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這小少君既能破役靈傘,便不會被幻境侵襲。”
“……先魔之力須得依靠靈力而生,這小少君隻怕是將自己的靈力都抽離,生生將先魔逼退了。”
將靈力抽離?
那與自戕有何區彆?
秦黛黛眉頭緊蹙,下刻探視他的丹田,待看見那枚先天金丹仍微微閃爍金光時,心口微鬆:“千葉,金丹仍在。”
“那便還能活,”千葉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道:“黛黛,你可曾聽過走馬燈?”
秦黛黛不解。
“修士抽離靈力幾欲去世前,過往會如走馬燈般而過,此刻小少君軀體完好,隻是靈識不知走到了識海哪一重,若能將其找回,便可生還。”
偷閒劍倏地嗡鳴一聲,劇烈顫抖著,似也在讚同這番話。
秦黛黛看向岑望,那豈不是……要窺探他的過去?
若探到什麼秘密……
秦黛黛心中異常煩躁,以她先前與阿望的經曆,岑望的過往明顯不似三界流傳的那般,什麼“天道寵兒”“天之驕子”。
可見岑望麵頰愈發青白,她輕歎一聲,盤腿坐於地上,念起搜靈心訣,下瞬指印結出,注入少年靈府之中。
刹
那間,景象突變。
神玄宮主殿之上,天色陰沉如潑墨,雷電於黑壓壓的雲間穿梭而行。
數十洞虛修者坐鎮於東南西北中。
大殿之中,絕美女子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之中,小腹隆起,麵頰虛弱蒼白,滿頭虛汗。
不知多久,忽聽一聲嬰孩啼哭劃破天際,漆暗的天空,暴雨頃刻間如注般落下。
“縛仙繩,落!”半空中,一道無情的聲音帶著陣陣回音響起。
頃刻間,坐鎮的數十修者手中多了一道泛著赤光的繩索,在半空織成密密麻麻的網,將整座宮殿密不透風地束縛在其中。
而後一道熟悉的俊朗身影現身於陣法正中央,手中赤光重重壓下。
床榻上,女子眼角徐徐墜下一滴淚,手掌憑空出現一柄如冰一般純淨的冰刃。
冰刃劃斷臍帶,嬰孩被澄淨的靈力包裹著。
“我的望兒出生便身懷金丹,好生厲害,”女子溫柔地哄著嬰兒,嬰兒漸漸止了啼哭,然下瞬,女子輕柔地在嬰兒眉間落下一吻,“往後再不要回到這裡,不要讓任何人找到,過好自己的一生……”
女子溫柔一推,掌心至純的靈力頃刻變得極盛,竟裹挾著嬰兒衝破眾多大能的桎梏,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西北處。
宮殿卻在下一刻被縛仙繩鎮壓入地下,不見蹤跡。
秦黛黛怔在原地,她記得這個美麗的女子,她是岑望的母親。
可鎮壓她之人,為首的竟是……竟是靖華道君。
沒等秦黛黛多想,她的身子飛快地後退著,眼前一切變得模糊。
等到再清晰,眼前的一切變得熟悉起來。
六合鎮。
扔在路邊臍帶都未曾剪去的嬰兒,還有……那個將他撿回的叫文鶴的所謂“神醫”。
這些事情秦黛黛都已知曉,可當親眼看見岑望曾經受的那些折磨,她仍止不住地膽戰心驚。
她看著嬰兒的岑望從最初雙眸圓溜溜地好奇地打量著關住他的鐵籠,到後來雙眸變得漠然。
她看著文鶴一日比一日癲狂地索取著他的血肉,而嬰兒隻麵無表情地伸出手臂。
這是她熟悉的……最開始的阿望。
可是,真正岑望的過去,沒有她。
他一個人熬過兩千多個日日夜夜,終於在一個雨夜,給了文鶴致命一擊後跑了出來。
