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3948 字 8個月前

午後突然下了一場雨,天牢門口的地麵泥濘臟亂,即便有獄卒提前清掃,陳儘安的鞋麵還是被泥漿弄臟。

“將軍,可要卑職回宅子裡再取一雙靴子來?”旁邊獄卒討好地問。

陳儘安隨意看了眼鞋子:“不必。”

獄卒答應一聲,便要跟著他繼續往裡走,陳儘安卻突然停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懂……卑職懂的,將軍請進。”獄卒示好地後退一步。

陳儘安:“彆讓任何人進來。”

“是。”

陳儘安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大牢裡走去。

京都城是權貴雲集之處,連牢房都分出三六九等,他此刻來的這一處,相比其他牢房要更大更寬敞,僅有的十個牢房裡,有九個都是空置的,唯獨最後一間暫時用上了。

陳儘安徑直往裡走,兩個轉彎之後,便看到了他要見的人。

傅大人褪了那一身正紅官袍,摘了常戴的玉冠,正悠閒地坐在牢房裡冰涼堅硬的磚床上,若非身上嶄新的囚衣破損幾處,殷紅的血跡從破口滲出來,單看他怡然自得的表情,還真以為他在過什麼錦衣玉書的富貴日子。

陳儘安顯然沒想到短短半日的功夫,便有人對他用了刑,一時間沉默不語。

“能在京都城謀份差事的,哪個不是人精?自從你楊將軍到了京都,皇上不再看重我、你我積怨不和之類的流言便層出不窮,如今又是你親自將我押入牢中……”傅知弦笑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張開雙臂,展示自己這一身斑駁的血跡,“也算是那些人送你的厚禮了。”

陳儘安眼眸微動,隔著柵欄靜站片刻後才緩緩開口:“我無心如此。”

傅知弦盯著他看了半晌,唇角笑意漸深:“我信你。”

陳儘安又看他一眼,掏出鑰匙便要開鎖。

牢房內極靜,鎖鏈嘩啦的聲音成為唯一的動靜,傅知弦靠在冰冷的牆上,慵懶地看著他開了門,又看著他佩著長劍出現在自己麵前。

“你要殺我?”

“為何要纏著殿下?”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又同時安靜下來,傅知弦眯起天生涼薄風流的眼眸看向他,即便因為坐在床上矮了他半身,雙眸裡仍透著居高臨下,好像他還是那個才貌動京都的傅大人,眼前依然是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小奴才。

許久,傅知弦不緊不慢地問:“誰說我纏著殿下了?明明是她纏著我。”

陳儘安喉間溢出一聲輕嗤,一向沉靜安定的眼底透出幾分不屑:“不可能。”

“你怎知不可能?”傅知弦似笑非笑,“那晚她為我放煙火時,楊將軍似乎就在隔壁。”

陳儘安麵無表情:“那日是八月十六。”

傅知弦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殿下要是真想同你如何,不會遲了一日才放煙火。”陳儘安說得很是篤定。

傅知弦盯著他看了半晌,故作無奈道:“她前一日忙著

為正事奔走,這才遲了一日為我慶生。”

“她若有心為你慶生,即便天上下刀子也不可能遲,”陳儘安踩著他的尾音反駁,“你自行放煙火,卻栽贓給殿下,還刻意放出和好如初的流言,究竟是想做什麼。”

他問得平靜,聲音卻透著森冷,傅知弦隨意掃了眼他腰間長劍,視線劃過泛著光澤的黑色盔甲,最後落在他頗有氣勢的臉上。

倒是看不出從前局促緊張的模樣了。

傅知弦勾起唇角,眼底一片冷清:“你覺得你很了解她?”

陳儘安沒有回答,隻是又上前一步:“殿下隻要最好的,這句話還是傅大人告訴我的。”

傅知弦倏然抬眸,眼神凜冽逼人。

陳儘安不為所動,直直與他對視。

兩股視線在空氣中交融,仿佛隨時要迸出火光來,但事實上兩人誰都沒動,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

許久,傅知弦突然問了句:“你今日抓我,究竟是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還是想替她清掃障礙?”

“你究竟想做什麼。”陳儘安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

傅知弦不為所動:“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陳儘安不說話了。

傅知弦眉頭微挑,玩味地與他對視:“楊大人,如今這監牢裡就隻剩我們兩人了,你還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你這幾日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挑釁我。”陳儘安平靜開口。

傅知弦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何時想通的?”

