。

可內裡大有乾坤,每一處都是秦海畫了好些圖紙又和李建軍討論出來的。

灶洞裡能放一個蜂窩煤灶,四邊都用薄鐵片訂在木板上,防止高溫起火。

右邊中間開了個孔洞,熱氣通過洞輸送到鐵片處,上麵放食物的話能保溫。

左邊下是排排儲物格,台麵板子可以拉開,往上那麼一提,上半截儲物架子就能提到台麵上固定。

而且儲物架裡的台麵上也訂上了薄鐵片,方便打掃。

秦雪驚歎得哇哇大叫。

往保溫台底下一拉,竟然還拉出了把凳子來。

“站累了就坐下來歇歇,這裡還有靠背。”

哢撻一聲,折疊的椅背往上一拉,從小凳子就變成了個靠背椅。

“等冬天爸再改良改良,做個能擋風的推車。”秦海笑眯眯地道。

秦溪看得目瞪口呆,上下左右地摸索著這個小推車。

就算放在前世,這些構思也讓人驚歎。

等父母上班離開,秦雪也依依不舍地去了學校,秦溪還在琢磨著小車車。

把黑鍋放到灶洞比劃,非常完美地貼合在了裡麵。

車子已經做好,接下來就該準備做包漿豆腐。

接到劉娜,秦溪把孩子交給外公外婆暫時照看,提著菜籃子出門去買菜。

要想做包漿豆腐,那前提是必須得先做豆腐,可做一次豆腐非常麻煩,城裡人也沒那條件。

菜站的豆腐八分錢一塊,一塊大概手掌那麼大點。

加上製作包漿豆腐的材料,以及烤熟後縮水一半,買成品豆腐相當不劃算。

總不能一口就能吞下的零嘴,秦溪要賣五分錢一塊,那也太貴了。

思來想去,隻有自己做。

黃豆不屬於暢銷品,秦溪一到菜站就買到了三十斤黃豆,八分一斤。

提著黃豆從菜站出來,她琢磨著要去附近村裡老鄉家問問看誰家有花椒賣,要當年的新鮮花椒磨粉味道最純正。

經過廠區供銷社,秦溪又跑進去買了點鹽鹵。

供銷社裡也有黃豆賣,可隻收票不收錢,秦溪隻能跑更遠的菜站去。

從供銷社出來,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從麵前飄過,柳雪花嬌俏的笑聲回蕩在耳旁。

秦溪抬頭往邊上小巷子看去。

柳雪花和一個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抱在一起。

男子將人抵在牆壁上,臉埋在她脖頸中貪婪地嗅來嗅去,逗得柳雪花笑得花枝亂顫。

秦溪此刻真討厭自己的五感太靈敏,要不也不會看到這麼辣眼睛的一幕。

而當男人頭抬起來後,秦溪更是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往旁一躲。

不想讓兩人看見自己,那是下意識反應。

女人是柳雪花,而男人竟然是李秀蘭的寶貝兒子——吳強盛。

秦溪:“……”

腦中思考兩秒鐘後,秦溪決定就當沒看到。

把袋子往肩膀上一甩,埋頭從巷子口衝過,一路不回頭地往跑回了家。

李秀蘭應該是早早等在家門口,一看到秦溪回來了,忙不迭展示起身上穿的新衣服。

“你看咋樣?”

秦溪:“……”

粉色與淡灰色格子的的確良衣服,一看這個顏色就知道是給年輕姑娘穿的。

而且李秀蘭肚子大,衣服下擺的扣子根本扣不起來。

秦溪有些一言難儘地笑了笑,問:“嬸子剛買的衣服?”

“不是,是你強盛哥買的。”

“哦……是嗎?強盛哥可真孝順,回家還惦記著給嬸子買衣服。”秦溪說得相當違心。

“可不是,強盛還藏包裡沒拿出來,不就是想等過兩天生日送我,瞧我兒子眼光多好。”

李秀蘭拚命展示著這件明顯不是買給她的衣服,眼裡無比驕傲。

十分鐘前,秦溪可能會覺得吳強盛審美不好。

可現在……這擺明了就是給柳雪花買的衣服吧。

秦溪又違心地誇了幾句好看之類的話,拿著黃豆進了自家屋子。

李秀蘭還沒完。

站院門口又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好半天,最終提到吳強盛和人換工作的事。

“我家強盛也不知什麼個想法?好好的非要和人換工作,煤炭廠工資可比紡織廠高十幾塊……”

秦溪一邊挑豆子心裡一邊回。

什麼想法……就是想和對象更近一點唄。

腥風血雨啊腥風血雨……

“三妹,你撿黃豆乾啥?”

