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事,時隔四年竟然再次發生,可惜這次的馮樂真已經不是昔日的她,不必忍氣吞聲,也不用扮可憐求馮稷心軟。
“讓他滾。”馮樂真淡定回答。
秦婉來之前便料想到她會如此,點了點頭道:“奴婢這就將人打發了去。”
“不是打發,”馮樂真抬眸,“是讓他滾。”
秦婉一愣,這才明白她的意思:“那、那奴婢現在就……”
“我去!”阿葉自告奮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秦婉怕她惹事,也趕緊跟過去,結果剛進廳堂,就聽到阿葉冷笑道:“滾,都趕緊滾!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醃臢玩意兒,想從長公主府要人?門都沒有!”
殿下好像隻說了‘讓他滾’三個字吧?秦婉扯了一下唇角,一隻腳剛邁進門檻,便迎上了麵色鐵青正往外走的太監。
“公公。”秦婉客氣打招呼。
太監雖然惱怒,但也不敢在長公主府發火,隻能咬著牙問:“殿下不打算交人?”
“傅大人傷重,隻怕是不方便移動。”秦婉比阿葉客氣點,但意思卻是一樣。
太監深吸一口氣,當即拂袖離去。
李同被免去了大總管一職後,馮稷便提拔了幾個新的掌事太監,這些太監在京都趾高氣揚慣了,今日難得踢了塊鐵板,縱然恨得眼睛通紅,也不敢多說一句。
可在長公主府不敢多說,不代表在馮稷麵前也不敢多說,等他將今日之事添油加醋一番後,果然看到馮稷氣得又開始摔東西。
“放肆!放肆!朕還沒死呢,她想造反不成!”馮稷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太監苦著臉:“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呀……如今長公主權勢滔天,朝中大臣無不以她馬首是瞻,咱們又能如何……”
“能如何?”馮稷怒極反笑,“朕隻要在這位置上一日,就輪不到她做主!你帶上禁軍再去一趟,不管是活人還是死屍,都要給朕帶回來!”
“是!”
太監領了旨,腰杆子都挺直了,出門時還特意多帶了些人手,結果長公主府早有準備,這次他連大門都沒能進去。
“長公主殿下這是要抗旨不成?”他咬牙質問。
秦婉一臉和緩:“傅大人生死未卜,殿下實
在沒有心力招待公公,公公還是請回吧。”
“老奴回不回去,隻怕殿下說得不算。”太監一拍手,一眾禁軍當即上前一步。
秦婉麵色平靜:“公公的意思是?”
“奉皇上旨意,今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殿下若執意不肯放傅大人隨老奴離去,老奴隻能得罪了。”太監威脅,企圖從秦婉眼中找到一絲懼怕。
秦婉卻突然笑了,一向嚴厲端莊的麵容頓時年輕了幾歲,可隨即眼神愈發淩厲:“皇上與殿下姐弟情深,怎會下這種命令,定是你個刁奴假傳聖旨,你若再放肆,我可就不客氣了。”
“胡說八道!我何時假傳聖旨了!”太監大怒。
秦婉麵色不改,朝他走了一步:“公公還沒明白嗎?”
她抬眸,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說你是假傳聖旨,你就是假傳聖旨。”
太監愣了愣,等反應過來時,秦婉已經轉身往院裡去了。
眼看著她要離開,太監當即下令:“既然長公主殿下執意抗旨,那老奴就隻能得罪了!”
說罷一揮手,禁軍當即殺聲震天,其中一個在太監的示意下,揮著彎刀徑直砍向秦婉。秦婉不緊不慢地走著,甚至能感覺到身後有破風聲,但她沒有回頭,隻是安靜往院裡走。
彎刀落下的刹那,被一粒暗器直接打飛出去,下一瞬阿葉閃身落在秦婉身後,帶著侍衛們殺向禁軍。
太監顯然沒想到長公主府竟然放肆到如此地步,一時間慌得連連後退,禁軍與長公主府侍衛很快打作一團,刀劍碰撞的嘈雜聲中,馮樂真仍靜靜站在庭院裡,看著寢屋窗子上幾個大夫行色匆匆的身影。
“殿下。”秦婉進院後,走上前恭敬行禮。
馮樂真沒有回頭:“真吵。”
“殿下寬心,待會兒就安靜了。”秦婉安撫道。
大門外,禁軍漸漸處於劣勢,太監眼看形勢不對,連忙呼喝眾人離開。看著他們狼狽逃竄的身影,阿葉叫住幾個想追過去的兄弟。
“窮寇莫追,”她伸了伸懶腰,頗為暢快。
其餘人果斷停下,說說笑笑隻覺筋骨都舒展開了。
相比長公主府這邊,宮裡的氛圍就沒那麼愉悅了,寢殿裡頻繁傳出砸東西和咒罵的聲響,嚇得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出,鵪鶉一般儘可能減少存在感。
馮稷已經快被氣瘋了,麵對痛哭流涕的太監,隻一腳踹了過去。太監被踹了心窩,倒在地上後咳出一口血,又趕緊苦苦相勸。
馮稷衣衫淩亂呼吸急促,一雙眼睛赤紅如野獸,好半天才咬牙開口:“不行,今夜要是製不住她,隻怕她日後會更加囂張,你去……去把楊閱山給朕叫來,朕今晚要屠了長公主府!”
