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因岑望的話而怔忪。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妄圖尋找到方才那一瞬阿望出現的影子,卻無果。
阿望真的就像是曇花一現,或者……就連曇花一現都是她慌亂之下的錯覺?
秦黛黛不禁垂下眼簾:“抱歉。”
岑望抿緊了唇,這一刻他如此清晰地瞧見眼前女子眼眸深處的星火徐徐熄滅,化作一片黑暗。
而就在剛剛,先魔最為猖狂時,他感覺到自己仿佛化作另一個人,用分外溫柔的眼神在看著秦黛黛。
那是全然陌生的他。
不,那不是他,那是秦黛黛口中的“阿望”。
眼下還有甚麼不明白?
秦黛黛以血畫符,是為了保護那個傻子阿望,她想見到的人,也是那個傻子。
所以當自己出現,她失望了。
岑望隻覺心中窩著一團無名之火,與先魔的折磨全然不同,卻不知究竟在惱怒什麼,最終隻將氣撒在秦黛黛手中的偷閒劍上:“吃裡扒外。”
偷閒劍上的光芒微滯,下瞬陡然“委屈”地暗淡下來。
秦黛黛回過神,循著他的視線看去,不悅道:“它也是為了保護你,你說它作甚?”
“難道不是?”岑望輕哼,胸口的安魂符驟然一暗,他隨之低咳一聲,喉嚨湧起一股血腥氣。
秦黛黛一滯,不再與他爭辯:“你如何了?”
岑望深呼吸一口氣,嗤道:“小小魔物……”
話未說完,他再次痛苦難抑地悶咳一聲,唇角溢出一道血線。
血腥味愈發濃鬱。
岑望嫌棄地蹙眉。
秦黛黛遲疑片刻,自芥子袋取出一枚梨花酥遞了過去。
岑望身形微頓,抬眸看向她。
“吃些吧,能消去些血腥味。”秦黛黛聲音平靜。
岑望沉默良久,最終接了過去,緩緩吃了一小口,酥甜的糕點在唇齒之間散開,血腥味果真淡了不少。
他抬頭,迎上秦黛黛的視線,低哼一聲:“沒想到大小姐還隨身帶著這麼多糕點。”
方才他看得清楚,她的芥子袋中,糕點整整齊齊地放了許多。
秦黛黛睫毛微頓,繼而淡聲道:“阿望備的。”
就在阿望消失那日,許是他預料到了什麼,為她備了一年都吃不完的糕點與蜜漿,藏在芥子袋的角落,排列得整整齊齊。
岑望安靜下來,隻覺口中的糕點陡然變得甜膩起來,心中也止不住的煩躁。
下刻,他忽地手一顫,糕點掉落在地。
“你做什……”秦黛黛凝眉,話沒說完,便見赤光不斷衝撞著岑望的肺腑,斷骨刺破少年肺腑蒼白的皮膚,留下駭然的血口。
而她打下的安魂血符愈發暗淡。
秦黛黛想到自己左右已畫了血符,索性送佛送到西,便要再次拿劃開一道口子。
未曾想還未動手,手腕驀地
被人攥住。
“你那點血便是流光了,也無濟於事。”岑望冷聲道。
“你……?[]?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出去。”岑望打斷她,尾音輕顫。
秦黛黛愣了下:“安魂符馬上要散了?”
