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返航,那位劉總大概自覺太過丟臉,一直沒有出現。直到下船,餘晚才看到這一位。
灰頭土臉的耷拉著腦袋,他也不看旁人,隻悶頭坐車走了。
旁邊,有幾個女人湊在一起,悉悉索索聊著八卦。說什麼劉總大概是和誰玩s,一下子玩過了火,又說沒想到他還有這種癖好……下意識的,餘晚轉眸。
另一邊,季迦葉在和沈長寧告辭。
這人還是背著自己的漁具包,站在陽光底下,一掃暗夜的陰鷙,清清爽爽的斯文模樣。
有車來接他。
季迦葉將漁具交給司機,他坐上後座。頓了一頓,忽然,車窗降下來。
隔著數人,他望向餘晚。
金絲鏡片後麵,他的眼睛很黑,目光很淡。
視線撞在一起,餘晚不禁稍稍有些尷尬,就聽季迦葉說:“餘小姐,記得請我聽戲。”
他的聲音清朗,隔著這麼遠,隔著這麼多人,纏繞在海風裡,餘晚依舊聽得清晰。
這口吻,和昨晚說她蠢是一模一樣的!
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帶著季迦葉似的矜貴。仿佛他和你說一句話,都是佛祖垂憐,人人都得頂禮膜拜。
這人還真有臉,昨晚說她蠢,今天居然特地提醒她這些!
餘晚冷冷望著他。
下一瞬,車窗升上去,擋住男人的眼。
季迦葉就這麼走了。
餘晚微惱。她移開眼,才發現眾人正打量自己。旁邊那幾個女人也不八卦劉總了,這會兒悄悄盯著她看,或是好奇,或是探究,還泛著些酸味。
要知道這位季先生非常冷,抿著唇的時候,連頭發絲兒都散發著禁欲的味道。
女人也是有征服欲的。遊艇上那麼多人,對著他明裡暗裡示好,秋波都不知送去多少,這人一概拒絕,彬彬有禮。——除了那位摟著他脖子、大著膽子要親他的,被季迦葉用一個“滾”字給打發了。
慕容靜這時也看著餘晚,笑眯眯的說:“餘小姐,我們劇團正好有演出,我那兒有票。”
“票就不用了,”餘晚客氣拒絕,“就是得麻煩慕容小姐推薦幾場好戲。”——慕容靜是這方麵的行家,不像餘晚是個半吊子。
慕容靜抱臂略略一思量,自薦道:“我看季先生對古箏有興趣,我最近正好也有演出,不如請他來?”
想到那天在雍複會,季迦葉饒有興趣的模樣,餘晚點頭說:“好啊。”
餘晚這天回到家,不可避免又是一頓嘮叨。
“你那個老板也真是的,大周末還不讓人休息,加班加班,一天到晚就是加班!”施勝男很生氣。好容易碰到一個不錯的相親對象,餘晚卻因為工作推掉,她越想越窩火。
餘晚說:“不是約在下周了麼?”
“你以為彆人會等你啊?”施勝男戳她腦袋,“這種好的小夥子,不知多少人排隊等著呢,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相到合適的了。”
餘晚隻覺得累,她說:“我去睡一會兒。”
“現在睡什麼睡?”施勝男說,餘波從屋裡頭出來,不耐煩道:“媽,就讓姐消停一會兒吧,她已經夠累的了。”
被這麼一頂撞,施勝男轉而又開始罵餘波:“一天到晚沒個正經工作,就在家裡瞎晃蕩,擺弄那些破東西,當年要不是你亂來……”
“媽!”施勝男不知道要說什麼,餘波厲聲打斷她。
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陡然沉下臉,氣勢挺駭人的,施勝男囁嚅著嘴,剩下的也就不說了。
餘波看了看餘晚。
餘晚怔怔立在角落裡。察覺到餘波的打量,她笑了笑,說:“我去睡會兒。”
餘晚真的有點累。
昨晚從甲板回到房間,她去洗澡。洗的身上都發白發皺了,才結束。換上乾淨的睡裙,餘晚平躺在那兒。
一合眼,鋪天蓋地的黑暗便迅速侵襲下來,扼住咽喉。她便摁開旁邊床頭燈。
淺淺的一束微光,瞬間驅散了黑暗。餘晚轉了個身,對著那盞燈,卻也沒有合眼,隻是這樣定定看著。
她怕一閉眼,就要做噩夢。
如今天亮著,終於可以睡一會兒。
這一覺餘晚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睜開眼的時候,麵前的窗簾被風輕輕柔柔的吹拂。窗簾飄起來的時候,會帶進幾縷陽光。
這個時間點似乎已經靠近傍晚,房間一切都朦朦朧朧,仿若披著淡淡的紗。像極了過去的那種舊照片,度上歲月的昏黃。
餘晚眯了眯眼,好像又聽到有人擰鎖的聲音,哢嚓,哢嚓。
哢嚓,哢嚓。
餘晚怔怔的,坐起來。
門開了,一個人走進房中。
被蚊帳和床架擋住了,隻能隱約看到白色的上衣,底下是灰色的工裝褲。
那個影子越靠越近,餘晚死死盯著。
忽然,蚊帳被掀開——
施勝男嚇了一跳:“餘晚!你這樣盯著我乾嘛?要嚇死人啊!”她一邊說,一邊猛拍胸口。
餘晚抬頭看著施勝男,過了兩秒,問:“媽,什麼事?”
施勝男說:“現在都幾點了,還不起來?”
餘晚到處找手機,後來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自己攥在手裡。
手機屏幕上黏著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