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森維恩的眼神逐漸加深,繃緊的下頷線也顯得越發淩厲而深刻。
浪漫纏綿的旋律還在房間裡回蕩,隻是原本縈繞在空氣中的悠揚與悱惻,似乎被一種冷凝和鋒銳衝淡了許多。
就像是原本山花爛漫的春天,突然湧進了一縷蕭瑟的寒風,不算太突兀,卻因為帶來了微涼的氣息,而無法讓人忽視。
謝利爾似有所感地睜開眼,正好看到利森維恩並未收斂的視線。
注意到利森維恩眼中的冷意和他視線的停留處,謝利爾麵具下那雙漂亮的金色眸子微微上挑了一下。
他抬起那隻被賽奧王後吻過的手,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殘留的紅色口脂,又抬眸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利森維恩,輕淺的語氣裡透著幾分耐人尋味的笑意:“你好像很在意它。”
謝利爾對這個痕跡沒什麼所謂,隻要他回到鏡子裡,這一抹殘留的口脂就會被自動消抹。
隻是這一點利森維恩並不知道。
謝利爾也沒必要與他特彆說明。
聽著謝利爾這句有些意味深長的話,雖然利森維恩依舊沒有說話,但是這個時候的沉默,無疑是等同於默認。
沉默,在意,不反駁。
這樣的利森維恩,突然讓謝利爾有了幾分逗弄的趣味。
到底是光明神靈魂的化身之一,利森維恩在謝利爾眼中,和其他人相比,多少還是有些不同的。
謝利爾將手往利森維恩的方向伸出,十分自然的說道:“既然這樣,你就來幫我擦掉吧。”
利森維恩站在原地沒動。
謝利爾也沒收回手。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再次交彙,一個平靜中暗藏著幾分難以明辨的思量,一個笑意中透著幾分隨性自若的散漫。
無論是利森維恩,還是謝利爾,都沒有再說話,隻有留聲機裡傳出的音律還緩緩縈繞在空氣中。
一秒,兩秒……
對視的兩人誰也沒有先移開目光。
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博弈,看到最後,是誰先妥協。
而這一幕,也與在格爾刹北區那晚很像。
那一次的對峙是與互道晚安有關。
最終是以利森維恩嘴裡說出晚安這兩個而結束。
這一次的話……
片刻後,還是利森維恩動了。
他走到謝利爾坐著的深灰色木櫃前,拿出一條深色的手帕。
由於常年執行著各種危險的任務,他的身上免不了會被噴湧的鮮血濺到,久而久之,他也就養成隨身攜帶手帕的習慣。
看著做出舉動的利森維恩,謝利爾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從利森維恩第一次在他麵前妥協開始,就注定了之後的每一次,都將是以利森維恩妥協而結束。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再簡單不過。
為了方便利森維恩擦拭,謝利爾將殘留著紅色口脂的手指往上翹著。
他的手指很纖細修長,像被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連微微翹起的弧度,都有一種流暢分明的美感。
利森維恩盯著這手指看了兩秒,隨即才用左手托起謝利爾的手腕,右手拿著手帕開始擦拭起來。
利森維恩的氣息無疑是冷淡的,像寒光四溢的利刃,但是與他自骨髓裡散發出來的那種天然的冷寒相比,他的體溫卻並不冰冷。
隔著一層薄而平整的繃帶,謝利爾能感受到手腕處來自於利森維恩指尖的溫度。
並不是很溫熱,卻也是能給體溫更低的人帶來溫暖的程度。
舒緩的旋律還在緩緩放著……
在這首與愛相關的音樂中,利森維恩為謝利爾擦著手指,謝利爾看著利森維恩為自己擦拭。
恍然一看,就好像是關係親密的戀人。
但也僅僅隻是恍然一看。
因為擦拭的那個人,眼中並沒有深刻的愛戀與溫情,而被擦拭的那個人,也沒有被照顧的觸動和感然。
一個隻是覺得讓對方來擦拭痕跡會比較有意思,一個隻是覺得既然自身也看那痕跡礙眼,那就順勢而為,遵從內心的驅使,將礙眼的痕跡徹底抹去。
利森維恩擦拭得很認真。
他的動作並不溫柔,但也不粗魯,甚至算是刻意控製了力道,隻是口脂在謝利爾的指節皮膚上殘留太久,未曾用清水提前潤濕的手帕,想要將痕跡徹底擦乾淨,並不是那麼容易,也沒有那麼快就完成。
不過利森維恩在這件事上,倒是展現出了格外的耐心。
他也不說話,就隻是專注地一點一點用手帕擦拭著。
到了最後,雖然謝利爾手指上殘留的口脂被擦掉了,但是那一處的皮膚更紅了。
那是一種因為手帕在上麵來回摩擦後留下的紅。
比起原本隻浮於表麵的口脂,此刻這樣的紅仿佛從皮膚裡滲出,像是霜雪中探出一節枝丫的紅梅,有一種清泠脆弱的美。
利森維恩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聽到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嘖,他才放下拖著謝利爾手腕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手帕。
謝利爾看一眼被擦紅的手指,掀起眼皮,不疾不徐的說了句:“利森維恩,你是故意的嗎?”
