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2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5616 字 8個月前

沈隨風聽到門房的話猛地停下,思量一瞬後又折了回來:“侯爺和夫人呢?”

“出、出去了。”門房忙道。

沈隨風眉頭緊皺,低聲與他說了幾句話,等他答應之後便徑直進了主院,書童瞧見是他來了,連忙上前行禮:“沈大夫……”

“在門口守著,任何人不得進來。”沈隨風說著,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子。

寢房裡,祁景清正在給盆栽澆水,聽到動靜扭頭看來,就看到沈隨風雙眼通紅胡茬滿麵,衣衫還皺巴巴的,一時間有些意外:“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沈隨風沒有回答,直接將手裡的東西丟在了桌子上。祁景清順著動靜看去,便看到一本被傳的亂糟糟的一書。

“這是我這兩年在外頭得來的醫書,上頭有能救你的法子,”沈隨風定定看著他,“我可以救你。”

祁景清一頓:“你回去這麼多天,就是為了找這個?”

“我可以救你。”沈隨風還是那句話。

祁景清失笑:“後遺症是什麼?”

沈隨風一頓。

“總是有後遺症的吧,”祁景清淺笑著看向他,“若是沒有,這本醫書你早該拿出來了。”

雖然他們這些年疏遠了不少,但他始終信任沈隨風的人品,知道他對任何病患,隻要決心醫治就絕不會藏私。

沈隨風喉結

動了動,好半天才緩緩開口:“我用這本醫書上的法子救過兩個人,雖然命都保住了,卻一個雙目失明,一個口不能言,雙腿也有了點問題……”()

他停頓片刻,再開口語速又急了些,但我拿到這本書後便一直研究改良之策,這幾日終於有所精進,隻要你願意醫治,便可以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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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價是什麼?”祁景清繼續問。

沈隨風沉默一瞬,道:“這書上的方子大多都用了毒,毒素留在體內,才會造成各種不致命的後遺症,我改良之後,可以用銀針封住你的穴道,再以牽引之法將毒血排出……隻是這毒血需引出時毒氣會散發,會引起皮膚潰爛,或許還有一些彆的病症。”

說罷,他急切補充,“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相比目盲口啞或是斷肢之痛,應該是最輕最安全的後遺症,即便做不了正常人,也能活到壽終正寢……”

“潰爛之後的傷口,可以恢複如初嗎?”祁景清打斷他。

沈隨風皺眉:“這是毒氣燒傷,可以愈合,不能恢複。”

此言一出,屋子裡徹底靜了下來。

祁景清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潰爛可是會傷及容顏?”

“這很重要?”沈隨風眉頭皺得更深。

祁景清輕笑:“很重要。”

沈隨風靜默一瞬,與他對視片刻後,一顆心緩緩下沉:“若是會傷及容顏,你就不治了?”

祁景清不語,但答案顯而易見。

“祁景清!”沈隨風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一點,“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你今日怕傷及容顏不想醫治,殊不知你若是死了,不出十天就是一堆爛肉,到時候命沒了,也更難看。”

“但至少那時已經深埋地下,不會叫人看見了。”

“你……”

往常碰見這種不配合的病患,沈隨風直接放棄了,可此刻麵對的是祁景清,他氣惱至極,也隻能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泄憤。

隨著瓷器破裂的響聲出現,書童著急忙慌地衝了進來,一看到地上的瓷片整個人都懵了:“這、這是……”

“沒事,你先退下。”祁景清緩緩開口。

書童憂心忡忡,可到底還是轉身離去了。

走到門口時,他不放心地回頭:“沈、沈大夫,世子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朋友,您算是最重要的一個,平日遇到什麼事,他心裡也是掛念您的,若有什麼的得罪的地方,還望您彆跟他一般見識。”

祁景清麵無表情,沈隨風冷淡彆開視線。

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書童苦澀一笑,歎息著出門去了。

屋內靜謐一片,祁景清起身拿起剪刀,仔細修剪窗前綠植,沈隨風也不看他,隻管生自己的氣。

許久,祁景清才緩緩開口:“沈大夫,我不是你,不曾與殿下一同患難過,也不是傅知弦,在她最重要的那幾年都陪伴左右,我甚至不像你們,有強健的體魄,可以時時

() 予她歡愉,雖然不想承認,但殿下對我的情誼,真的沒有那麼深,若說對你的喜歡有十分,那對我隻有三分,這三分裡,有一分是因為顧念幼時的情誼,剩下的,便是對我容貌的喜歡了,若是沒有了這副容貌……”

“即便沒有,殿下也不會拋棄你。”沈隨風冷聲反駁。

祁景清笑笑:“殿下有情有義,自然不會不要我,可沒了容貌的我,於她而言就隻是責任了,她那麼好,總有人前赴後繼地撲過來,到時候我又拿什麼留住她?”

