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8401 字 10個月前

馮樂真對侯府不熟,跑到一處岔路便不知該和何去何從了,正糾結時,披風下傳出因為生病而有些啞的聲音:“右轉,有一處假山。”

馮樂真毫不猶豫往右拐,看到假山後立刻躲了進去。

“世子!”

“看見世子了嗎?”

“沒有,但剛才好像看到他的身影了。”

家丁們很快找到這裡,手中火把的光透進假山,紅彤彤的好像夕陽。

馮樂真因為跑得太快吸了許多涼氣,此刻連呼吸都是疼的,隻好彎腰撐著雙膝喘息。祁景清將頭上的披風拉下,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揚起唇角。

“看本宮笑話?”家丁還在,馮樂真不敢大聲說話,隻能眯起眼眸無聲質問。

祁景清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也學她無聲回答:“沒有。”

馮樂真冷笑,注意到他衣領開了,便伸手替他整理。

兩人的距離倏然拉近,近得能看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祁景清麵色平靜,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攥緊又鬆開了好幾次。

四麵環繞的假山擋住了大半的風雪,卻還是有漏網之魚撒下來,馮樂真替他整理好衣衫,一抬頭恰好看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

即便方才已經看過很多遍,可此刻這樣近距離地看,依然被他的容貌恍得出神。

都不知老天對他算不算偏愛了,若說不算,偏偏給了他這樣

絕世出塵的臉,叫他哪怕什麼都不做,隻往哪裡一站便可得到絕大多數世人的矚目,若是說算……馮樂真看了眼他身下輪椅,心底默默歎息。

“何時用上這東西的?”她低聲問。

祁景清頓了頓:“有幾年了。”

馮樂真眉頭漸漸凝起,還要再問,他冰涼的指尖突然撫上她的眉心。馮樂真因著這分涼意抖了抖,回過神後將他的手拿下來塞進披風裡。

“我不冷,隻是手涼。”他解釋。

馮樂真:“哦。”

見她不信,祁景清索性也不解釋了,反而提起另一件事:“沈先生如今跟著殿下做事?”

“聽說本宮占著沈隨風不給你治病的事了?”馮樂真眉頭微挑。

祁景清望向她的眼睛:“若我爹娘不肯妥協,殿下便一直不讓沈大夫來?”

“當然不會。”馮樂真想也不想地否定了。

祁景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漂亮的眸子彎了起來:“這便夠了。”

“那你可大度。”馮樂真看著他不染塵埃的眼眸,險些又被恍了神。

外頭的人似乎都走了,假山裡也因此更靜了些。

馮樂真低著頭,默默拆自己的衣帶,可惜有一截塞進了輪椅的輪子裡,很難弄出來。正當她越拆越心煩時,一隻削瘦的手伸了過來,同時伸過來的還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她:“……”

“殿下不如試試這個?”祁景清壓低聲音。

馮樂真:“……怎麼不早拿出來。”

“殿下沒跟我要。”祁景清回答。

馮樂真氣笑了:“本宮現在也沒跟你要。”這會兒怎麼知道拿出來了?

祁景清聞言頓了頓,便要將匕首收回去。

馮樂真眼疾手快連忙搶過來,一抬頭便對上他含笑的眼睛,頓時有幾分無語:“祁景清,你幼不幼稚?”

“許久沒聽殿下叫我名字了。”他唇角揚起,眉眼間透著幾分天真。

馮樂真也跟著笑:“你不招惹本宮,本宮也不會直呼你名諱。”

祁景清眉眼微動,剛要再說什麼,外麵家丁突然驚呼:“車轍!這裡有車轍!”