“從你以殿下的名義給自己放煙火、放出與殿下重修舊好的流言,亦或是禦書房中做毫無說服力的辯白時,我便知道一切皆是為了逼我今日對你出手,”陳儘安聲音沉沉,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你如今,也算成功了吧。”

傅知弦笑了笑:“既然早就猜到了,又何必一直追問我想做什麼。”

“我知道你是為了逼我出手,卻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陳儘安緩緩上前一步,骨節分明的手漸漸握緊了劍柄,“你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應該不是為了對付我,否則直接將我的身份告知皇上即可。”

“我的確無心對付你,”傅知弦將他從頭到腳掃視兩邊,嗤笑,“你也不配我如此大費周章。”

“那你是為了誰?殿下?你想對她做什麼?”

陳儘安連問三個問題,傅知弦一個都沒有回答,反而笑了一聲:“看來我剛才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

陳儘安眸色愈發暗沉。

“既然知道是圈套,為何還要入局?”傅知弦坦然與他對視,仿佛沒有看出他濃重的殺意。

“大概是因為傅大人太聰明,而太聰明的人,往往意味著太危險,”陳儘安抽出長劍,直指他的心口,“與其瞎猜,不如斬草除根,想來一個死人,是鬨不出什麼亂子的。”

話音剛落,他眼神一凜,劍尖便輕易沒入傅知弦心口。

鮮血一刹湧出,傅知弦呼吸一窒,唇角卻掛了笑意。

“抱歉,傅大人,”陳儘安麵無表情,“下輩子,離殿下遠點。”

他眼神一凜,手腕便要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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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近乎嚴厲的聲音倏然傳來——

“住手!”

陳儘安一愣,下一瞬手腕一痛,手中長劍便脫落出去,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劍鳴。

有人突然將他推開,他怔愣低頭,便看到馮樂真眉頭緊皺,臉色蒼白地捂住了傅知弦血淋淋的心口。

“可、可還撐得住?”馮樂真聲音冷靜,可手指卻在輕輕發顫。

傅知弦麵色平靜,費力地握住她的手:“……有點疼。”

“你也知道疼?!”馮樂真突然發怒。

見她氣得連儀態都忘了,傅知弦笑了一聲,下一瞬便跌進了無邊的黑暗。

阿葉用暗器打掉長劍後便跟著衝了進來,看到陳儘安後瞬間睜大了眼睛,頭腦正一片空白時,突然聽到自家殿下失控地喊了一聲‘傅知弦’,她頓時顧不上什麼,連忙叫人進來幫忙。

陳儘安被馮樂真推到一邊後,便站在那裡不動了,他看著殿下和阿葉,還有很多熟悉的麵孔又湧了進來,大多數人看見他後都驚訝不已,但又很快無視了他忙做一團。

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攔在他和這些人之間,他的唇舌仿佛被封,四肢仿佛灌鉛,動不得,說不得,猶如一個年久失修的雕塑,被隔絕在被人遺忘的破廟。

直到傅知弦被眾人抬走,馮樂真也要隨其離開,他才仿佛活過來一般,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陳儘安艱難開口,卻隻說了兩個字。

馮樂真已經冷靜下來,留下一句‘以後再說’便拂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隨著人群離開了。

陳儘安孤零零站在原地,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身上的盔甲仿佛變成了臟兮兮的破衣裳,他不是什麼將軍,而是剛活著從黑礦裡走出來、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十六歲少年。

那時殿下含笑看著他,說讓他來長公主府做工,這一次卻隻有他孤身一人,無人再為他指條明路。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

全京都城最好的大夫們,早在傅知弦被送過來之前便齊聚長公主府,一看到人便二話不說抬到了寢房裡,然後開始止血搶救。

陳儘安這一劍刺得極準,恰好是心口的位置,幸運的是剛刺進半寸馮樂真便趕來了,沒有真正傷及心臟,不幸的是這一次沒有沈隨風,生與死仍在一線之間。

馮樂真靜站在院中,看著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從下午到入夜,寢房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人,卻仍舊靜得可怕。她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唯一的區彆是那時傅知弦躺在她的寢屋,如今卻躺在客房。

“殿下,喝點水吧。”阿葉擔憂地端上茶水。

馮樂真回過神來,接過杯子輕抿一口。

是甜的。

她看向阿葉。

阿葉訕訕:“您從晌午開始就沒怎麼吃

東西,奴婢怕您撐不住,所以在茶裡加了些蜂蜜。”

她本想讓廚房熬點參湯之類的,但又怕殿下喝不下,隻能暫時加點蜂蜜。

馮樂真笑了一聲,將茶水一飲而儘:“吩咐下去,見到陳儘安的事誰也不準亂說,否則殺無赦。”

“奴婢明白,方才已經告訴他們了,”阿葉雖然不明白陳儘安為何會死而複生,今日還會出現在牢房裡,但也知道事情必有蹊蹺,所以早早就吩咐下去了,“殿下放心,今日隨咱們去的都是多年心腹,絕無泄密可能。”

馮樂真點了點頭,又見秦婉急匆匆進來。

“殿下,”她恭敬行禮,“皇上派人來了,要帶走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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