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樂真沉默片刻,朝他伸手。
“做甚?”沈隨風問。
馮樂真:“突然想幫沈先生切草藥了,砍刀拿來。”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笑了:“殿下當我三歲小兒呢?”
“砍刀拿來,本宮保證不砍你。”馮樂真溫柔地扶著牆站起來,慢吞吞朝他走去。
沈
隨風一邊往後退,一邊眼中盛滿笑意:“我錯了殿下,我不該招惹你,我向你道歉,你快坐下歇著吧。”
“拿過來,本宮是真心要幫你。”馮樂真語氣愈發柔軟,卻默默舉起了自己的拐杖。
沈隨風退的時候險些被還沒散開的草藥捆絆倒,踉蹌兩步後又站穩,再抬頭就看到她已經快到跟前。他趕緊往後躲,一邊躲還一邊勸:“殿下彆鬨了,傷口會裂開。”
“你招惹本宮的時候怎麼不擔心傷口會裂開?”馮樂真眯起眼眸。
沈隨風笑得愈發肆意:“我也沒想到殿下會這麼……”
話沒說完,馮樂真突然停下腳步,眉頭皺得幾乎要夾死一隻蚊子。
“真裂開了?”沈隨風臉上笑意褪儘,立刻上前來攙扶。
馮樂真趁機抓住他的衣領,笑得頗為得意:“怎麼不躲了?”
意識到上當了,沈隨風無奈看著她:“殿下。”
“欺負到本宮頭上了,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馮樂真冷笑著去搶他手裡的砍刀,沈隨風怕傷到她,隻能高高舉過頭頂。
本以為她會就此放棄,然而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似乎就不知道什麼叫放棄,見他把手舉起來,索性踩著他的腳麵就去夠,他原本隻是蒙了一層土的鞋麵上,立刻被她踩得亂糟糟的。沈隨風也不介意,一隻手舉得高高的,另一隻手還因為怕她摔了,隻好牢牢扶著她的後腰。
兩人爭奪得正熱鬨時,李大娘突然歡天喜地地跑進來:“沈大夫!我這有一特彆好的姑娘對你有意,你要是願意的話……”
聲音戛然而止,看似抱在一起的兩人齊刷刷扭頭,便看到李大娘一臉震驚地看著二人,張開的嘴幾乎能塞下一顆雞蛋。
馮樂真默默從沈隨風身上退下來,一臉淡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沈隨風鞋子上沒有留著她的腳印的話。
“大娘,一切都是誤會。”沈隨風短短一天解釋兩次,已經淡定了。
李大娘猛然閉嘴,默默咽了下口水後點頭:“沒事,我都懂。”
沈隨風:“?”你懂什麼?
“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姑娘那邊……我去回絕了,我這就去,”李大娘說著扭頭就走,“可憐哦,我就說嘛年紀輕輕的姑娘,怎麼會放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英俊郎君不要,卻去要郎君的爹,合著是受了強迫,真是可憐喲……”
馮樂真:“……”
一直到李大娘離開很久,小院裡都是靜悄悄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隨風主動打破沉默:“她似乎覺得我們是私奔出來的。”
“你追去解釋一下?”馮樂真問。
沈隨風失笑:“我們明天或後天就走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不解釋,那個特彆好的姑娘可就與你無緣了。”馮樂真提醒。
沈隨風眼眸微動,低頭看向她瑩白的小臉。
半晌,他玩味開口:“這世上的姑娘,還能有比繼母更貌美的?”
“沒想到
兒子對本宮的評價這麼高。”馮樂真微笑。
沈隨風:“孝順罷了。”
馮樂真:“……”
兩人本就不是愛鬨的人,李大娘來一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先前的事便徹底算了,沈隨風繼續切草藥,馮樂真繼續曬太陽,等他把草藥切完,馮樂真的一張小臉也曬得紅撲撲的,加上頭發隻是隨意用發帶係著,坐在馬紮上還真有幾分鄉野中人特有的散漫與悠閒。
沈隨風切完了草藥,又開始裝袋,馮樂真看著他重複的工作終於覺得無聊,也想起了自己還有沒做完的事,於是拄著拐杖起身。
“要去如廁?”沈隨風雖然沒看她,卻還是第一時間跟著起身,擦了擦手便要跟著。
馮樂真阻止:“不是,你做自己的事就好。”
言外之意是不必他跟著。
沈隨風頓了頓:“要去做什麼?”