馮樂真:“……”

一群人沒頭蒼蠅一樣找了半天,連祁鎮夫婦都驚動了,這會兒可算瞧見了地上的車轍,正要一股腦地擠進假山,祁景清便自行推著輪椅出來了。

“世、世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家丁麵麵相覷。

祁景清一臉平靜:“無聊,出來走走。”

家丁們:“……”

還是同樣的答案,連改都懶得改,假山內裡的陰影中,馮樂真無聲笑笑。

雖然對世子爺的叛逆很是頭疼,但不管怎麼說,能找到人就好。一群人推著祁景清匆匆回去,假山裡頓時隻剩馮樂真一人。

雪還在下,仿佛沒個止境,馮樂真看著天空,幽幽歎了聲氣:“忘了問祁景清該怎麼回去了。”

她還迷著

路呢。

好在她這回運氣不錯,出了假山沒多久,便瞧見了自己所住彆院,她先前出來時是朝東走,如今卻是從西邊回來,合著是繞了整個侯府一圈。

馮樂真哭笑不得,快步走進院中,值守的侍衛看到她,連忙迎上來:“殿下怎麼一身雪,傘呢?”

“丟了。”

“披風呢?”

“沒了。”

“衣帶怎麼還斷了?”

馮樂真頓了頓,停下來認真解釋:“玩雪玩得忘乎所以,才會弄成這樣。”

侍衛總覺得這答案有點敷衍,但看她神情也不像被欺負了,於是不再追問。馮樂真默默鬆一口氣,推門進屋時,屋裡恰好出來個人,她心下一驚,下意識就要喊護駕,卻在對上他的視線後愣住:“你怎麼在本宮屋裡?”

“殿下怎麼弄成這樣了?”沈隨風的聲音同時響起。

“本宮……算了,不重要,先讓我進去暖和暖和。”她剛才走了一路都不覺著冷,這會兒感覺到屋裡傳來的溫度後,反而渾身發抖。

沈隨風見她冷得厲害,立刻將她拉進來,關個門的功夫,她的手已經往熱水盆裡伸了。

“彆動!”他難得疾言。

馮樂真嚇一跳,回過神時他已經將她的手拉開了。

“剛受過凍,乍一碰熱水是會生瘡的。”沈隨風將她拉到床邊腳踏上坐下,掏了一瓶凍瘡膏給她塗手。

馮樂真看著他專注的模樣,眸色柔軟了幾分:“臉上也要。”

“嗯。”

沈隨風仔細給她塗完手,又開始給她塗臉,不經意間對上她的視線時,手上的動作也隨之一慢。

地龍還燒著,屋裡的溫度仿佛還在上升,兩人默默對視,都少了白日裡的一點浮躁。

許久,馮樂真開口詢問:“怎麼突然來了?”

“殿下方才出門時,我跟了過去。”沈隨風說。

馮樂真眼眸微動:“知道,聽到你與侯夫人說話了。”

“殿下可聽到都說了什麼?”沈隨風問。

馮樂真失笑:“難得夫人找到機會與你單獨聊幾句,本宮哪能不成人之美。”

她在確定侯府不會強行將沈隨風扣下後,便不再叫人時刻跟著他,所以即便今日宋蓮不找他,明天一樣是要找的。

“殿下想知道她跟我說了什麼嗎?”沈隨風執意問。

馮樂真唇角笑意淡去:“重要嗎?”

“看來殿下猜到了,”沈隨風意識到她是介意的,懸了一整日的心總算放下,“我也猜到了殿下為何鬨彆扭了。”

“本宮沒有……”

“侯夫人說你我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殿下也是這樣覺得?”沈隨風認真為她塗臉。營關的風雪的確厲害,這才出去多久,她的臉便凍得紅彤彤的,也不知多塗些東西,明日一早能不能恢複。

“本宮沒這樣覺得,倒是沈先生,沈大夫,沈神醫,心裡是這麼想的吧?”馮樂真很想

端起氣勢,可惜臉被人家捧著揉來揉去,很難有什麼氣勢。

沈隨風:“所以殿下是覺得我會這麼覺得,才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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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亂七八糟的。”馮樂真蹙眉。

沈隨風:“我從未這樣覺得。”

馮樂真一頓,抬眸便對上了他認真的眼睛。

兩人無言對視片刻,馮樂真輕哼一聲:“糊弄鬼呢?白天在本宮寢屋時,你話說到一半突然說什麼算了,便不再與本宮解釋,擺明了是覺得跟本宮說不通,如今倒來扮好人。”

“我何時覺得跟殿下說不通了?”沈隨風莫名。

馮樂真往後仰了仰,將自己的臉從他手裡拔出來,陰陽怪氣學他說話:“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吧,反正世子也沒什麼問題,就這樣吧,你怎麼會懂我們大夫救死扶傷的心。”

沈隨風聽著她怪裡怪氣的語氣,一時間哭笑不得:“有些熟悉,但殿下確定我是這樣說的?而且我也沒說後麵那句吧?”