剪刀哢嚓一聲,一截枯黃的枝丫便被剪了下來,祁景清拿著這截枯枝,神情不明。

短暫的沉默後,他緩緩開口:“我曾經跟她說,我什麼都不要,隻要她在身邊留一個位置給我,可事實證明人都是貪心的,我想要的,除了她身邊的位置,還有她心裡的位置,若是有這張臉,早晚有一日,我會讓她的三分喜歡變成十分,將來即便有再多人來爭,我也毫不懼怕,可若是這張臉受損,我便什麼都沒有了。”

祁景清說罷,抬眸看向沈隨風時,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們殿下一向喜歡漂亮的人兒,這一點你也清楚吧。”

沈隨風神情複雜:“就為了這個,你便放棄醫治?”

“若不醫治,我還有多久時間?”祁景清反問。

沈隨風:“……最多一年。”

“其實也足夠了,”祁景清垂眸,繼續修剪花枝,“她現在對我已經有了三分喜歡,一年的時間,應該能到十分了。”

“然後呢?”沈隨風眉頭緊皺,“到了十分以後呢?你突然死了,三千煩惱歸於零,她又該怎麼辦?你是想讓她愧怍一輩子嗎?”

祁景清麵色平靜:“隻要你不告訴她我不肯醫治的原因,她又怎會心生愧疚。”

沈隨風眼神漸冷:“愚蠢,祁景清,人人都說你有七巧玲瓏心,可我怎麼越看你越覺得愚蠢。”

“是挺蠢的,”祁景清也是無奈,“一遇上她的事,我便隻想犯蠢,還望你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成全我這一回吧,畢竟……”

他笑了笑,“畢竟你是給我治病時間最久的大夫,心裡最是清楚,我這身子,自從八歲那年落水之後便是江河日下,能活到二十餘歲,已是我之幸事……”

“你這樣拒絕我,可有想過侯爺和夫人?”沈隨風再次打斷他。

祁景清頓了頓,垂眸:“正是考慮了,才要拒絕。”

“父親若非為了我,也不會這麼早就放權給景仁,他屬於戰場,是營關的守護神,卻因為我……母親更不必提了,我從前時常聽祖母提起她年輕時的事,那時的她愛笑愛鬨,總喜歡去一些宴席踏青之類的場合,可自從我出生……”他無奈一笑,“你也說了,除了容顏受損,還可能有彆的後遺症,萬一這個病症使我依然孱弱……我若不治,他們尚有自由之時,我若治了,隻怕他們一輩子都要耗在我的身上。”

“冠冕堂皇,”沈隨風不為所動,“我管你是想死還是想活,當初我答應了師父要不遺餘力地保

住你性命,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我若不配合,你又能如何?”祁景清一臉平靜,“告訴殿下嗎?我不想醫,那便誰也勸不得我,她若是知曉了,將來待我離世,隻會加倍愧疚,你願意讓她那般傷神嗎?”

“誰說我要告訴殿下了?”沈隨風反問。

祁景清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不妙:“你不會……”

話沒說完,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祁鎮和宋蓮怔怔站在門外,書童遠遠候著,一看到門開連忙上前:“世、世子,侯爺和夫人突然來了,奴才攔不住……”

他察覺到氣氛不對,漸漸閉上了嘴。

祁景清呼吸急促,再看向沈隨風時眼神已經難以平靜:“沈隨風,你怎麼可以……”

“看我做什麼,我本想著叫他們一起商量治病的事,誰知道你竟蠢到為了一張臉不肯治療。”沈隨風毫無愧色。

祁景清深吸一口氣,正要與之辯駁,宋蓮突然哭出聲,衝進來氣惱地捶打他,“你這個小混蛋,病了為何不告訴我們,為何不肯接受治療,今日若非我們聽到這些,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麼瞞著,你這個小混蛋!白眼狼!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良心的……”

