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笑意褪去,正要問她怎麼了,便看到她走得雖然四平八穩,但明顯比平時艱難,而她的衣裙上,已然沾了點點血跡。
“你受傷了?”他三兩步追上,“何時受的傷?”
馮樂真懶得理他。
沈隨風見血跡染在裙後腰臀的位置,頓了頓又問:“月信來了?”
馮樂真停下腳步。
“我是大夫。”沈隨風一臉無辜。
馮樂真麵無表情:“不是。”
“那是……”
“騎了太久馬,腿根那裡磨破了。”
沈隨風:“……”總算知道為什麼她對自己沒好臉色了,任誰受了傷還要被拉著跑,隻怕都沒什麼好臉色。
先前隻顧著逃命時,雖然感覺到受傷了,卻也是不怎麼疼的,這會兒L暫時脫離危機,痛楚便好像被放大了十倍,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馮樂真略微停了停,緩過勁後便要繼續往前走,下一瞬身體卻突然騰空。
她微微一愣,回過神後已經被沈隨風打橫抱在懷中。
“放肆。”她淡淡開口。
沈隨風斜睨她:“不能走就彆逞強。”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此處不安全,須得儘快離開。”
這幾個人雖然被撂倒了,但新的追兵會不會來,卻是誰也不知道的事,他們要做的就是儘快離開這裡去找阿葉他們彙合。
沈隨風:“但你現在不能騎馬。”
“本宮可以。”馮樂真說著就要下去,結果不小心扯到傷處,又皺著眉頭悶哼一聲。
沈隨風:“哦,也不能走路。”
馮樂真:“……”
見她徹底安分了,沈隨風眉眼和緩了些,抱著她三五步回到路上。
剛才為了躲追兵,兩人有路就隻管走,結果現在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環境,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路的兩邊儘是平坦的荒地,沒有什麼林木之類的東西做遮擋,若是有追兵來,離老遠便能瞧見。
沈隨風四下觀望一番,發現這條路上除了他們,就隻剩下幾匹馬兒L,於是將馮樂真放了下來,自己則解下外衣鋪在地上。
“殿下。”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馮樂真蹙了蹙眉,回頭看一眼昏迷的追兵。
“他們醒不了,這裡也暫時不會有人來。”沈隨風解釋。
馮樂真這才朝他伸出手。
沈隨風頓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後哭笑不得扶住她,親自服侍她緩緩坐下,然後取出金瘡藥和紗布給她。
“行李都落在馬車上了,這些東西你是哪來的?”馮樂真拿著紗布問。
沈隨風勾唇:“吃飯的家夥,自然要隨身帶著。”
馮樂真聞言沒有再問,示意他過來給自己上藥。
“……我?”沈隨風驚訝。
最初的那股疼勁兒L過去了,馮樂真耐心略微好了些:“你要本宮自己上藥?”
沈隨風顯然是這樣想的,但看長公主殿下的表情,似乎與自己的想法不一樣。
他沉默片刻,提醒:“殿下傷在腿根處。”
“所以?”
“殿下是女子。”沈隨風提醒得更明顯一點。
馮樂真看一眼空曠的道路,又看一眼昏迷的追兵,問:“有人偷看?”
“……沒有。”沈隨風欲言又止。
馮樂真無言片刻,突然明白他在糾結什麼了。
“你是大夫。”她心平氣和。
沈隨風頓了頓,笑道:“大夫也不是什麼都能……既然殿下願意,那在下也沒什麼可忸怩的了。”
他將繃帶和藥重新接過來,看到馮樂真將衣裙拉到腰上時,臉上頓時劃過一絲不自在,但當看到衣裙褪去後的染血褻褲,眉頭又皺了起來。
見馮樂真褪褻褲時,疼得臉色都蒼白了幾分,他當即單膝跪地,幫著一點一點褪下。
隨著褻褲被拉下,腿根處的傷口徹底暴露在眼前,拳頭大小的兩塊傷已經血肉模糊,磨破的衣料也混在傷口上,同周圍瑩玉一般的肌膚相比,簡直是觸目驚心。
“殿下也是夠能忍的。”沈隨風無奈道。
大部分的傷口都是寸勁形成,痛意猶如自高峰下墜,而磨傷更像是踩著刀尖一路上山,每走一步,疼痛加劇一分,所以大多數人都在磨破皮的階段便停止自傷,哪會像她這樣,傷成這樣也不吭一聲。
“得先將這些碎屑挑出來,殿下忍著點,若實在疼得慌就說一聲。”
沈隨風叮囑完剛要動手,馮樂真:“疼。”
沈隨風:“……我還沒開始。”
馮樂真頓了頓:“哦。”
沈隨風準備繼續。
“疼。”馮樂真開口。
沈隨風:“……”
短暫的沉默後,沈隨風從懷裡取出一方帕子:“殿下咬著點,若是疼了……就用力咬。”
馮樂真:“……”
兩人僵持片刻,最後沈隨風的意見沒被采納,馮樂真也沒有再喊疼,隻是臉色愈發蒼白,瞧著莫名有幾分可憐。她不吭聲了,沈隨風反而下意識放輕了動作,時不時還會分心去看她的表情,直到對上她催動的眼神,才徹底靜下心來。
血肉模糊的傷處塗了藥,又仔細用繃帶包好,沈隨風幫她把褻褲拉上去:“換洗衣物都在馬車上,殿下先忍忍吧。”
說著話,他又自顧自幫她規整衣裙。馮樂真見他做得順手,便沒有出言阻止,隻是一臉淡定地看著他。
沈隨風意識到不妥時,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腰帶上。
他頓了頓,尷尬地看向馮樂
真,卻忘了自己此刻與她離得極近,於是一抬頭,便猝不及防撞進她漆黑的眼眸。
熟悉的脂粉氣又一次湧來,這次好像又多了彆的味道,他微微一怔,一時停住了。
馮樂真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看了片刻,問:“看癡了?”
