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早餐的花樣很多,陳強連續吃了好幾天,每天還都是不重樣的。
用過早餐後,陳強來到了教材編輯辦公室。
隔著老遠,便聽到爭吵聲從教材編輯辦公室裡傳出。
“老吳,你也不管管你手下的人,他發表了這一篇文章,我們這大半個月的功夫都白費了!”袁敦禮教授的聲音響起。
“我哪能管得了他!那個程登科是什麼來頭,你還不知道麼?是,他雖然是我們中央大學的體育教授,但他也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軍官訓練班的體育教官!而且聽說他要來體育委員會當常務理事,到時候他還是我們的上司呢!”吳蘊瑞教授的聲音響起。
袁敦禮則是不服不忿的說:“這種人去體育委員會當常務理事,那咱們中國的體育就彆指望向民間普及了,全都去搞軍事化的了!”
陳強悄悄的走進了門,開口問另一位教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吳教授和袁教授怎麼吵起來了?”
“還不是因為咱們上交的體育教材大綱,被上麵那些當官的給駁回了!”這位教授開口說道。
“那袁教授也應該找上麵當官的對質啊,怎麼衝著吳教授發火?”陳強接著問。
“還不是因為一篇文章。”這人說著,偷偷的將一份雜誌塞到了陳強手中,接著說道:“上麵那些當官的覺得這片文章非常好,要咱們參照這篇文章重新製定體育教材大綱。寫和文章的是中央大學的一名體育教授,是歸吳教授管的,袁教授就因為這事情生氣呢,覺得是吳教授手下的人拖了咱們的後腿!”
陳強早就料到,那份體育教材的大綱,教育部是絕對不會批準的,因為太花錢,也太不切合實際了。隻不過陳強沒想到的是,這裡麵還有彆的緣由。
“究竟是什麼文章,能被那些當官的看中?”陳強開口問。
“那一頁我折了一角,你自己看吧。”這人開口說。
陳強低頭看去,發現這是一本《中國青年》雜誌,他打開有折角的那一頁,看到了一篇標題為《國防與青年體育》的文章。文章的作者名叫程登科。
“哎呦,竟然是程老寫的文章。”陳強微微一笑。
陳強不僅聽說過這位程登科,還看過他的作品。
程登科早年曾經留學德國,他親眼目睹了德國的體育軍事化,所以在回國以後,他也成為了中國體育軍事化的倡導者。
而程登科寫的這篇《國防與青年體育》,首先闡述了青年體育訓練和軍事國防之間的關係,從體育訓練與軍事以及國防的關係和青年與國防及民族的關係入手展開論述,大部分觀點都是以戰爭為導向的,關於青年體育的觀點,也是以軍備為主。
程登科認為“我國體育是先天匱窮,後天又是急行發展”,所以他主張體育改革,要“體育軍事化,結合軍事政治童子軍國精於一爐,變為強總民眾,領導青年的軍事體育”。
程登科畢竟是從德國留學歸來的,他的思想也受到德國軍事化體育的洗禮,所以他希望的體育改革,是像德國那樣,體育軍事化、軍事體育化,讓體育訓練為軍事服務。
而且程登科當時除了是中央大學體育教授之外,更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軍官訓練班的體育教官,本事就算是有軍職的,他倡導體育為軍事服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程登科的主張,跟吳蘊瑞和袁敦禮卻是大相徑庭的。
吳蘊瑞教授倡導的是實用體育主義,在未來抗戰全麵爆發以後,中國首要目標是趕走侵略者,那時候吳蘊瑞也認為體育是軍事的基礎,並不反對體育軍事化,但吳蘊瑞也強調體育對於精神、體格和基本技巧方麵的訓練,是軍事訓練所不能取代的。
而袁敦禮教授更像是一個純粹的教育家,他認為體育跟教育是密不可分的,所以體育運動應該結合教育,而不是軍事。體育運動的推廣,也應該從教育做起。
實際上從他們的留學背景就能夠猜出來,他們對於中國體育發展的主張,肯定是不一樣的。
吳蘊瑞和袁敦禮兩人,都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他們受到的是美國體育文化的熏陶,所遇他們所做出來的那份體育教材大綱,更像是照搬美國的體育發展模式。
程登科是德國留學回來的,他受到的是德國那種帶有軍事主義體育思想的熏陶,他的主張自然是學習德國體育的發展模式。
然而到了南京高層的眼中,程登科的這種體育軍事化的主張,自然要比美國那種體育發展模式要強的多。
南京的大佬,現在正忙著打內戰呢,這個時候能夠為軍事服務的事情,都是值得去發展的事情。至於美國那一套,花錢花時間不說,還見效慢,南京的大佬自然不感興趣。
