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聲,朝遠處飛離。
背影於浩瀚天地間,分外孤寂。
*
秦黛黛醒來時,已是翌日申時。
現實雖才過去一日,她卻好似覺得在蓮池待了百年,一直隻覺得眼前的玉京樓分外親切。
“千葉……”秦黛黛輕聲喚。
可識海內卻一片安靜。
“千葉?”秦黛黛飛快坐起身,焦灼道,“千葉,你還在嗎?”
識海內始終無人應聲。
秦黛黛內視識海,第一次,裡麵空蕩蕩的,再不見那抹雪白的千葉蓮花。
秦黛黛的眼眶倏地紅了。
千葉去了何處?
秦黛黛掀開被衾正要起身,手腕卻一陣刺痛,她臉色一白,低頭看去,隻見腕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圈紅痕。
秦黛黛凝眉,漸漸憶起那段記憶,阿娘沒有絲毫猶豫地返身去救“她”,她拚命想要阻止阿娘時,手腕便傳來一股灼痛。
“早便告訴你,不要試圖改變過去,”花辭青慢條斯理地從門外走了進來,目光從她腕間的紅痕上一掃而過,“這疤,可去不掉。”
秦黛黛未曾在意,隻問道:“千葉呢?”
花辭青看了她一會兒,一揮袖,桌麵憑空出現一個琉璃盞,琉璃盞內,淺碧色的靈力中,千葉蓮花幽幽浮動著,如在她的識海時一般。
花辭青看著蓮花,眉眼恍惚了下,而後道:“千山族人,自出生便會將一魂與水靈蓮締結,千葉,便是你娘的本命蓮。”
秦黛黛靜靜望著千葉,伸手撫摸著琉璃盞:“阿娘……”她呢喃,眼眶一陣酸澀。
她曾以為阿娘拋下了她,如今才知,阿娘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她長大。
“可惜,”花辭青的聲音近乎呢喃,“我喚不醒她。”
秦黛黛神情凝滯了下,口中吐出三字:“淬魂盞……”
花辭青沉默了許久,忽的諷笑一聲:“如今你既已知道真相,蓮池之水,可還要帶回?”
秦黛黛長睫微顫,過往種種畫麵浮現眼前。
阿娘本該在千山自由自在一生,卻為了秦胥,去往那個她全然陌生又凶險的外界。
然而秦胥沒有儘到夫君的本分,甚至連他承諾的“保護她”都沒有做到。
他為了蘇懷夕,害死了阿娘。
可是……
秦黛黛死死抿緊了唇,而後道:“要。”
花辭青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株千葉蓮,不知多了多久,他轉過身,聲音逐漸恢複如常:“聞人小子給你渡了靈力回去休息,這會兒也該醒了。”
聞人給她渡了靈力?
秦黛黛心中一陣感激:“嗯。”
“還有那個姓岑的小子……”
秦黛黛微滯,蓮池內的事浮現在腦海,她深陷於過去將要溺水而亡時,唇上貼來的柔軟唇瓣,帶著熟悉橘奴清香的氣息……
“……那小子走了。”花辭青徐徐道。
秦黛黛目光定了定,幾息後應:“嗯。”
花辭青轉身看她一眼:“你很平靜。”
秦黛黛垂下眼簾:“不然呢?”
他已經得到蓮池之水,離開也沒什麼意外。
花辭青聳聳肩,並未多言。
秦黛黛想到他與阿娘的過往,遲疑片刻道:“你可要隨我們一同回去?”
花辭青身形微僵,而後轉過身看著她,繼而掩唇輕笑出聲:“我作甚要回去?”
“若是能喚醒阿娘……”
“你不是說了,這裡才是她的家。”花辭青看向四周,走到闌窗前,並未用靈力,親手推開窗子,遠處青黛山風此起彼伏,風景如畫。
秦黛黛的目光在窗外風景上停留片刻,餘光瞥見花辭青的手臂。
寬袖下的手腕抬起,因久不見光而異常蒼白的手臂上,隱隱露出一截紅痕。
秦黛黛輕怔,起身走到他跟前。
花辭青收回視線,看著走到近前的少女,挑了挑眉威脅:“不要以為你是你阿娘的女兒,我便不會殺……”
他的話未能說完,秦黛黛飛快操縱靈力,將他的寬袖拂開。
花辭青一時愣在原地,竟沒能避開。
秦黛黛低頭看去,神色呆了呆。
花辭青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數十道紅痕,與她手腕的紅痕一模一樣。
他也曾試圖改變過那些過往。
不止一次。
花辭青已反應過來,揮了揮手將她的靈力拂散,半眯著雙眼打量著她:“膽子不小。”
秦黛黛隻覺喉嚨有什麼堵著,默了默方道:“我明日啟程離開,你可有話要我帶出去?”
“沒有。”花辭青想也沒想道,而後拂袖離去,卻在走到門口處時腳步暫緩,“若她能聽見,告訴她……”
“太墟宗的風景,沒有千山好。”
*
秦黛黛三人是在隔日一早離開的千山,未曾知會任何人。
隻是當飛舟飛入千山的雲霧前,秦黛黛看見玉京樓之上立著一道豔如桃李的人影。
那一瞬,她恍惚中記起,在阿娘的過去中,遇見秦胥之前,阿娘也曾嗜好穿這樣如朝陽如晚霞般的衣裳。
“黛黛,”聞人斂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側,“我看一會兒飛舟,你先回房休息吧。”
秦黛黛並未逞強,點點頭走進船艙。
秦洛水站在房間門口,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你為何要救我?”
秦黛黛沒有理會,徑自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闔上房門的一瞬間,秦黛黛隻覺腰間一鬆。
她低頭看去,腳步倏地頓住。
本懸空係於腰間的通訊符,在一道金光閃過後,如落葉一般輕飄飄地飄落下來。
短暫地停留後,符籙似有細微光芒微閃,飛入她的芥子袋中。
如同尋常的符籙。
敕血咒,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