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第八百四十六節見日7
就在左重思考萬一出了事讓徐恩增背鍋之時,“苦主”大搖大擺回到了審訊室,絲毫沒察覺到危險即將來臨。
見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徐大處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兩聲坐下,拿起鋼筆裝模作樣地寫了些什麼。
使了個眼色讓鄔春陽盯住徐恩增,左重走向郭彬,在與對方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步,緩緩彎下了腰笑道。
“郭先生,剛剛這道開胃菜的滋味如何,我勸你放棄抵抗吧,說出你的真實姓名、身份、軍銜以及江城日諜組織成員的全部資料。
雖然民國並非萬國紅拾字公約的締約國,但我仍然願意根據1929在日內瓦簽訂的《關於戰俘待遇公約給予你符合身份的待遇。
你應該知道,在當前通行的國際慣例中,在它國境內從事間諜行動的作戰人員,被捕後不應享受戰俘身份的權利,我說的對吧。
所以郭先生千萬不要辜負我的這番誠意啊,嗬嗬,作為對手我實在不想看到你悄無聲息死在某條臭水溝中,那樣實在太可惜了。”
左重盯著對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慌亂、恐懼、軟弱,不過很可惜,郭彬的眼中隻有蔑視、冷漠,看上又是個死硬分子。
這很正常,要是這麼容易被說服和策反,對方不可能在日諜組織中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鬼子在情報人事安排上還是很慎重的。
看來依靠常規方法,短時間內審訊不會有太大進展,必須另辟蹊徑,不過這事不能急,先讓這家夥嘗嘗苦頭,再改變策略不遲。
“繼續吧。”
左重對躍躍欲試的歸有光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了主審位,靜靜看著郭彬被特務架到老虎凳上,痛苦的嘶吼聲很快在審訊室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進來時衣冠楚楚的韋員先生變成了血人,白色襯衣被鞭子打成了碎布,與傷口、乾涸的鮮血粘連在一起。
郭彬白皙的麵部,在電刑和巨大疼痛的刺激下發生扭曲,到了最後他張大嘴巴仰望頭頂發出無聲的呐喊,下顎甚至因此脫臼。
在場的人沒有一絲憐憫,就連徐恩增都明白,要是他們落在日本人手裡,下場絕對不會比這好,情報戰就是這樣的血腥和殘忍。
刑訊持續了整整一天,歸有光就算是鐵人,也不可能不吃不喝,於是與鄔春陽、沉東新輪流上陣,將特務處的審訊手段使了一個遍。
其他人自然沒這個精力全程在場盯著,就在安全屋隨意找了個地方和衣而睡,徐恩增更是看到一半就打著哈欠告辭離開。
至於他是真的回去睡覺,還是去二陳那報信,那就不得而知了,左重隻是提醒了一句不要泄露此地情報,懶得派人跟蹤。
當太陽再次升起,已經遍體鱗傷的郭彬句僂著身軀,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站”在半人高,二十多公分寬,四十多公分長的鐵籠子中。
這種完全不符合人體工程學的“站籠”,人在裡麵無法直立、無法坐下,無法休息,哪怕陷入昏迷倒下也會立刻被圍欄上的尖刺“叫醒”。
加上審訊室裡不停播放無意義噪音的喇叭的疲勞轟炸,郭彬的自我意識被一點點磨滅,隻留下動物的原始本能——休息、進食。
左重好好睡了一覺,精神抖擻地走進審訊室,看了看無視噪音,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歸有光和鄔春陽,放輕腳步走到沉東新身邊。
巨大的聲響中,他皺著眉頭問了一句:“怎麼樣,對方的身體還能不能堅持,不行就給他打腎上腺素,必須讓其保持清醒狀態。”
“報告,一小時前讓醫生檢查過,脈搏稍微有點快,童孔對光的反應略顯遲鈍,綜合來看可以堅持,沒有到油儘燈枯的地步。”
沉東新用木棍戳了戳籠子裡郭彬,對方抬起頭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當看到左重後雙手立刻伸出圍欄拚命抓撓,任由尖刺紮進胳膊劃出一條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恩,不錯,看著很精神,這句好啊,我還擔心他堅持不住,東新,你以前很少有機會上手刑訊,這次要好好把握機會,跟歸有光多學學。”
左重背手繞著站籠轉了兩圈,饒有興致打量著幾近退化成野獸的郭彬,口中跟沉東新叮囑道。
刑訊不光是對犯人的折磨,也是對審訊人員的考驗,一個合格的特工要做會掌控暴力,而不是被暴力所掌控。
這隻是一份工作,就像是農夫種地,工人做工一樣,他們所做的不過是履行職責,搞不清這點是會出大事的。
尼采在《善惡的彼岸中曾說過,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他不想自己的手下和發小成為一個沉迷於暴力的惡魔,這種人看似強硬無比,實際上到處是破綻,如同易碎的瓷器。
就像他們麵前的郭彬,對方家中那些整齊有序的物品,吃飯時疊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還有審訊中的異常反應,無不說明此人的強迫症已經非常嚴重。
這是一種精神疾病,在高壓狀態下會表現得更為敏感,導致抽搐、焦慮、精神失調等症狀,或許可以通過刺激對方打開突破口。
那麼該怎麼做呢……
左重摩挲著下巴,腦中高速運轉了一會,漸漸將目光投向了吵鬨的喇叭,他指了指目標,又指了指外麵,小聲跟沉東新說了兩句。
沉東新聽完顯得有點驚詫,不過還是點點頭快步離開,直到兩個小時之後才再次出現,手中拿著一卷鋼絲錄音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