領著孩子們散步回來的張鐵柱和柳氏看到秦溪做門口挑揀豆子,好奇問道。

“準備做豆腐。”

位老人眼前同時一亮,忙走上來幫秦溪一起挑豆子。

其實壽北市人早些年一直有親戚來了磨豆腐招待的習慣,一碗水豆腐配上自己做的豆瓣醬,那就是道最受歡迎的菜。

隻可惜後來吃大鍋飯,黃豆都算稀罕物,豆腐就更彆想做了。

泡好豆子,崔秀霞非常主動地把自家石磨搬出來借給秦溪磨豆子。

“是我婆婆讓拿來的,要不我還不知家裡有這東西。”崔秀霞悄悄告訴秦溪。

豆腐好吃,豆難磨。

古時賣豆腐這行被稱為最辛苦的行業之一,也不是沒道理。

不過現在秦溪家最不缺的就是人。

兩位老人都會做豆腐,就是多年沒做,手有些生疏。

五斤豆子過濾出豆渣出三十斤豆漿。

倒入鍋裡燒開煮沸,到了這一步柳氏就不敢再往下操作,交由秦溪來點豆腐。

左手不停攪拌,右手緩緩倒入化成水的鹵水。

等鍋裡的豆腐出現明顯凝結,就可以用筲箕按壓舀出多餘的水,直至豆腐凝成塊,舀出。

秦溪的動作很快,裝到秦海專門做的豆腐框子裡蓋好,壓上石塊。

“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會做的?”

一直在秦溪家門口看熱鬨的崔秀霞非常真心地感慨道。

怎麼做豆腐這麼難的事到了秦溪手裡就跟掃地一樣簡單,麻溜地和做過千百遍一樣。

秦溪笑了笑。

第二鍋豆漿繼續下鍋。

前世從紅案轉學掌勺的第一門課程,學的就是做豆腐。

紅燒用豆腐,煮湯用豆腐,還有口感不同的各種豆腐,秦溪做過的豆腐不下萬鍋。

她僅憑肌肉記憶,就能準確判斷出豆腐做得老還是嫩。

三鍋豆腐,第一鍋最老,口感綿實,第二鍋稍微嫩一點。

她想實驗兩種不用豆腐做出來的包漿豆腐有什麼差彆,至於第三鍋,就是給家裡人吃的水豆腐。

比豆花稍微老那麼點,能用筷子夾起來,但不至於入口就滑下喉嚨。

水豆腐成型,醃製好幾個月的紅油豆瓣醬剁細,熱油一潑。

“你端一碗回去嘗嘗,石磨我明天再用一天,等我買了新的就還你。”

秦溪把蘸料的剩餘調料放到小碗裡,再舀了碗豆花遞給崔秀霞。

就見她咕咚跟著咽了口口水,怕是根本沒聽到秦溪剛才說的話、

“你天天用都沒事,反正放我家也是用來放雜物。”

崔秀霞忙接過碗,目光就黏在那白花花的水豆腐上,鼻腔裡滿是蘸料的香氣。

“趁熱吃。”秦溪又說,倒是沒把崔秀霞的話放在心上。

此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下來,上班的人都回得差不多,崔秀霞的公公張有財也下班到家。

跨進門一看,桌上擺著兩道素菜,兒子和婆娘都在沙發上坐著,兒媳婦沒見著。

“快點吃飯,眼看著天都黑了

。”

兒子張磊沒動,說等媳婦兒還說得過去,可他一向勤儉節約生怕浪費電的婆娘也坐著沒動就有些奇怪了。

“我說吃飯!”

“等等秀霞,她馬上就回。”

目光一直望著窗外的薛桂芳胡亂應付道。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一向看不慣兒媳的老婆子竟然破天荒要等崔秀霞一起回來吃飯。

她倆啥時關係這麼融洽了?

“來了來了,磊子你去舀飯。”

薛桂芬噌地站起來,竟迎出了門。

“媽,是水豆腐,你看這麼大一碗呢!”