除此之外,日本所采取的也是這種體育軍事化的發展模式,而且比德國更加的軍國化,然而日本卻憑此成為了列強,有了日本這個例子,體育軍事化在很多人眼中,就成為了一種強種強國的方向。
吳蘊瑞和袁敦禮吵了半天,也沒有什麼結果。這就好像客戶對產品不滿意,程序員吵的再激烈也沒辦法。
上邊那些當官的擺明了不喜歡他們提出的體育教材大綱,而且也明確的表示,想要一個軍事體育化的大綱,這讓教材編輯辦公室的教授們,產生了抵觸的情緒。
“既然教育部有明確的要求,咱們不如就按照教育部的要求,重新寫一份大綱吧!”陳強開口勸道。
“重新寫?寫什麼?體育運動的當成是軍事訓練麼?是不是以後跳高跳遠的,都改成射擊?扔鉛球扔鐵餅,都改成扔手榴彈?那還要體育教育乾什麼,都把學生拉去當兵的了!”袁敦禮第一個反對道。
“是啊,我們搞了大半輩子的體育運動,可從來沒扛過槍,讓我搞一個體育軍事化的大綱,我可搞不出來!”另一位教授開口說。
“算了,誰願意寫誰寫去,我是不會寫這種教材大綱!”一位教授直接站起身來,甩手離開,像是撂挑子不乾了!
不得不說,民國時期的大學教授都很牛叉,說撂挑子就撂挑子,說不乾了就不乾了。遇到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情,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這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見到有人帶頭離開,其他人也不做逗留,轉眼之間,幾位大學教授全都溜了,偌大的辦公室裡隻剩下陳強一個人。
陳強也是挺同情這些幾位教授的,辛辛苦苦的搞出來一份體育教材大綱,被上麵當官的一句話就給否了,幾十天的努力就這麼白費了,換成任何一個人,心中也會覺得不好受。
若是放在未來,像是設計行業、文案策劃之類的工作,也會經常遇到這種情況,花費大量精力做出來的產品方案,老總一句“不行”就白做了,寶寶心裡苦不說,還得加班加點重新再做一次。
而這些大學教授就不同了,他們原本都有著各自的工作,要名望有名望、要收入有收入,根本不指望教材編輯辦公室那點津貼生活,就算不能編體育教材,他們也都是國內知名的體育教授,編教材對於他們來說,隻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於是乎同樣的寶寶心裡苦,幾位大學教授也不慣著那些當官的,直接就罷工了。
……
下午的時候,張道藩來到了教材編輯辦公室,看到人群鏤空的房間,隻剩下陳強一個人,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張道藩雖然是身居要職,但是他是畫家出身,年輕的時候也曾經追求過藝術夢想,他本身更是中國文藝社的發起人,對於文人雅士是非常了解的,也知道這些有名氣的大學教授,一個個都是屬驢的,倔強的很!
“這下可有些麻煩了,人都走光了,這教材還怎麼編,我還得一個個的去拜訪這些教授,把他們給請回來。”張道藩無奈的歎道。
陳強走上前來,給張道藩倒了一杯茶,開口勸道:“師兄消消氣,幾位教授都是有學問的人,這學問的人脾氣都大。”
“是啊,脾氣都大,就我沒脾氣,好欺負!”張道藩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其實你們之前上報的那個體育教材大綱,根本就沒有可行性,小學階段還好,主要是跑啊、跳啊之類的體育運動,可中學階段,要有什麼籃球、足球、網球、棒球,這些不都得花錢?彆的不說,起碼國內大部分的中學是建不起比賽場地的!咱們中國現在是內憂外患,哪裡有閒錢去搞這些東西啊!”
“至於德國人那一套嘛,放在咱們中國也未必適用。在歐洲戰爭之前,德國就是歐洲一等一的體育大國,雖然歐洲戰爭中,德國戰敗了,可人家的底子在那裡啊,這方麵咱們根本比不過人家,讓咱們去學德國那一套準軍事化的體育訓練,咱們的中國人的身體也吃不消!放在二三十年前,在這南京城裡走一圈,到處都是大煙鬼,人家洋人叫咱們‘東亞病夫’,一點都不冤枉!”
張道藩也是英國留學歸來的,對於歐美的體育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並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官僚,知道這種直接照搬外國的體育教育,在中國必然是水土不服的。
陳強則是從自己桌子上的抽屜裡,掏出了一遝稿紙,遞給了張道藩,同時開口說道:“師兄,這是我寫的體育教材大綱,你幫我看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