“沒說,但言外之意就是如此。”馮樂真睨他。

沈隨風百口莫辯,半晌才低頭輕笑。

馮樂真今天本就看他不順眼,現在一看他笑了,心裡更加不悅,隻是還沒等她發作,他便突然將她攬了過去,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坐在了他的腿上。

“吵架呢,嚴肅點。”她懶散開口,卻沒有掙紮。

“我沈隨風以性命發誓,當時說這些話隻是因為覺得沒必要解釋,殿下怎麼說我怎麼做就行了,絕對沒有半點異心。”沈隨風一手攬著她,一手舉起三根手指。

馮樂真頓了頓:“不夠,用你全家性命發誓。”

“用我沈家族譜三百二十七口的性命發誓。”沈家大孝子把其他人也添了進來。

馮樂真滿意了,但仍不打算放過他:“那今日祁鎮要你留下時,你看本宮一眼是什麼意思?”

“自然是因為想請殿下決定。”

“不是因為覺得我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故意暗示祁鎮直接求本宮?”馮樂真眯起眼睛。

沈隨風:“……”

“不說話?被本宮猜中了吧,”馮樂真冷笑,“在你眼裡,本宮果然……”

“以沈家族譜三百二十七口的性命發誓,那一眼隻是為了等殿下決斷,留與不留我都不會有半點意見。”沈隨風打斷。

馮樂真瞬間閉嘴。

窗外隱約傳來風雪呼嘯聲,而屋內一片靜謐,燈燭的光亮與地龍的熱意,讓隻有兩人的寢房仿佛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春天。

許久,沈隨風歎息一聲:“我沒想到隻是一件小事,殿下會想這麼多。”

“小事?”馮樂真彎了彎唇角,“這世上的大事,都是小事一件一件積累起來的,我母後剛嫁給父皇時,兩人也曾恩愛過一段時間,後來也是因為兩人行事上有偏差,相互瞧不上,才漸漸生出嫌隙,給了淑妃可乘之機,讓她同年有了身孕。”

“沈隨風,本宮確實是唯利是圖之人,會

為達目的利用所有能利用之人,你也包含其中,但你不是本宮的手下,不必處處委屈自己,就像今日之事,你若打心底不能接受,那便直接跟本宮說,本宮自會想彆的破局之法,沒必要生受著這份委屈,覺得是為本宮犧牲了什麼。”

“我沒覺得委屈。”沈隨風枕在她肩上,聲音有些悶。

馮樂真無聲笑笑:“今日不委屈,是因為情分正濃,但將來情分轉淡,如今這些可以接受的委屈,都會化作殺人的利箭,這種事,本宮見得多了。”

“殿下承認如今與我情分正濃?”沈隨風突然抬頭看她。

馮樂真:“……”

“殿下不必擔心,我既然願意,便沒有委屈。”沈隨風輕笑。

馮樂真不悅:“你知道本宮說的不是這個。”

“知道殿下想說什麼,就像今日鎮邊侯問我是否可以留下,我不該等殿下決斷,而是從大夫的角度自行決定是否要留下。”沈隨風已經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了,“也是我自己糊塗,竟隻想依著殿下,險些忘了做大夫的本分。”

果然,馮樂真聽到他這般說,僵直的後背才略放鬆些。

沈隨風笑笑,下頜輕輕置於她的肩膀:“日後若有什麼隔閡,也要像今天一樣,把話說透說明白,不要鬨彆扭。”

“……嗯。”

沈隨風將人抱得更緊,呼出的熱氣落在她的脖頸上,帶起一片顫栗:“所以這件事徹底解決了?”

“嗯,解決了。”馮樂真眉眼都柔和許多。

沈隨風:“不提了?”

“不提了。”

沈隨風:“那我們聊聊彆的,譬如殿下隻是出去散步,為何衣裳上會沾有世子身上的藥味?”

馮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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