“所以,不想化成一灘血肉,就馬上離開!”岑望沒好氣地抬眸,待看向仍在原處的女子,不知為何嗓音一滯,許久垂下眼簾,莫名補了一句,“我已有壓製它的法子。”
秦黛黛看他一眼,想著他總不會以性命開玩笑,轉身便要朝外走,下瞬卻又想到什麼,將偷閒劍放在他手邊,這一次腳步飛快地走出洞口。
岑望仍坐在角落中,強忍著皮膚寸寸撕裂之痛,看著那柄偷閒劍上,半晌道:“她倒是為你說話。”
偷閒劍的光芒顫了顫。
岑望闔眸:“去吧。”
偷閒劍飛身而起,化作無形的結界落在洞口,阻隔洞內的動靜。
洞內冰火交疊,少年瘦削的身影因劇痛而微蜷,在先魔驚惶的嘶吼中,一點點抽乾自己靈脈內的靈力……
“你也會沒命的!”先魔恐嚇道。
少年麵色煞白如鬼,無所謂地冷笑:“那便看誰先沒命吧。”
*
山洞外。
秦黛黛未曾走遠,隻在洞門口尋了一處空地,自芥子袋取出竹席躺下。
她不知岑望如何壓製先魔,隻是山洞內分外安寧,她心中勉強安定下來。
方才以血畫符耗費太多靈力,秦黛黛隻覺自己丹田內空了許多,靈根也在隱隱作痛。
她朝山洞內望了一眼,見無異狀後取出藏月鏡,進入鏡中世界修煉起來。
許是初次畫出血符,秦黛黛又多了一層領悟,將其煉化入靈台,靈力滋生竟比往日還要快些。
不知多久,察覺到丹田內靈力逐漸豐盈,秦黛黛從鏡中世界走了出來,卻在踏出的瞬間,眼前多了一道穿著人界緞袍的少年身影。
秦黛黛的腳步定住。
少年站在她麵前,安靜地看著她,唇角帶著幾不可察的笑,見到她出現,少年眼底如有螢火彌漫:“阿姊,你醒了!”
秦黛黛不敢置信地呢喃:“阿望?”
少年用力地點頭,牽起她的手,下瞬卻又懊惱道:“上次見麵我說過,往後便叫你黛黛的!”
秦黛黛怔然,一時沒有動。
“黛黛,這林間晚霞甚是好看,我們一同去看吧!”少年笑看著她,拉著她一同飛到樹梢之上。
遠處的晚霞如一幅古老而雄渾的畫卷,靜靜地沉入到一片雲海之中。
“黛黛,你可想看人舞劍?”少年想到了什麼,再次問道。
秦黛黛安靜地望著他。
“上次黛黛便看千乘峰那些人舞劍出了神。”少年喚出一柄尋常靈劍,於樹梢與晚霞之間舞弄起來,身子如驚鴻,華彩萬千。
直到最後一招畢,少年飛身到她麵前:“黛黛,你怎麼了?”
“你怎麼都不說話?”
秦黛黛拿過他手中的靈劍,認真地打量著他,許久垂下眼簾:“因為你不是真的。”
少年神情一變,飛快朝後跑,胸口卻已被靈劍貫穿。
秦黛黛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一片白,鏡中世界安靜如常。
秦黛黛踏出鏡中世界,千葉的聲音立即響起:“黛黛,你怎麼知道那是假的?我方才想提醒你,奈何你在鏡中。”
秦黛黛恍惚了下:“墜崖前,我曾和聞人一致認為此處同無燼崖極為相像,便是罡風都無二狀,隻比無燼崖更為幽深可怖,心中便想著此處會否也會令人生幻象,沒想到竟是真的。”
隻是不知是否因為自恃有秦胥設下的役靈傘守護,此處的幻象竟如此輕易被人識破,實屬異常。
想到聞人,秦黛黛低頭看了眼通訊符,她先前已給聞人斂傳了音信,不知為何對方始終未曾回應。
卻在此時,山洞中陡然傳來一聲靈劍長吟之聲。
秦黛黛忙抬頭看去,正見偷閒劍快如閃電飛了出來,圍著她盤旋著,像是在催促她進入山洞之中。
秦黛黛想到什麼,快步走進山洞,卻見昨夜仍勉強能坐立的少年,此刻腰身微蜷著倒在地上,雙眸安靜地闔著,烏黑的墨發有幾縷淩亂地散在蒼白的麵頰上,精致的眉眼濺落了幾滴嫣紅的血。
純粹又陰邪,安寧又詭譎。
最詭異的是,他渾身上下,竟再無半分靈力,就像……毫無氣息的凡人。
秦黛黛心中咯噔一聲,指尖靈力注入他的眉心,可靈力經由他經脈內遊走一遭後,頹然地消散於天地之間。
“千葉,這是怎麼回事?”秦黛黛心中駭然,“他也入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