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婉做義工這件事情起初是瞞著楊柳的，因為以楊柳的性子，多半會覺得她這樣太辛苦了，而再給她多加幾天月假。
那是林知婉絕對不想接受的，時至今日，她還是覺得自己虧欠了蘇成意他們許多。
沒想到她實在是不會撒謊，楊柳隻是隨便試探了一下：
“婉婉啊，你今天下午準備乾點啥呢？沒事的話，陪我一起去美容院吧！”
林知婉還沒反應過來，但她慌慌張張打手勢找借口推脫的樣子已然暴露了她有事情瞞著對方。
所以最終拗不過，她還是帶著楊柳一起來到了這間收納殘障兒童的福利院。
位置很偏，楊柳開車都繞錯了好幾次路。
林知婉自己來的時候，光是公交都要轉三趟，期間還要步行四十分鐘左右。
但她已經悄悄堅持很久了，如果不是楊柳突然發現，她還會默默瞞著所有人。
福利院規模不大，裡麵隻有十幾個孩子。除了老院長，常年在崗的員工也就三位。
這裡的孩子大都是一出生就有生理缺陷，所以被丟棄的。
聽力障礙的居多，但其實大多數聾啞人是因為聽不見聲音學不會正確發聲，最後才會變啞。
林知婉也是這樣，而這裡的聾啞孩子跟她情況都類似。
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會想到自己小時候。
如果自己小時候在這裡的話，能不能交到朋友呢？
林知婉想，或許不能，她太膽小了，估計隻會躲在角落裡看著彆人玩。
假如有彆人對她好，她就會覺得誠惶誠恐，不敢接受。
或許是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給彆人撐傘。
所以每次來的時候，林知婉都會給他們帶一些小禮物。
不是什麼貴重的玩意兒，上次來的時候是拚圖，上上次是畫冊，這次則是紙紮風車。
一來二去，賣玩具的老板跟她熟識起來，直接把進的風車材料原價賣給了她。
所以她帶了材料過來，按照孩子們喜歡的顏色，一個個紮給他們。
楊柳一過來就說這些小孩兒多半怕生，所以她故意坐得很遠。
但其實是她怕自己一走近就忍不住哭起來。
是當媽媽的人，見到其他孩子的苦難，總是忍不住代入。
然而，雖然已經坐的很遠，但此情此景，楊柳還是繃不住，默默開始抹起了眼淚。
“小意啊，你知道嗎？你小時候那副樣子，媽媽真心怕你生理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天天提心吊膽，光是帶你去檢查自閉症就檢查了好多回！”
蘇成意：“.”
他應該感動嗎？但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勁呢。
“阿姨，蘇成意這個應該叫阿斯伯格症候群！”
這時候在旁邊聽牆根的韓冰忍不住插嘴道。
“什麼斯什麼伯？”
楊柳抹了抹眼淚，這種複雜沒聽過的冷門病症實在是容易讓人緊張起來。
韓冰隔得遠，瞧不見她的神情，繼續開玩笑似的說道：
“就是愛因斯坦得那個呀，好像也叫什麼天才症來著。
就是得的人都非常聰明，在數學啊物理啊這些領域很有天賦，但是社交困難，難以理解普通人類的感情之類的.”
“啊？！”
楊柳一聽，登時如臨大敵。
完了，全完了。
這症狀跟自家孩兒簡直一模一樣啊，當年咋就沒檢查出來呢？！
聽到這裡，蘇成意無奈地歎了口氣，解釋道：
“阿斯伯格綜合征，Asperger syndrome，的確是一種泛自閉症障礙。
但具體會體現在患者的自我中心行為，他們往往會以一些異常的或奇怪的舉動去接觸彆人，會喋喋不休地向聽眾進行演講，內容一般是關於他的一樣嗜好或更常見的是一些與眾不同的範圍狹窄的話題。”
“並且他們一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的，完全不理會聽眾是否有興趣或是否在聽，他們也看不出來彆人不想聽，隻不過是單純地在輸出自己的觀點。您瞧著我會跟彆人聊那些話麼？”
蘇成意說著說著，就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不僅是楊柳在全神貫注地聽著，其他人也已經聚集到了一起，而且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嚴肅。
靠北，這群家夥這是覺得越說越像他了是吧？！
蘇成意頓了頓，隻好繼續說，企圖推翻他們這錯誤的想法。
“還有一個重要症狀就是局限的重複的，固定模式的行為，興趣和活動。他們會針對某個常人很少會注意或者產生興趣的領域去瘋狂研究，比如航班號和時間表，小行星的編號及特征，爬行動物的品種以及習性.”