往日優雅得體的侯夫人,此刻瘋了一般又哭又罵,祁景清被她打得臉色蒼白,卻還是伸手扶住她:“母親,母親您彆動氣……”

他怒氣衝衝地看了沈隨風一眼,可惜那雙眼眸太過漂亮,此刻蒙上水色,更是沒什麼威懾力。沈隨風麵無表情,心想難怪他寧願豁出性命也要留著這張臉。

宋蓮還要再鬨,祁景清卻是應付不來了,沈隨風察覺他額上沁出汗水,當即以銀針封了他幾處穴道。宋蓮看出祁景清此刻虛弱難受,一時間也止了哭聲,隻是低低地抽噎。

眾人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景清,你讓沈大夫給你醫治吧,隻要醫治了,你就可以變得像正常人一樣,”宋蓮嗓子都哭啞了,再開口聲音比先前低了不少,“你不是早就想試試馬上飛馳了嗎?到時候讓你父親教你騎馬,你們一起去打獵遊玩,母親就在家等著你們,等你們帶回來獵物,給你們做好吃的飯菜。”

祁景清眼角泛紅:“母親……”

“母親知道,你喜歡殿下嘛,你怕自己不好看了,她便不喜歡你了,”宋蓮怕他拒絕,連忙勸道,“你放心,她不會的,你父親和你妹妹給她賣著命,她不可能對你不好的。”

祁景清眼底閃過一絲痛苦:“可是母親,我不想靠父親和妹妹留住她。”

“不會不會,我們又不是威脅她,我們、我們隻是全家都對她好,為她肝腦塗地,人心換人心,殿下一定明白的,至於我和你爹,你就更不必擔心了,我們……”

“夠了,”一直沒說話的祁鎮突然冷聲打斷,“你自己生的兒子什麼脾氣,你會不知道嗎?想來這些事他都已經考慮過了,你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

宋蓮漸漸絕望,朝著祁鎮怒吼:“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去死吧!”

祁鎮

不說話,隻是麵無表情走到祁景清麵前:“我且問你,你當真不改主意了?”

祁景清紅著眼角看向他:“父親……”

話音未落,祁鎮突然朝他跪下。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臉色一變,回過神後連忙去扶他。

“都彆動!”祁鎮甩開祁景清的手怒喝一聲,再看向兒子時,雙眸已經紅透,“哪怕我這樣求你,你也不會改變主意?”

祁景清紅著眼跪下,哽咽道:“父親,我真的不想……”

不想什麼,他卻說不出口。

“父親知道,父親方才都聽到了,你不想再拖累我和你娘,”祁鎮聲音啞得厲害,想要摸摸他的臉,卻因為雙手顫得厲害而作罷,“父親明白你的心思,可是景清呐,怎麼辦呢?父親和母親為了你,幾乎放棄了一切,甚至對與你同時出生的女兒都忽略良多,以至於一輩子都對她不起,父母把能給你的一切,都給了,你若是死了,我和你娘該怎麼辦,隨你而去嗎?”

“不……”祁景清痛苦得渾身發顫。

祁鎮苦澀一笑:“活下去吧,就當是為了我和你娘,我知道你想讓我們解脫,可你若是死了,我們才是真的一無所有,父親求你,活下去好不好,我們不需要你多康健,隻是想你活著,你活著,我們便有盼頭,你若是死了……”

他隻是想到這種可能,便痛苦得難以呼吸。一個在戰場上見慣了死亡的人,這一刻麵對兒子可能會死的結果,疼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父親求你……”他已經沒有了彆的語言。

祁景清顫著手將父親攬入懷中,才發現記憶中偉岸高大的身軀,如今竟然也變得瘦小,宋蓮痛哭失聲,一把抱住這父子倆。

許久,祁景清低低答應一聲:“好。”

沈隨風精神一震:“你說什麼?”

“我答應治病。”祁景清呼吸輕顫,卻沒有猶疑。

沈隨風總算露出一點笑意,當即就要去準備要用的藥材,結果剛一回頭,便徹底愣住了:“殿下……”

祁景清愣了愣,怔怔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看到馮樂真靜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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