“有點事。”馮樂真懶得解釋,隨便含糊一句便要離開。
沈隨風眼眸微動,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把人攔住了。
麵對馮樂真不解的眼神,他反應過來:“你的傷不能走動太多。”
“不遠走。”馮樂真回答。
“最好是彆再走了,”沈隨風說罷,又加了一句,“你想做什麼,我替你去就是。”
馮樂真皺了皺眉:“那你幫本宮把成生喚來。”
“誰是成生?”沈隨風問完便反應過來,“方才與你說話的人?”
“也是替你分發米麵的人,你怎麼連名字都不知道就使喚人家乾活?”馮樂真嘲了一句。
沈隨風微笑:“的確不如殿下,才聊幾句便直呼其名了。”
“不直呼其名呼什麼?”馮樂真莫名其妙,“少廢話,去將他給本宮叫來。”
沈隨風站在原地不動。
馮樂真頓了頓,終於拿正眼瞧他:“沈先生以為本宮叫他來,是為了做什麼?”
“殿下能做什麼?”沈隨風反問。
馮樂真與他對視許久,突然笑了:“那能做的可就多了。”
沈隨風唇角的笑意淡了幾分。
看他這副樣子,也不能指望他去叫人了,馮樂真索性拿起拐棍自己往外走,結果還沒走兩步,拐棍突然被拉住,她一時沒有防備險些摔倒,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穩。
“沈隨風,你過了。”她眼神泛起冷意。
從京都城出來以後,她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隻是有些可憐的、衣裳都不會洗的小姑娘,但此刻真的冷起臉來,所有的氣勢與威嚴都浮現,即便穿著不合身的衣裳,頭發也是簡單用發帶紮著,卻依然是矜貴端方、不容質疑的長公主。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鬆開手,頗有些無所謂地說:“我並沒有乾涉殿下的意思,隻是你我如今的身份是繼母子,殿下若行事太隨心所欲,隻怕會惹出流言蜚語。”
“你還怕流言蜚語?”馮樂真笑了。
沈隨風也跟著笑了笑:“殿下說得是。”
馮樂
真眉頭微挑,拄著拐直接走了。
這一回,沈隨風沒有阻止她,隻是眉眼平靜地目送她離開。
正值中午,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冒起了炊煙,粟米煮熟後透著一股香氣,伴隨著炊煙一同溢出來,比野菜的味道不知多了幾分清甜。
馮樂真不知道成生家的具體位置,好在村子裡的人因為沈隨風的存在,對她是格外熱情,一聽說她去找成生,光是指路還不夠,更要親自帶她過去。
她順利找到成生家時,成生一家子正在吃午飯,看到她來了連忙迎上來。
“怎麼這個時間來了,麵條吃過了嗎?”成生母親方才也參與了擀麵條,見到她便熱情詢問。
馮樂真笑笑:“已經吃過了。”
“哎喲精麵擀出來的麵條,味道香死了吧,還是阿陶姑娘你有福氣,能吃到那樣好的麵,我們都要羨慕死了。”成生母親連連感慨。
馮樂真一頓:“沈隨風不是給各家都送了米麵嗎?”
“沈大夫給我們送的是豆麵和糙米,阿陶姑娘不知道吧,五斤豆麵才能換一斤精麵呢,唯一的一小袋精麵,是特意買給你的。”成生母親笑道。
馮樂真聞言,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成生忙道:“對於我們而言,糧食越多越好,所以沈大夫才給我們送豆麵和糙米,這樣同樣的銀子,就能買更多糧食。”
被他這麼一解釋,成生母親才發覺自己剛才的話容易引人誤會,又趕緊附和:“是是是,沈大夫菩薩心腸,我們都感激死了,那豆麵和糙米也是很香的,今天中午我煮了一鍋,哎喲香死了香死了。”
馮樂真哭笑不得,扭頭看向成生。
成生頓時有些結巴:“阿、阿……”
親眼看到沈隨風叫她母親後,他這句‘阿陶’是怎麼也喊不出口了。
“喚阿陶就好。”馮樂真替他做了決定。
成生鬆一口氣:“阿陶姑娘,請隨我來。”
馮樂真點了點頭,又與成生母親說了兩句話才跟著過去。
日頭西移,雖然遠沒到下山的時候,但空氣明顯涼了下來。
沈隨風將所有草藥歸置好後,便獨自一人在院中靜坐,直到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才抬頭看過去。
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小姑娘,特意跑來隻是為了知會他,老李頭被女兒執意留下住兩日,但又放心不下他們,所以讓她來請他們一起過去。
沈隨風微笑婉拒,等小姑娘一離開,唇角的笑意便淡了下去。院子裡靜悄悄,一個人竟有些冷清,他沉默片刻,扭頭看向歸置好的草藥。
天色漸晚,馮樂真總算要從成生家離開了,結果剛走出房門,就在院子裡迎麵遇上了沈隨風。
“你怎麼來了?”她問。
沈隨風舉起手裡的藥包:“來送藥。”
話音剛落,成生母親便走出來了,一看到沈隨風連忙迎上去:“哎喲沈大夫,您怎麼突然來了?是來接阿陶姑娘的?”