崔秀霞樂嗬嗬地把碗遞給婆婆,她捧著蘸料碗跟在後頭。

婆媳倆非常和諧地有說有笑走進屋子。

“捧的……水豆腐?”

“可不是,秦溪點的鹵水豆腐,我可好些年沒吃著了。”

薛桂芳有些激動地噴著口水。

國營菜站裡的豆腐吃到嘴裡一股子石灰水味,張家很少買豆腐來吃。

“秦溪那娃子看著年紀不大,咋啥都會做?”

張有財北方人,祖輩是躲避戰亂逃到的壽北市,口音還是帶了些濃重的北方鼻音。

所以聽起來聲音低沉又粗狂,院裡孩子們都很怕他的大嗓門。

“這我上哪知道,反正秦溪的手那是真巧,以後誰家娶了她才有福氣。”

一家四口圍桌坐下,張有財拿起筷子,四雙筷子同時去夾豆腐。

豆腐軟嫩,舌尖稍微用點力就能抿碎,回味都是豆香。

而這道水豆腐的靈魂,就是那小半碗蘸料。

豆腐過半,蘸料已經見底。

“秀霞,要不你再去要點這個蘸料?就是拌飯都好吃得很。”張磊辣得狂吸氣,嘴角還沾著辣椒皮。

崔秀霞翻了個白眼。

“要吃你自己個兒去要,我可沒那臉,我又不是李嬸子。”

為了要蘸料連張秀芬的冷嘲熱諷都能忍受的李秀蘭:“……”

“這年頭日子雖然好過了點,但也沒到不愁吃喝的地步,你哪好意思上人家門去要。”張有財也板著臉教訓張磊。

他雖然摳門,但拎得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以後你就多跟秦溪學學,學會了咱自己做。”張有財又說。

崔秀霞心裡驚詫,聽話地點點頭。

摳門公婆就因為一碗豆腐轉性,說起來還真是新鮮事。

***

市一院住院部。

窗外香樟樹長得生氣勃勃,縷縷陽光透過窗戶,落到窗邊的病床上。

“三百二十八片葉子。”

黎書青轉過頭,緩緩舒出口氣,黑發之下是張有些蒼白的臉。

病房門被推開,一頭白發的老人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老人個子很高,一身半舊不新的軍裝,肩膀上肩章位置是空的,左邊衣襟上彆滿了一排排

軍功章。

“外公。”黎書青輕輕喊道,語氣裡帶了絲淡淡的無奈。

隻要去公共場合,外公總要把軍功章全部彆在衣服上。

無論走到哪,都會是眾人目光追隨的焦點。

戰場上退下來的老軍人,軍隊楷模,人民英雄……

今天……也毫不例外。

趙國慶走得慢,他身後跟著的醫院院長和幾位主任也隻能放慢腳步跟在後邊兒。

“老首長,書青的腿沒事兒,修養幾個月就成。”

院長張越楠不好意思地陪著笑,始終離著趙國慶幾步院。

老爺子年輕時是部隊比武大能手,戰場上殺敵無數,一把子力氣就算到老了也比他一個看病的強。

黎書青是他親自安排去五店子義診,受傷的事他難逃其咎。

站得太近了,萬一老首長心裡不高興,揚起拐杖敲他一下,自己這身板可挨不住。

“大男人受點傷算什麼。”

趙國慶大度地擺了擺手,絲毫沒將寶貝外孫子受傷的事放在心上。

“老首長您體諒我的苦心就太好了,我也是想讓書青檔案好看點,你也知道……”

張越楠是真為黎書青著想,所以才想著法子給他的檔案“添磚加瓦”

院裡的內科主任眼看就要退休,黎書青年紀輕資曆淺,隻能通過履曆填補,才能服眾。

“我知道你是為青書好,放心去做。”

趙國慶渾不在意,走到病床邊坐下。

“聽說你是為了救一個女同誌摔下的山坡?”

受傷是平常事,可是為了救一個年輕女同誌那就得好好問問。

黎書青皺眉:“誰跟您這麼說的?”

他救的不是女同誌,而是那個裝了吃食的包。

“你管誰和我說的呢?你就說是不是。”

“不是。”黎書青回得乾脆,骨節分明的手抬起擋在眉心遮擋眼光,露出深深淺淺的擦傷:“我是為了我的包。”

“為了撿包?”

趙國慶猛地轉頭,看向張越楠:“你媳婦兒不是說為了一個叫彭冉的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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