利森維恩抬眸,對上謝利爾的視線,他破天荒的回答了兩個字:“不是。”
但是有一點他必須承認,這樣的紅看起來至少比口脂的顏色更順眼。
謝利爾眉梢微微挑起,聽到利森維恩否認之後,也沒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本來也隻是隨口一說,利森維恩是不是故意的,他再清楚不過。
他將手重新放到木櫃漆麵,沒再說話,而是繼續聽起了音樂。
而一旦謝利爾沉默下來,本就寡言少語的利森維恩也不會主動開口。
他看了謝利爾兩秒,隨後轉身去了盥洗室。
在被王後召見之前,他剛結束一場任務,雖然沒有拔劍也沒有見血,但還是需要清洗一番。
沒多久,盥洗室裡響起一陣細微的流水聲。
不知是因為外麵的音樂在作祟,還是彆的什麼原因,水流衝刷到利森維恩的身上,他的腦海裡,卻浮現出謝利爾那被他用手帕摩紅的手指。
他記得左手托起對方那一截手腕的觸感,那一層薄薄的繃帶之下,是一種纖細卻不柔軟的骨骼。
他也記得用手帕擦拭那細白手指時,那微微翹起的弧度。
這些本不該被他記在腦海裡。
更不該在這個時候浮現。
利森維恩抬起脖領,將水的溫度調低,隨後閉上眼,任由逐漸變涼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淋淋落下。
就這樣,直到涼水從下頷流過脖領,最後隱沒於緊實的胸膛時,他心底燃起的那一抹異動才被澆滅。
幾分鐘之後。
利森維恩從盥洗室走出來。
他第一時間看向謝利爾,發現對方依舊坐在深灰色的木櫃上,保持著他進去時的坐姿。他享受著音樂,看起來很清閒,周身都透著慵懶和恣意。
利森維恩不知道這留聲機上,正在播放的這一張唱片裡,一共刻了多少首樂曲。
不過他知道既然這黑發青年說了要聽完才回鏡子裡,那就必然不會在中途停下。
利森維恩收回視線,開始擦拭頭發。
他的頭發並不長,並不需要使用神術烘乾。
將頭發用乾毛巾隨手擦乾之後,利森維恩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再過四十分鐘,時針就走到數字十二。
這個時間點,伯莎利頓國的大部分公民,已進到睡夢中。
注意到利森維恩看時鐘的動作,謝利爾微微一笑,歪頭道:“需要我替你把燈關上嗎?”
他這話聽起來倒是有幾分貼心,像是顧忌到了旁人,隻是如果是真體貼的話,這個時候就該直接讓留聲機裡的音樂停下。
但謝利爾顯然沒有那個意思。
“舒緩的音樂可以助眠。”他這麼說著。
最後,燈還是利森維恩自己關的。
沒有了燈火的照明,房間裡就隻剩下明月帶來的那一點微光。
利森維恩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耳畔是輕緩的音樂,床的斜對麵,還存在著另一道細微的氣息。
這是他之前從未設想過的場景,他有些不適應,但並不討厭。
時間一點點流逝……
當唱片裡最後一首音樂放完之後,謝利爾關掉留聲機,走到了床邊。
他低頭看著閉眼入睡的利森維恩,皎月的光輝落到利森維恩的臉上,柔和了那過分淩厲的輪廓。
謝利爾看了利森維恩兩秒,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一樣,他唇角微勾,取下麵具緩緩俯下身,一邊觀察著利森維恩一邊一點點將臉湊向了他。
也就在謝利爾的雙唇即將碰到利森維恩鼻尖的時候,本該睡著的利森維恩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很清明,不見一絲惺忪
的睡意,偏淺的琥珀色瞳孔裡,倒映著謝利爾昳麗穠豔的麵容。
這並不是一個已經睡著的人突然醒過來的狀態。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謝利爾,雖然臉上並不見什麼表情變化,但是那閃爍了一瞬的眼神,已經昭示了他的情緒並不如麵上那般冷靜。
謝利爾也看著他,微微上揚的雙唇像是泠泠豔豔的紅椿花:“果然還是睜眼了呀......”他稍微拉遠了些距離,並不意外地緩緩說道。
利森維恩直視著謝利爾的眼睛:“你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⒓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