沒想到他這話一說完，大家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
每個人的臉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
——“完了，確診了！”
蘇成意：“.”
楊柳一臉痛心地說道：
“小意，你小時候本來就成天都在研究這些亂七八糟的啊！你忘了嗎？！”
是嗎？？他怎麼記著研究的都是些很有意義的課題來著？？
楚傾眠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語氣裡滿是歉意：
“對不起呀，蘇成意。我小時候見你在那裡研究毛毛蟲，還以為伱是傻子來著。”
拜托，哪個小孩不想觀察一下昆蟲的行動軌跡呢？這分明就很正常啊！
“打住，打住！”
眼見這幾人馬上就要真正把他診斷為阿斯伯格症候群了，蘇成意趕緊自救。
“我舉個更簡單的例子好吧，《生活大爆炸》都看過麼？謝耳朵就是典型的AS患者。我跟他根本就一點都不像啊。”
“那倒也是。”
幾人對這個例子表示讚同。
畢竟謝爾頓的性格可要比這尊大神可愛多了。
蘇成意：“.”
今天感到無言以對的次數好像有點太多了一點。
不過他有時候的確會很偏執地去研究一些沒意義的事情。
比如剛剛他自己舉例的那些：在機場候機的時候無意識地去背航班時間表，看紀錄片的時候會在腦子裡反複重複那些被提到的小行星的編號和坐標，將百科全書上動物的種類習性分布地區全背下來.
——這麼說來好像還真有點不正常。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又默默將這個論點駁回。
不管怎麼樣，那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他現在多少還算是長成了個正常人的模樣吧？蘇成意隻能這樣想。
“唉，不管怎麼樣，都是媽媽對不起你。”
楊柳擦了擦眼淚，又有些欣慰地說道：
“還好你現在還是好好長大了，也有了好朋友，有女——”
說到這裡，她緊急刹車，想到了陳錦之的明星身份。
不行，得保密才行。
她臨時改口道：“女孩願意跟你玩。”
這什麼奇怪的說法。
蘇成意暗暗吐槽了一句。
不過好在大家沒有接著討論阿斯伯格症候群的事情，而是把話題扯回了正道上。
林知婉走過來的時候，看到楊柳的眼淚差點沒嚇暈倒地，以為出了什麼事情。
不過楊柳很快就找理由搪塞了過去，沒有提起剛剛的話頭。
蘇成意不由得感謝她沒舉個大旗到處喊：“我兒是自閉症！愛因斯坦同款！”
“婉婉來，打個招呼。”
林知婉茫然又有些緊張地看向手機屏幕，袖子裡藏著的手都攥緊了。
但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屏幕上五個腦袋湊在一起，齊聲喊道：
“林姐姐！”
她一時間又很驚喜，像被那邊的情緒感染到了似的，眼角眉梢都跟著掛上了笑意。
“哇，林姐姐真的很漂亮啊。”
韓冰忍不住感歎道：
“這要是露臉的話，不知道視頻底下的評論區會多麼恐怖！”
“所以最好是不要露臉。”
蘇成意一邊回答，一邊抬眼去看林知婉。
對方還是有些不習慣隔著電子屏幕的交流，見到大家的喜悅過去之後，便依然有些緊張。
“林姐姐。”
蘇成意出聲道。
她絞著手指，茫然地抬起頭來。
通過電流傳播過來的聲音，有那麼一點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