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已經在擺菜,管家請餘晚過去。
後麵的餐桌不大,就是一張長桌,頂上懸著簡單的吊燈,落下來一團暈暖。
桌上是餘晚說的那幾樣,顏色清爽,看著就有食欲。
季迦葉坐主位,他不喝酒,吃飯也不會說話。
餘晚坐在他右手邊,也不說話。
熱氣在暈暖的光影下,慢慢氤氳繚繞開,這樣的安靜令餘晚忽然有一瞬的恍惚。她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在這兒?
氣氛實在詭異……餘晚抬頭。
旁邊,季迦葉正用勺子舀了一個杭三鮮裡的白丸子。遞到唇邊,斯文咬了一口。
做飯的孫阿姨在旁邊解釋說:“這道菜本來該用肉丸子做的。先生身體不好麼,正好家裡有鰱魚,就新鮮做了魚丸,還剩下不少,明天能做清湯魚丸。”
魚丸……
餘晚沒說話。
季迦葉擱下勺子,倒是終於開口:“你會做麼?”
莫名其妙的四個字,餘晚一愣:“什麼?”——會做什麼?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魚丸。”季迦葉清清淡淡的說。
餘晚臉微微有些發紅,她如實說:“小時候看人做過
。”
“在哪兒?”季迦葉問。
餘晚垂眸,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爸以前會。”又解釋一句:“他以前是廚師。”
“伯父做什麼菜係?”季迦葉難得問的斯文。
“菜係談不上,主要是海鮮。”餘晚笑,“我們原來靠海邊嘛。”
季迦葉也笑了笑。
簡單幾句話,倒是將原本詭異的氣氛和緩許多,至少沒有那麼尷尬和煎熬。
可餘晚覺得,這有點不像是季迦葉。他在她麵前,都是凶狠的,極少如此,大約他今日是真的有些累了。
季迦葉吃的不多,喝了一小碗湯,他就擱下筷子。
餘晚也順勢擱下筷子。
一頓飯勉勉強強用完,她輕舒一口氣,起身就要告辭,季迦葉也起身,對她說:“你過來。”
餘晚沒動。
季迦葉便牽她的手,餘晚要掙脫的,季迦葉淡淡道:“我說過的,不會對你怎麼樣。”
餘晚要是信他,才是蠢!
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又實在太瘦,季迦葉單手便又將餘晚抱了起來。餘晚要罵他,季迦葉輕噓一聲,說:“彆緊張。”
旁邊還有傭人目不斜視的收拾餐廳,餘晚壓低聲罵道:“你放我下來!”
季迦葉笑了,胸膛輕輕震動著,放她下來,卻還是牽著她。
季迦葉牽她上樓。
餘晚進門的時候,已經換了柔軟的客人拖鞋,這會兒踩在地上悄無聲息。
和前麵這個男人一樣。
二樓兩側的房間大多是暗的,走廊上的燈開著,但還是暗,和外麵的夜將要融為一體。季迦葉牽著餘晚,去了深處的一個房間。
那房間很暗,打開燈掣,餘晚才發現是個小型的音響室。
幕布落下來,餘晚明白了:“看電影?”
“嗯。”季迦葉淡淡回她,“當你向我賠禮道歉。”
這個音響室裡麵一切都是新的,設備一流,應該剛裝修完,都沒有使用過。
旁邊是電影碟片的櫃子,擺滿了好幾格,底下還有三個箱子,沒有拆封。
餘晚站在櫃子麵前端詳。
季迦葉問她:“你想看什麼?”
餘晚反問他:“你想看什麼?”
季迦葉坦然說:“我不看電影,這兒是給我侄子裝修的
。”
“你侄子?”餘晚詫異了,“他能看懂這個?”餘晚手裡拿的是一九八七年貝托魯奇拍的《末代皇帝》。
季迦葉接過來,翻了翻,不太懂:“溥儀?怎麼了?”
餘晚皺了皺眉,認真告訴他:“這片子的基調有些深沉、陰暗,對小孩不好。”
季迦葉笑了:“他不小了,二十六,和你年紀差不多。”
餘晚一愣,轉頭看他。有個奇怪的念頭轉瞬即逝,卻沒有來得及抓住,餘晚隻是驚訝:“你侄子都這麼大了?”