“皇上,”被嚇到的太監忙抱住他的腿,再顧不上自己在長公主府受的那點氣了,“皇上三思啊皇上!長公主如今是民心所向,皇上若是因為一個傅知弦就滅了長公主府,隻怕以後無法向黎民百姓交代啊!還有……還有營關,塔原兵臨城下,
營關岌岌可危,長公主若是這時候出事⒋_[]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怕會動搖軍心……”
“那朕就合該受她羞辱嗎?!”馮稷又一腳踹過去,泄憤一般對著太監拳打腳踢,“你說!朕該被她羞辱嗎?!”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太監擋著臉苦苦哀求。
馮稷漸漸冷靜過來,看到太監臉上的傷後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冷冷開口:“你去,去將楊閱山叫過來,今日之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不這麼算了,皇上打算如何?”
馮稷和太監聽到聲音後同時抬頭,下一瞬便看到馮樂真緩步走了進來。
深更半夜,她就這麼一路暢通地出現在皇帝的寢宮裡。馮稷先是臉色難看,隨即生出無限恐慌。
“你……誰讓你來的?”他竭力讓自己冷靜。
馮樂真平靜地看著他:“皇上三番五次去請,難道不就是為了見本宮?怎麼此刻卻好似見到鬼一般?”
“你是怎麼進來的?”馮稷有些繃不住了,死死盯著她的眼睛。
馮樂真眼神漸冷,一步步逼近,馮稷下意識後退,直到後腰磕在桌子上才猛地停下,扭頭對外頭喊:“來人!來人!”
“皇上還是彆嚷了,不會有人來的。”馮樂真慢條斯理道。
馮稷臉色蒼白,已經沒有先前的盛氣淩人:“馮樂真……你究竟想做什麼?你還想造反不成?!”
“本宮是要造反啊,”馮樂真勾唇,看向他的眼神裡透著戲謔,“本宮從你還未坐上這個位置時,便已經打算造反了,你難道是今日才知道?”
馮稷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沒錯,她本來就是要造反的,她費儘心機籌謀多年,就是為了這個位置……偌大的寢殿靜悄悄一片,半點聲音都無,馮稷孤立無援,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
馮樂真卻不打算再逼他,直起身冷淡地看著他:“傅知弦,本宮保定了,你若不服,也可以繼續找茬,本宮倒要看看,你最後會變成一個怎樣的笑話。”
說罷,她徑直轉身離開,就好像沒來過一般。
馮稷怔怔看著她的身影遠去,許久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皇上,皇上……”剛才一直裝死的太監連滾帶爬跑來,顫著手給他擦汗。
馮稷雙眸無神地坐在地上,許久才發虛道:“查……一定要查,查她是怎麼進來的,為何這麼久了都沒人護駕……”
今夜皇宮注定無眠,馮樂真親自進宮嚇唬馮稷一番後,便直接回了長公主府,結果剛一進門,就聽到了傅知弦醒來的消息。
她聞言沒有什麼反應,同秦婉和範公公交代一些事情後,才轉身去了偏房看他。
寢屋內,雖然下人已經打掃過了,但仍透著濃鬱的血腥氣。
傅知弦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囚服早就脫了,身上的傷口也都儘數包紮,一眼望去全是繃帶,隻有一張臉還是好的。
看到馮樂真進來,他揚起唇角:“殿下。”
馮樂真麵無表情走到床邊,與他對視許久後,突然抬起手——
啪!
傅知弦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牽得身上的傷口也為之一疼。他悶哼一聲,含笑看向她:“殿下何時有了親自教訓人的愛好?太粗鄙了,殿下若是有氣,叫下人動手就是,何必要親自來做這些。”
“你料到儘安會動殺心了?”馮樂真冷淡開口,雖是疑問,卻早有答案。
傅知弦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臉色還有些蒼白:“他要殺我,你還喚他儘安?”
“你究竟想做什麼?”馮樂真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傅知弦笑了一聲:“這個問題,陳儘安也問了我多次,他看不透,殿下也看不透?”
說罷,他停頓一瞬,突然生出感慨,“其實陳儘安也不算蠢,他之所以看不透,無非是因為對我抱有敵意,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陰謀……哪有那麼多陰謀,我做這麼多,無非是為了向殿下證明,我先前所言句句真心罷了。”
他在陳儘安麵前上躥下跳,時時提醒陳儘安自己知道他的過去,為的就是逼陳儘安動殺心。而陳儘安如今是皇上的人,即便動了殺心,也不好直接動手,反而要說服皇上先下聖旨再抓人,光明正大地取他性命。
旁人抓他,殿下或許不當回事,但陳儘安抓他,殿下是一定會來救他的——
畢竟她了解陳儘安的秉性,知道他一旦落入陳儘安手中,就一定是凶多吉少,所以他在被抓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人隨時知會餘家,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被陳儘安抓走的消息傳到她耳朵裡。
而隻要她出手相救,便等於直接向皇上證實,他傅知弦已經是長公主的人了。傅知弦看著屋內熟悉的擺設,唇角緩慢地揚起一點弧度。
“所以你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親手毀了自己所有退路?”馮樂真現在已經心平氣和,“傅知弦,你真是個瘋子,你就不怕本宮不去救你,亦或是去得晚了,隻剩一條屍體?”
“殿下一定會去救我。”傅知弦看向她時,眼底多了一分溫柔。
前後兩世的羈絆,無數日夜的糾纏和思念,早已經將骨血都融為一體,他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有些東西哪是輕易能割舍的。
“若真的隻剩一條屍體,那就當我是運氣不好吧。”傅知弦無聲笑笑,顯然不將自己的命當回事,說完還試圖去拿旁邊的杯子,結果一動就牽扯到傷口,疼得眼角都紅了。
他長舒一口氣,等痛意消退些才無辜地看向馮樂真:“殿下,幫幫忙吧。”
“瘋子。”馮樂真輕啟紅唇,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