沈隨風回過神來,笑了:“殿下似乎很喜歡問這個問題,難不成是覺得世間男子,都該是貪圖美色之人?”
“原來沈先生覺得本宮是美色啊。”馮樂真突然湊近。
唇與唇之間的距離因為她的舉動倏然拉進,隱約間似乎碰觸到了,又好像隻是呼吸交融產生的錯覺。沈隨風呼吸一窒,下意識便要往後退,卻被她抓住了衣領。
退無可退。
太近了,脂粉味壓過了他熟悉的藥味,沈隨風的喉結動了動,半晌才緩緩開口:“殿下為了得到沈家支持,還真是煞費苦心,可惜我已不是沈家人,就算殿下如此費心,也沒辦法幫殿下什麼。”
說罷,他突然伸手。
“診費一百金。”
馮樂真本來還有心逗逗他,一聽他跟自己談錢,頓時覺得沒趣了:“先欠著。”
說罷,拍了一下他的掌心,雖然沒怎麼用力,卻震得沈隨風的手一陣陣發麻。
沈隨風隨手將地上的外衣撿起來:“殿下欠我多少了?”
“一萬一千一百金?”馮樂真也記不清了。
沈隨風笑了一聲,沒有再問。
雖然追兵沒來,但不代表他們已經安全,所以還是要儘早離開。馮樂真剛要上馬,便又一次被沈隨風撈了過去,隻是上次被他打橫抱在懷中,這回是被他扛在肩上。
“你做什麼?”這個姿勢很不舒服,馮樂真下意識想掙紮,卻因為顧及腿上的傷不敢亂動。
沈隨風直接扛著她上了馬:“殿下彆動氣,這樣雖然不舒服,卻是保證你不會傷上加傷的唯一辦法,等忍過這段路,我們就找個村子歇下。”
說罷,不顧馮樂真的反對便開始策馬疾馳。
不得不說這個姿勢確實不舒服,尤其是馬兒L跑起來時,顛簸的感覺更是層層疊加,傷處是不疼了,可腦子也好像被晃散了一般。
等沈隨風帶著她在一處村落停下時,她第一件事便是扶著村口的石頭乾嘔。沈隨風淡定等她吐完,沒等她發火便在她虎口處紮了幾針,難受的滋味瞬間淡了不少。
“再有下次,本宮就殺了你。”她冷淡開口。
沈隨風一臉無辜:“在下也是為了殿下的傷考慮。”
馮樂真冷笑一聲,懶得再理會他。
沈隨風笑笑,四下巡視一圈,視線又回到她身上:“殿下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村裡問問情況。”
馮樂真無視他,他挑了挑眉,便自行離開了。
兩人折騰這麼久,已經過了午膳時間,村子裡幾乎沒什麼人,隻是偶爾傳出狗吠和稚童哭鬨聲,沈隨風在村子裡轉了大半圈,總算遇到一個蹲坐在家門口抽旱煙的老人家,他當即上前,
詢問此地是何處。
“涼河縣李家村,小夥子你是迷路了?”老人家問。
京都城下麵的鄉縣將近百餘,沈隨風也分不清哪是哪,於是解釋道:“本該去鎮安的。”
“鎮安你得往東走,這是南邊。”老人家道。
“看來是真迷路了……”沈隨風看向老人家,斟酌片刻後詢問,“老人家,我和……妹妹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可否在您這用些吃食?”
他說著話,將腰帶上的玉扣扯了下來。
老人家猶豫一瞬,還是拒絕了:“你去找彆家吧,我這兒L不方便。”
這種氣度非凡卻風塵仆仆的人,誰知是什麼來曆,若隻是尋常貴族公子也就罷了,萬一是惹了什麼事從京都逃出來的,他們這種尋常百姓一旦沾上,便是活路難尋。
沈隨風也知道老人家在擔心什麼,於是再三保證自己隻是個大夫,不是什麼罪犯,但老人家始終不肯鬆口。
無奈之下,他隻好問:“老人家這些年可是時常咳嗽,偶爾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老人家一愣,驚訝地看向他。
沈隨風笑笑,知道這事兒L算是商量成了。
說服老人家後,他便急匆匆往村口走,等遠遠看到熟悉的身影時,步伐才慢下來。
大概是傷處疼得厲害,馮樂真沒有像先前那般站著,而是坐在了村口的大石頭上,與不知哪裡來的大娘正閒聊。
大娘正對著他的方向,看到他後原本還在熱切閒聊,卻不由得咦了一聲。
馮樂真回頭,便聽到大娘感慨一句:“好俊俏的郎君。”
俊俏嗎?馮樂真眼中的沈隨風,從一開始就是一尊金娃娃,還真看不出是否俊俏……誰會在乎金娃娃是否好看,夠大就行。
這般想著,她微微一笑:“回來了?”
“嗯。”沈隨風走上前,朝大娘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大娘的視線飛快在二人之間移動,終於驚呼一聲:“他就是你那個,比你自己年紀還大的繼子?!”
馮樂真微笑不變:“是的。”
沈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