“嗯。”
季迦葉又說:“就看這個吧。”
餘晚卻說:“這個是英文版的,看到太監宮女說英文,我就彆扭,還得看國語。”
季迦葉仿佛有些累,他不和她爭執,隻是說:“隨你。”
餘晚在架子上找了找,有些意外的說:“還真有。”
沒有椅子,隻有舒服的懶人沙發。
餘晚問:“這也是你侄子要求的?”
季迦葉點頭。
餘晚抱膝坐下來,季迦葉也坐在她旁邊。
這兒的音響效果一流,片頭音樂從音響裡流淌出來的那一瞬,環繞在耳邊,餘晚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片頭閃過或是昏沉,或是明亮,瞬間將人勾進那個頹靡而奢華的世界。
季迦葉在旁邊點了支煙。
他懶洋洋的靠著沙發。
慢慢抽了一口煙,他伸手,將餘晚攬過來。在餘晚開始掙紮之前,他說:“彆動,今天聽話一些。”
男人聲音就在耳邊,溫熱拂過耳畔,餘晚僵在那兒,季迦葉輕輕擁著她的肩膀,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著她的情緒。
卻也沒有彆的動作,正如他自己說的,不會對她怎麼樣。
他隻是一邊抽煙,一邊看電影。
攬在懷裡的餘晚更像是一個慰藉。
這個電影時間長,將近三個小時。因為靠著季迦葉,餘晚起初渾身僵硬,慢慢看進去之後,倒是勉強忍受。跌宕起伏的人生叫人唏噓,而她唯一的一次不忍,竟然是男主在火車站送彆老師,他坐在車裡,外麵,一群人拉著二胡、吹著笙、彈著月琴演奏荒腔走板的《友誼地久天長》,用這樣的方式祭奠與告彆,真叫人難受……餘晚撇開眼。
季迦葉摸她的頭。
餘晚看他。
這人臉上是明明暗暗的光影,頹廢,迷離,而英俊。
餘晚移開視線。
她坐起來,也點了支煙
。
餘晚說:“你真的都不看電影的麼?”
“嗯。”
“為什麼?”
“沒時間。”季迦葉回答的簡單。
“那今天怎麼有了?”餘晚問。
季迦葉垂眸,慢慢抽了一口煙,半眯起眼,說:“覺得有點累。”
他的眼裡難掩疲倦。
“為什麼累?”
餘晚看著他,追問。
季迦葉不答,隻是說:“我平時都在工作,也沒什麼消遣。”
餘晚不說話。
季迦葉問她:“那你呢?”
餘晚默了默,說:“平時上班,周末休息。”
“相親?”季迦葉說。
餘晚偏頭笑。
她笑起來,臉上冷意淡下去許多。暗暗的光影裡,眼睛卻是亮的,唇角微翹,透著她的柔軟。
季迦葉看著她。
抬起手,指腹摩挲著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有些痛。
餘晚拍掉他的手,季迦葉也隻是笑。
掐著她的下巴,鉗製著,望向自己。
季迦葉慢慢傾下身,餘晚亦望著他。說來奇怪,誰都沒有闔眼,季迦葉慢慢的,慢慢的,吻了吻她的唇。
很輕的觸碰。
他的唇很涼,餘晚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季迦葉將她擁過去,擁在懷裡。
仍是掐著她的下巴,強迫餘晚抬頭,季迦葉再度俯身吻住她。
餘晚一直睜著眼。麵前是男人清爽的頭發,還有他半垂的眼簾,藏在金絲鏡片後麵,餘晚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睫。
輕輕顫了顫,敏感而脆弱。
季迦葉抬起眼,望著餘晚。
兩個人靠得那麼近,所有氣息混雜在一起。
誰都不說話,隻有電影台詞緩緩流淌著。
二人指間夾著的煙半燃,或明或暗,繚繞出清冽的煙草味。
季迦葉摸了摸餘晚的頭,將她攬在懷裡。
他低下頭,隻吻了吻她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