秦黛黛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身板在浩瀚的天地間奔跑著,茫然不知出路。
不知怎的,她竟想到三界皆傳的“玉麟少君是天道寵兒”這番話。
分外諷刺。
小岑望遇見了前來尋找他的左訣長老,終究還是被帶回了神玄宮。
玉麟少君之名,在不久後,名滿三界。
秦黛黛的身體再次疾速後退,這次她已然習慣,闔上雙眸。
再睜眼,眼前果然變成了神玄宮靖華道君的宮殿。
岑望已換上雪白緞袍,精致的麵頰依舊瘦削,
卻已有未來風華的雛形:“父君,左長老。”
高台之上,左訣長老立於左側,眼中隱有不忍,終垂下眼簾。
而靖華道君一襲玄色袍服,浮立於上俯視著殿中瘦弱的岑望,良久他抬起雙眸,眼中竟隱隱浮現血色赤光。
秦黛黛驚駭,那赤光竟像極了先魔之力。
靖華道君徐徐啟唇,於大殿中回蕩著回音:“近前來。”
“不要。”秦黛黛做聲,可無人能聽見她的話。
岑望安靜地走上前。
秦黛黛看著靖華道君的手落在岑望的頭頂,少年岑望身形僵住,下瞬臉色變得痛苦起來。
先魔之力徐徐從靖華道君的經脈之中離去,一點一點經由岑望的靈府,鑽入少年的體內。
直到最後一縷赤光消失,靖華道君收回手,踉蹌地後退半步。
而少年瘦小的身軀早已痛得蜷在地上,身上雪白的緞袍漸漸被血染紅。
秦黛黛出神地看著,這一刻她忍不住悲哀地想:那個孩童岑望一直被關在牢籠之中,眼前的少年岑望卻成了被用來困住先魔的“牢籠”。
先魔在少年的體內嘶吼著:“岑靖!我助你修行,你竟敢用先天金丹消磨我!”
靖華道君平靜地望著地上的少年,直到先魔變得寂然無聲,他揮揮袖,左長老將少年抱回了雲岫殿。
岑望醒來後,一人穿著血衣在房中待了一日一夜,無人知他在想什麼。
那日後,一身雪衣的小少年,開始喜愛穿一襲招搖鮮亮的紅緞袍。
那日後,不到十歲的岑望也開始了他的修行之路。
許是那時岑望太過弱小,寄居在他體內的先魔之力亦十分虛弱。
每一次先魔發作,岑望總會一人去神玄宮外的古林之中,那裡空無一人,不過三個才修成人形不久的精獸。
久而久之,秦黛黛看著岑望和那些精獸逐漸熟識,甚至偶爾他滿身浴血,精獸會小心翼翼地為他蓋上碩大的葉子。
直到有一日,在雲岫殿中,靖華道君的腳下,扔著三具精怪的枯骨。
少年安靜地看著枯骨,沒有說話。
靖華道君的聲音一如往日的威嚴:“你可知你錯在何處?”
少年仍舊沉默著。
“玉麟少君身懷邪魔之氣,若為旁人所知,偌大的神玄宮也會受牽連,”靖華道君俯視著他,“你可知錯?”
少年仍舊沉默著,過了很久,突然極淡地笑了一聲:“父君說得是。”
靖華道君眯眸看著他:“可是怨我?”
少年的眉梢微抬,瞳仁漆黑且無害:“幾隻精怪而已,談何怨父君?”
可這晚,陰沉的天象下,古林之中,秦黛黛卻看見少年靜靜站在三尊沒有名姓的墳塚前,孤零零的。
直到天色大亮,他開始往回走,一步一步地回到神玄宮,而後停下腳步,轉頭直視著秦黛黛,歪了歪頭諷笑道:“他派你來監視我的?”
說話間,他的掌心徐徐聚起一團金色靈力,殺意隱藏在笑意中。
秦黛黛微滯,繼而反應過來,岑望能看見她了!
也便是說,他的靈識已經走到了這裡。
她眼下需要做的——
找到他的靈識,喚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