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從未想到,那晚遇見的書生竟是神玄宮的修士,甚至此刻成為了自己的考官。
她不由想起那個香包,若真如那書生所言,他是兩個月前撿到的,隻怕上方還殘留著自己的氣息。
那書生早便知道香包是自己的?
一想到此種可能,秦黛黛隻覺頭皮發麻,心中也一片繁雜。
心緒的波動,惹得小結界內的空間也異動起來。
“靜心。”溫斂的聲音自識海響起。
秦黛黛猛地回過神來,定定望著眼前的卷頁,事情既已發生,便不該多想,更何況那書生又不知自己的身份,即便知道是自己的香包,也許是隻當自己不願再留呢?
思及此,秦黛黛強迫自己將注意放在卷頁之上,竭儘心力地答題。
大殿前,身著雪白緞裳的男子負手而立,蒼白病弱的麵頰噙著淡淡笑意。
秦大小姐以為自己不知她的身份。
這是聞人斂進入秦黛黛神識後,看到的她心中所想。
也唯有此刻,他方能以監察之名,順理成章地侵入她的神識而不被反噬。
人的念頭雜亂無章,神識內亦是如此,稍有不慎,入侵他人神識之人,便有可能迷失其中,徒留一具沒有神識的軀殼。
聞人斂定心沉眸,不去看那些無用的消息,隻挑選岑望的部分察看。
刹那間,雜亂的神識逐漸安靜,唯餘幾片散發著白色光芒的碎片於識海中浮蕩——
幼時初見,那個與阿望一模一樣的少年執劍斬妖,臉頰仍掛著淚珠的女孩怔怔望著少年:“你是誰?”
“神玄宮,岑望。”
後來,任性的女孩收斂性情,琴棋書畫樣樣習得,毫不猶豫地選擇劍修,強忍殘損靈根之痛,日日勤於修煉。
還有,少女站在四四方方的窗口,孤零零望向遠處,手邊是寫滿了“望”字的紙頁。
為拓寬靈脈而服下靈藥的女子,深夜躺在床榻上痛到無聲流淚。
一字一字繡著香包的女子,尖銳的針尖紮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香包的角落,被她繡成了一片蓮花,而後鄭重地將極品引雷符放入其中……
直到碎片的光芒變得暗沉——
“本公子不會娶如此平平無奇之人。”
少年的聲音恣意,擋不住的傲氣。
秀外慧中的秦家大小姐麵色平靜,可唯有在神識中,能清晰看見她的心緒雜亂幾近崩陷,卻仍強撐著,笑臉示人。
直至……女子攥緊了香包,悄然離開了太墟宗,跟上了退婚的少年……
聞人斂眸光漸沉,就在他將要接近真相時,神識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絕在外。
大殿外長鳴鐘“咚”的一聲沉沉聲響。
聞人斂的神識陡然歸位,靈力略有紊亂,他忍不住掩唇沙啞地咳嗽一聲,目光不覺看向殿內一角正陷入淺眠的女子。
她的眼角,有一滴淚徐徐落下。
另一邊。
秦黛黛猛地睜開雙眼。
她竟在大殿中睡著了!
還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夢見了關於岑望的曾經。
秦黛黛蹙了蹙眉,而後察覺到什麼,怔愣幾息後,抬手輕蹭了下眼角。
指尖上殘留著一點水漬。
“黛黛,”卻在此時,千葉嚴肅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你的神識,方才被人入侵了。”
*
筆試於酉時一刻結束。
隨著識海中“住筆,今日考核結束,且回”的溫斂嗓音落下,周圍的小結界驟然消散,留下眾多考生麵麵相覷。
秦黛黛隨眾人一同朝殿外走,目光下意識地朝前看去,卻隻望見那書生揮袖將卷宗收入卷筒後離去的背影。
她定定地望著那道背影良久。
“你在看什麼?”身後一道好奇的女聲傳來。
秦黛黛驚了一跳,卻也回過神來,側頭看去,隻望見一名少女湊到她耳畔,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少女看起來十六七歲,眉眼生得秀麗可人,一襲石榴紅的人界裙裳,說話時眼眸亮亮的,神情格外生動。
察覺到秦黛黛疑惑的視線,少女忍不住笑開,嗓音清脆:“我是薑寧,家在望霞城開紅娘鋪子的,我娘可說成了望霞城百八十對有情人。”
秦黛黛被少女的笑感染,也露出一抹笑:“我叫秦……青,是一名散修。”
“那我們便算是認識了,”薑寧邊隨她往外走,邊小聲道,“你方才可是在看那位考官?”
秦黛黛一愣:“什麼?”
薑寧對她挑了挑眉梢:“考官確是生得俊秀,隻是在人界,師徒間若是相戀便是有違倫理,是要受懲戒的,不知你們修界是什麼規矩,不對,那考官說不定也隻是師兄……”
秦黛黛默了默,打斷了她:“薑姑娘……”
薑寧大咧咧地擺擺手:“什麼薑姑娘,叫我阿寧或是寧寧都好,我可以喚你青青嗎?”
秦黛黛自幼身邊便隻有侍女,鮮少與同齡女子如此親近,不由有些陌生,也有些新奇,她點點頭:“自然。”
“青青,”薑寧頗有活力地喚她一聲,而後聲音小了些,“我娘說,若是女子一直盯著男子瞧,十之八九有戲,你當真瞧上那考官了?”
秦黛黛起初不解,待聽完,登時被她直白的話語說得臉頰都熱了起來,忙解釋道:“不是,隻是看考官有些麵善。”
“這樣啊……”薑寧看起來有些失落,迎上秦黛黛不解的目光時又粲然笑開,“我自幼便想接我娘的鋪子,隻是生有靈根,被我娘送來山上修煉一番。”
秦黛黛了然地點頭,剛要應聲,卻聽見殿外隱隱傳來嘩然聲,薑寧雙眸冒光地看著殿外,讚歎:“好俊俏的小郎君!”
秦黛黛不解地轉頭,隨後輕怔。
少年站在殿外的白玉階前,一身柿紅緞袍勾勒出驚豔的身姿,鮮豔又俊俏,漆黑的眸子看向殿門口。
正安靜地等待著。
不少人偷覷著他,少年似乎毫無所覺,有膽大的少女上前攀談,詢問宗門,少年麵無表情:“無門無派。”
少女最終白著臉色離開了。
直到見到殿內走出的女子,少年的眉眼終於染上了一抹亮,走到她麵前:阿姊。”
秦黛黛仿佛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臉頰更熱了,早知岑望在等她,她便晚些出來了。
“青青,這是……”薑寧詫異地看著秦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