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一個頗好的天氣。
和煦的陽光暖暖地照著。
周息隻穿著一身淺綠色長裙,海風吹過,輕盈的裙擺在身後勾勒出風的形狀。
三千青絲散於腰後,同樣是風的蹤跡。
小船在海麵上迷茫地行駛著。
不知來處,亦不知歸處。
周息突然站起身來。
漫無目的的小船也改了方向。
尋著聲音的蹤跡而去,漸漸偏僻。
周息看著比人還要高出許多的蘆葦叢,耳邊的哭聲越來越大,她頓了頓,抬腳上了岸。
那是一個嬰兒。
或者說是一個被遊魚啃食到血肉模糊的嬰兒。
如果不是那生命垂危之時迸發的最後生機——嘶厲的啼哭聲,任誰都會覺得那是一個屍體。
那一聲響過一聲的啼哭,是一個生命最後的嘶鳴。
周息走過去,那些遊魚依舊緊緊撕咬著血肉,不肯鬆嘴。
甚至咧起血紅的利齒,威脅似看向周息。
周息抬起手,三指彎曲,食指和中指遙遙指著。
那血紅色的水麵突然就劇烈湧動起來,上一秒尚在威脅周息的遊魚此刻全部漂在水麵上,腹部上是一個平整的、圓潤的貫穿空洞。
它們至死都不知為什麼溫和的水流能像利劍一樣要了它們的命。
水流依舊湧動,將嬰兒身上的血汙儘數衝洗,帶走了遊魚,帶走了血紅。
然後平整的水麵張曲,水流將嬰兒高高抬起,停在站在岸邊的周息麵前。
沒有一點好肉。
右腳上小小的腳趾全部都被啃掉,留了半隻腳,白骨可見。
被利齒撕咬過的不平整傷口被水泡的發白。
腹部已經被啃食殆儘,甚至看得到裡麵殘缺的器官。
隻剩一半的肺部。
這個孩子活不了了。
可她卻依舊啼哭著,睜大了僅剩的一隻眼睛——血紅色的眼睛。
一聲響過一聲。
是生命的悲鳴。
周息皺了皺眉,伸手將嬰兒抱進懷裡。
她抬眼望向黃色的、無邊際的蘆葦灘,眼中是空洞與迷茫。
良久之後寂寥的蘆葦灘上響起了低吟。
那聲音太小了,被迎來的風一吹就散了。
甚至連她懷裡的孩子都沒聽清——
“……三生伏令……我以我魂……陣起!”
荒原上這一刻突然靜止了起來,水中的遊魚、水麵上的波瀾、岸上的蘆葦、空中的飛魚。
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在周息腳下顯出一個巨大的、猩紅色法陣。
在法陣出現的下一秒,原本晴朗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隱隱有雷鳴電閃。
在萬籟俱寂中,在天地無光中,法陣的紅映了滿天,似末日之前的最後光輝。
繁雜的紋路一層勾嵌一層,緩緩轉動。
如果有人在此觀看的話,就會發現那法陣是逆著轉動的。
周息散在背後的黑發寸寸雪白,她卻全然不顧,抬手,食指與中指並攏,輕點在懷中嬰兒的額頭上。
“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