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偽裝,今天被那個人踩在腳底,碾碎了,滿是瘡痍與不堪,何必再拆穿旁人?
何況這人對她保持尊重,也細致入微。
餘晚默了默,說:“我剛才出去走了走,沒聽到,抱歉。”
說話間,一輛限量版的豪車自他們背後疾馳而過,刮過一陣凜冽的風,隱約帶起一股躁動和不悅
。
餘晚隻是垂眸。
季迦葉回到彆墅。
他的臉色不大好看,沉冽上樓,劉業銘沒有多問。走到拐角,季迦葉腳步一頓,交代劉業銘說:“去找那個叫桑又槐的女孩。”
“好的。”劉業銘應下來。
他準備要去睡下,忽的,季迦葉又下來。這人腳步其實很輕,可劉業銘跟在他身邊很久,聽得出來。
樓梯間上是道孤單的身影,宛如鬼魅。
“先生這是去哪兒?”劉業銘問。
手裡拿著煙和打火機,季迦葉說:“睡不著,我出去走走。”
劉業銘一頓,提醒道:“已經很晚了。”
“知道。”季迦葉點了支煙,說,“就在附近。”
他這麼多年,失眠的時候,要不就是埋頭工作,要不就是出去走走。
好像也沒其他的排遣。
他真是昏了頭了。
他回來,並不是為了欺負一個女人的,他回來,是要索債的。
施勝男已經睡下,餘波房間黑著——他這幾天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餘晚獨自在客廳怔楞片刻,轉身回自己房間。
坐在床畔,她怔怔的,安靜了很久。
黑暗無邊無際。
餘晚眼圈仍有些紅,她望向旁處。
浴室裡霧氣繚繞,餘晚皮膚還是白,被這樣一蒸,她胸口被蹂躪出的紅暈便越發散不開。
那樣的紅,像是刺在餘晚身上。
她身上還縈繞著那個男人的氣息,脖子裡亦殘留著他紆尊降貴吻過的印記,帶著他那點涼薄的憐憫,揮之不去。
怎麼洗,都洗不掉。
餘晚是被施勝男叫起來的。施勝男推門,壓低聲吼她:“都幾點了,還睡?”
餘晚摸過手機。
09:47
她不想動,隻想永遠這樣躺著。
緩了緩神,餘晚問:“媽,什麼事?”
施勝男急道:“小徐來了,在外麵呢!”
餘晚一頓,慢吞吞起床
。她並沒有和徐思文約今天見麵,沒想到這人不請自來,就這麼想和她結婚麼?
“快點啊,彆磨蹭。”施勝男催她,說著先關上門出去。
餘晚坐在那兒,聽見施勝男在客廳招呼徐思文,一口一個“小徐”,格外親熱,看來真拿徐思文當女婿。
倚著枕頭,餘晚還是不想動。
她骨子裡麵疲倦極了,倦到極點,誰都不想見。
可所有人都推著她,往前,往前,不停往前。
這樣的壓力,真叫人難受。
洗漱完,餘晚去客廳。
徐思文見到她,有些窘迫的站起來,“小餘。”他喊她。
餘晚勉強的笑了笑。
他們中午單獨去外麵吃飯。
去的路上,氣氛微妙,到了餐廳,仍舊微妙。
看了看餘晚,徐思文還是道歉:“關於昨天的事……”
這些話,他從昨晚到今天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餘晚說:“不用道歉的,其實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什麼?”徐思文看上去有些緊張。
摩挲著麵前的骨碟,餘晚組織著措辭:“老徐其實你挺好的,隻是我……”
“哎,小餘!”徐思文立刻打斷她。
餘晚抬眸。
麵前的人戴著眼鏡,刺目的陽光下,容顏微微模糊。
他穿白色的襯衫,肩膀有些瘦削,袖子卷上去……
餘晚怔了怔。
外麵,有人走過這家餐廳,徑自走到他們這一桌,然後直直對著徐思文喊了一聲:“徐老師。”又有些奇怪的問:“你怎麼在這兒?”
餘晚望過去,是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
那人也不看餘晚,隻盯著徐思文。
徐思文低著眼,握了握筷子,又抬起來,麵容鄭重的說:“又槐,我和女朋友在吃飯。”
“你騙人。”這個叫“又槐”的小姑娘毫不客氣戳穿他,“你分明是在躲我。徐思文,我懷孕了,你要對我負責。”
這話一出,徐思文尷尬的看了看餘晚。
餘晚適時起身,避開道:“我去洗手間,你們聊。”
東南亞餐廳裡總是飄著冬陰功湯的味道,餘晚一路走過去,洗手池旁有人在。那人抬頭從鏡子裡看了看她,笑道:“小餘姐姐。”
餘晚略略一想,記起來了。
這位是辰鑫潘總的女兒,潘菲,叫季迦葉叔叔那位
。
餘晚點了點頭,問:“潘小姐怎麼也在?”
潘菲說:“我暑假在季叔叔公司實習,今天請他在這兒吃飯。”
餘晚看著麵前的人,抿唇,微微一笑。
潘菲跟她說了再見,餘晚仍在洗手間裡,站了很久。
等她再回來,那個叫“又槐”的姑娘已經走了,隻剩徐思文訕訕坐在那兒。
徐思文有些尷尬,他似乎又想解釋什麼。餘晚忽然覺得很累。她示意他打住,餘晚說:“老徐,我都知道了,你快去吧。”
徐思文麵色有些怪,沉默良久,仍坐著沒動。他說:“我和她不合適。”
“那你和我就合適?”
“我很想努力試試的。”徐思文這樣說。
所以他努力的對她好,不過是逃避一段不願麵對的感情,還真像季迦葉說的,不能算是什麼好東西。
餘晚忽然這樣想。
這頓飯結束,餘晚沒有再讓徐思文送,認真說完“再見”,告彆。
站在街口,望著車水馬龍的世界,餘晚還是覺得累。她從來沒有這麼疲憊過,就連和江成分手,她也不過是快刀斬亂麻,說斷就斷。可現在,她所有的力氣好像在昨晚那場莫名其妙的浪湧頂端散了,然後再也聚不起來。
空落落的,好像被什麼挖掉了一塊。
餐廳裡,潘菲悄悄探出腦袋:“季叔叔,小餘姐姐好像和她那個男朋友吵架了,不歡而散。”
季迦葉麵無表情的說:“有些人蠢,你就應該讓她看清這個世界!”
忽然,他不大耐煩的說:“走吧。”
季迦葉和潘菲走出餐廳時,餘晚還站在那兒,提著包,麵色怔忪。
“小餘姐姐。”潘菲喊她。
餘晚轉過頭,見到她笑了一下,視線轉到旁邊那人,她撇開眼。
季迦葉沒說話,隻有潘菲問她:“小餘姐姐去哪兒?”
餘晚說:“回去加班。”——她不想回去見施勝男,也想不到其他地方,隻能回公司加班。
“那再見啦。”潘菲擺擺手。
餘晚點頭,還是望向旁邊。
身側,潘菲和季迦葉走過去。
日光下,能看到影子。
不知怎麼,餘晚突然想到剛才的那位又槐和徐思文,好像也是這樣的年紀,也是這樣的直來直往,明媚至極。
不像她,總是陰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