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2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7636 字 8個月前

屋內燭影晃動,照得兩人神情明滅不定,誰也不說話的沉默裡,馮稷心思已經轉過千百回。

“傅知弦,是不是駙馬做久了,就忘記自己身份了?”一片沉默中,馮稷冷淡開口,“當年若不是先帝暗中照拂你,隻怕你早在多年前,就死在傅家的磋磨下了吧。”

月亮被黑雲擋住,天地突然陷入黑暗。

“那年元宵佳節,先帝登城樓賞燈,一眼就瞧見了被家中長輩嗬斥的傅知弦,之後便暗中培養,傅大人果然不負眾望,僅用一年時間便名揚京都城,而那時的他也不過十三歲。”

“先帝本意是愛惜人才,漸漸發現傅大人與您交好後,索性順水推舟,為你們定下婚事,自那之後,傅大人每隔半個月便會進宮一趟,向先帝回稟您的消息。”

“先帝臨走前那幾個月,時常會召見傅大人,與他聊國事,也聊家常,幾乎什麼都同他說,若說這世上誰最得先帝信任,隻怕您和當今皇上也不及傅大人,傅大人對先帝應如是。”

範公公已經出去多時,他的話似乎還在耳邊縈繞,馮樂真麵無表情坐在燈下,手裡拿著一隻杯子不住把玩。

許久,她突然將杯子扔了出去,杯子砸在窗子上,瞬間四分五裂。

屋裡的響動嚇得外麵守著的阿葉一激靈,下意識就想進屋去,卻被秦婉給攔住了。

“讓殿下一個人靜靜。”秦婉說著,屋裡又一次響起東西碎裂的聲音。

二人沉默守在屋外,一守便是一夜,屋裡的燈燭也亮了一夜,直到翌日清晨才熄滅。然而寢房一直到傍晚都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人一般。

眼看一天過去,又是傍晚,阿葉坐不住了:“不行,我得進去看看殿下,範公公到底跟殿下說了什麼啊,她怎會變成這樣。”

“不準去。”秦婉沉聲阻止。

阿葉急得眼睛都紅了:“那怎麼行!殿下一天一夜都沒進食……”

“我去吧。”

冷靜的聲音響起,兩人同時看了過去。

陳儘安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二人:“我去吧。”

阿葉嘴唇動了動,剛想開口說話,卻被秦婉拉住了。

“去吧,多開導殿下。”秦婉凝重道。

陳儘安乖順過去開門,阿葉隻隱約瞧見屋內亂糟糟的,沒等看清楚,他就從屋裡把門關上了。

陳儘安仔細避開地上的碎瓷,默默走到床邊。

馮樂真本來坐在腳踏上假寐,聽到動靜後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是誰後淡聲問:“誰讓你來的?”

陳儘安喉結動了動,默默在她對麵的地上坐下,一如第一次進這間房時。

馮樂真皺了皺眉,不言不語看他想做什麼,結果陳儘安從懷裡掏出了紙筆和一小瓷瓶磨好的墨,當著她的麵開始一本正經地寫字。

“……乾什麼呢?”馮樂真無語。

陳儘安不說話,隻管認真寫字。

這場麵……太荒唐,以至於馮樂真笑了出來:“你怎麼了?”

陳儘安看向她,似乎有話想說,可惜嘴巴笨,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馮樂真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就想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許久,他總算開口:“殿下每次看到我的字,都很高興。”

馮樂真:“……”

兩人無言對視,許久之後馮樂真回過勁來,突然拍床大笑,陳儘安被她笑得耳根發紅,卻還是堅定地寫他狗爬一樣的字。馮樂真笑夠了,他也寫完了一張,於是又掏第二張皺巴巴的紙。

“你可真是……”馮樂真歎息。

陳儘安牢記秦管事開導殿下的要求,隻是這輩子頭一次開導人,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於是沉默半天後隻問了一句:“殿下為何不高興?”

馮樂真臉上的笑意淡去,一雙眼眸仿佛盛著星子的夜色,叫人覺得高不可攀。

許久,她緩緩開口:“你可還記得,本宮先前跟你說過的磨刀石故事?”

“記得,刀也好劍也罷,剛鍛造出來時,刀刃都是鈍的,隻有用磨刀石細細磨過了,才能有驚世的光澤與鋒刃。人也是一樣,自己看重的繼承人不夠好,就用其他還算有些資質的子女磨一磨,什麼時候磨好了,什麼時候也就能繼承家業了。”

殿下說過的話,陳儘安都記得。

馮樂真勾唇:“你當時還問本宮,若是磨刀石太硬,將刀磨斷了怎麼辦。”

“殿下說那就隻能怪磨刀人運氣不好,偏偏挑了最硬的一塊石頭。”陳儘安語氣平靜。

馮樂真無聲笑笑:“這種壞運氣,是可以避免的。”

陳儘安頓了頓,不解地看向她。

馮樂真俯身靠近:“讓不可能之人做磨刀石,任她再堅硬,再不受控,也變不成傷人的利刃,此生此世,隻能是一塊石頭。”

陳儘安怔怔與她對視,連呼吸都變慢了。

“嚇著了?”馮樂真慵懶直起身,自嘲地笑了笑。

夜幕降臨,屋裡沒有點燈,陳儘安隻能勉強看到她一點輪廓。

馮樂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即將睡著時,陳儘安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殿下不是石頭。”

馮樂真抬眸。

“殿下是世上最鋒利的劍,是最堅韌的刀,誰將殿下錯認成石頭,誰便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

陳儘安話儘,漆黑的房間裡靜了許久,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陳儘安頓了頓,正欲開口說話,纖細的手指便封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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