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人應聲,馮稷扭頭看向馮樂真:“恒康長公主接旨。”
“臣接旨。”馮樂真含笑跪下,底下的朝臣也跟著跪成一片,緋戰身為塔原質子,早就得過先帝不必跪拜的恩準,所以便繼續坐著看戲。
“恒康長公主聰慧賢良,朕心甚慰,特賞黃金一箱,珠寶首飾三箱,綾羅十箱,賜居……”馮稷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露出一個微笑,“營關。”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餘守手中的酒杯當即便被捏碎了,就連事不關己的緋戰,此刻也不禁驚訝抬頭。
“皇姐,記得去了之後,代朕向鎮邊侯問好。”馮稷眼底泛起得意。
馮樂真苦笑一聲:“皇上明知鎮邊侯恨我入骨,卻還要賜居營關,看來是真心不希望我好過了。”
“皇姐這是哪裡話,營關地大物博景色宜人,不比嶺南漠北那些地方強?你若是不滿意,朕也可以收回成命,但離開京都的事以後就不要提了。”馮稷看似大方的妥協。
馮樂真沉默許久,笑道:“臣,謝主隆恩。”
馮稷眼神暗了暗,冷著臉讓她退下。
馮樂真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剛才被他叫過去的時候,是不是真以為我又將東西換回去了?”緋戰勾唇。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少說蠢話。”
他剛才說的那些,她一個字都沒信。
“長公主殿下,你可真無趣,”緋戰扯了一下唇角,又突然想到什麼,露出愉悅的笑,“沒想到咱們這位大乾皇帝平日看著沒什麼本事,關鍵時候還挺能惡心人,賜哪裡給你不好,偏偏賜了營關,也不知殿下接下來要如何應對。”
“能如何應對,皇上下旨,焉有不從?”馮樂真淡定反問。
緋戰一頓:“你要去?”
馮樂真不語,看了眼自己先前倒的那杯酒,又叫人重新拿了個杯子過來,自顧自倒滿一杯酒。
……方才就想喝了,隻是一切懸而未決不敢沾酒,此刻塵埃落定,喝一點也沒什麼。她拿起酒杯,用杯底碰了一下緋戰的杯口,然後一飲而儘。
緋戰眸色沉沉地看著她:“我倒是有些看不懂殿下了。”
營關是鎮邊侯的天下,鎮邊侯與她的過節又是世人皆知,她沒事去營關乾什麼?
麵對他打量的視線,馮樂真淡定回答:“看不懂就少看。”
“那怎麼行,不僅不能少看,我還要多看幾眼,”緋戰笑了,“正好營關和塔原比鄰,既然殿下決心要去,不如你我同行?”
馮樂真笑笑沒有回答,卻又跟他碰了一下杯子。
宴席散去,已是亥時,馮樂真不願被人圍著追問前因後果,便刻意躲到最後才離開,結果剛走到宮門口,便看到外祖沉著臉站在外頭。
她頓了頓,假裝沒看見他。
“你和皇上今日究竟唱的什麼戲?”餘守見她徑直從自己眼前經過,終於忍不住開口。
馮樂真停下腳步,不羈地看他一眼:“不該問的彆問。”
餘守:“……”
不等他發火,阿葉眼疾手快趕著馬車過來,攙起馮樂真就走,餘守看著落荒而逃的馬車,氣得原地轉了三圈才憤憤離開。
馮樂真從馬車後窗看到他跳腳的樣子,緊繃多日的心總算鬆弛:“可算是結束了。”
“殿下……”阿葉欲言又止。
馮樂真抬眸:“怎麼了?”
“傅大人醒了。”
馮樂真頓了頓,輕笑:“沈隨風還真是說到做到,隻讓他昏睡到中秋宮宴。”
已是深夜,主寢的燈燭卻還亮著。
沈隨風從屋裡出來時,恰好遇上剛從外頭回來的馮樂真。
“殿下今日怎麼這般素淨?”他抬手寒暄。
馮樂真無視他,直接進了寢房,沈隨風愣了愣,隨即便氣笑了:“過河拆橋。”
馮樂真踏進寢房的瞬間,腳步便慢了下來,床上的人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平靜地抬起眼眸,當看清是她時,乾涸的眼睛裡才算泛起點點波光。
“殿下。”燈燭下,他溫柔地看著她。
馮樂真停在離床還有五步遠的地方,靜靜打量他。鬼門關上走一遭,人消瘦了許多,寢衣隨意掛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可憐感。
“殿下。”他又喚她一聲。
馮樂真回神:“醒了?”
“醒了。”傅知弦繼續看她。
“這些日子睡得可好?”馮樂真見他嘴唇起皮,便轉身到桌邊倒水。
“不太好,”傅知弦回答,眼眸裡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東西,“做了很長的一個夢,怎麼也醒不來。”
“夢見什麼了?”
“夢見我另娶他人,你……死在了天牢裡。”
馮樂真眼眸微動,杯子裡水滿溢出,無聲無息將桌布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