沈隨風看了馮樂真一眼,微笑:“不是,我是來給您送藥的。”
馮樂真眉頭微挑。
“這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太謝謝您了沈大夫。”成生母親難為情地接過。
沈隨風:“記得一包藥可以煎三次,是一天的量,您按時吃,等藥吃完頭疼之症便好了。”
成生母親連連道謝,馮樂真拄著拐,慢吞吞地往外走。
“你沐浴了?”沈隨風突然問。哪怕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他也嗅到了她身上的皂角味。
沒等馮樂真回答,他便不悅道:“你腿上有傷,不能沾水。”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沒沾水沒沾水,隻是洗了頭發。”成生母親笑嗬嗬道。
沈隨風一頓:“隻洗頭發……是沒事的。”
“阿陶姑娘的頭發養得真好,又黑又亮像緞子一樣,我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頭發。”成生母親還在感慨。
馮樂真頷首:“還要多謝你幫我洗頭,也謝謝成生幫我跑這一趟。”
沈隨風聞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阿陶姑娘可彆跟我們客氣,要不是你和沈大夫來了,我們這會兒還在吃野菜呢!”成生母親笑道。
鄉村本就安靜,夜間的鄉村更是靜得隻剩風聲,天才剛剛黑,路上便一個人影都沒了。
告彆了成生母親,兩人慢吞吞走在回去的路上,腳步聲伴隨著拐棍碰地的叮當響,倒也有幾分靜謐的熱鬨。
“殿下讓成生去哪了?”沈隨風問。
馮樂真:“去鎮上的府衙,幫本宮送封信。”
“殿下何時寫的信?”沈隨風更好奇了。
馮樂真睨了他一眼:“在成生家中寫的,他那兒有筆墨紙硯。”
村裡人單是謀生就已經極為艱難,尋常貴族家常見的紙筆,在這裡也成了稀罕物,也就是成生說話做事像是讀過書的,她便多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便來了他家中寫信,順便讓他給送出去。
“殿下今日要去成生家中,就是為了借用紙筆?”沈隨風問。
馮樂真停下腳步,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沈隨風見狀,也跟著停了下來。
“在你眼中,本宮就是一個見了男人走不動的膚淺之人?”馮樂真淡淡開口。
沈隨風失笑:“自然不是,隻是殿下看成生的目光……我很難不誤會。”
馮樂真聞言嘖了一聲,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沈隨風不明所以,順從地往前一步。
“低一點。”馮樂真不滿他直挺的後背。
沈隨風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索性就俯身下去。
兩人的臉倏然拉近,近到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沈隨風意識到自己太低了些,剛要往後退一步,便聽到她說:“看著我的眼睛。”
沈隨風順著她手指的指引,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明眸善睞,又透著矜貴與氣勢,如同深夜寂靜無聲的海中碎星,漂亮是真的漂亮,危險也是真危險,可當她瞳孔裡隻有你的倒影時,漂亮和危險似乎都沒那麼重要了。
沈隨風盯著看了許久,突出的喉結突然滾動一下。
“看到了嗎?”馮樂真的聲音有些低,說完突然後退一步,慵懶地揚起唇角,“這般好看的眼睛,看狗都深情,你若因此誤會,那可就太蠢了。”
沈隨風:“……”
“本宮已經解釋完了,現在是不是該你了?”沒等他回過神,馮樂真便問。
沈隨風揚眉:“該我什麼?”
“解釋啊,”馮樂真笑盈盈,“該明天村民自行領取的藥包,為何你今晚親自送來了。”
月光下,她的眼睛清透,仿佛已經看穿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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