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她,她隻笑著道:“你今夜可有空閒?”
“早些回吧,我有話想同你說。”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而他那幾日悶燥的心,仿佛也隨之放鬆下來。
那一整日,他總是在無意識地彎起唇角。
可是那日傍晚,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說,百煉宗被滅門了。
李群走火入魔,為修邪道與妖族勾結,致使滿門毀於一旦,蘇懷夕來信說她懷孕了,想要尋求他的庇護。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變了方向,做出了再無法回頭的選擇。
等到再返回太墟宗,隻望見漫山妖火,還有……被刺穿的、如同冬日落葉一般翩翩飄落的女子。
血跡染紅了她的整片衣襟,紅彤彤得如同她曾帶他前去賞的落霞。
而她冰冷地躺在他的懷中,漸漸散去生機……
秦黛黛看著秦胥:“所以,你在百煉宗安插了人,你保護了蘇懷夕和她腹中的孩子,卻舍棄了阿娘。”
秦胥的手指顫抖了下,闔上雙眼未曾言語。
“百煉宗李群早便有修邪術的跡象,宗主安插人,也有監視其動向之意。”蒼梧林外,一聲滄桑的聲音傳來。
秦黛黛轉頭看去,四位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出聲的善淵長老走在最前麵,輕歎道:“隻是沒有想到,李群早已受邪修之道蠱惑,竟以自己的親生骨肉威脅,逼迫蘇懷夕給宗主來信,行調虎離山之計,妖族趁機偷襲太墟宗。”
秦黛黛怔忡地站在原處,識海內一片紛雜。
善淵長老行至近前:“宗主果然來了此處。”
秦胥沉默地望著墓碑,良久方才轉眸看向那幾人:“何事?”
話落,便見四位長老一同跪地:“宗主以身為容器煉化淬魂盞已是逆天而行,太墟宗離不開宗主,還請宗主三思。”
秦胥
垂眸,近乎冷漠地看著眼前四人⑦[]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良久目光落在善淵長老身上:“旁人不懂,我以為善淵長老應當是懂的。”
善淵長老身軀一僵,眼前仿佛又浮現十餘年那晚的畫麵。
眼前的男人懷抱著聽荷真君,周遭一片死寂。
而後大能的威壓籠罩在整個太墟宗。
化成碎片的宗門結界,分不清是修士還是妖獸的骨骸,漫山遍野的哀嚎……
那日,死在宗主威壓之下的,不計其數。
甚至就連之後的蘇懷夕……
善淵長老長歎一聲,緩緩起身:“聽荷真君早已入土化為春泥,起死回生不過隻是傳聞,是真是假猶未可知,僅憑一句傳言,宗主怎能……”
秦黛黛看向秦胥,之前心中隱有猜測,而今終於得到證實。
秦胥要複活的,是阿娘。
似察覺到她的視線,秦胥轉眸看過來,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你和你阿娘很像。”
放下這句話,他便靜靜地朝蒼梧林外走。
秦黛黛停頓片刻,跟上前去。
秦胥一步步走過太墟宗的一草一木,最終又回到縹緲峰的居處,卻並未回臥房,反而徑自走到書架旁,拂袖而過,書架轟隆一聲向兩側分開。
入骨的森冷寒氣湧現,淺藍色的冰上湧起陣陣白霧。
最深處,晶瑩剔透的冰棺裡,清婉女子安靜地躺在其中,臉色蒼白,雙眸緊閉,栩栩如生。
“阿娘……”秦黛黛喃喃。
*
神玄宮,雲岫殿。
少年靜坐於空寂無聲的洞府,一襲橘紅緞袍是這間玉白密室唯一的鮮亮。
岑望雙眸微合,心神逐漸寧和,再不複前幾日的紛雜。
可就在下瞬,識海中原本敕血咒的印記處,血淋淋地被生生剜去留下的血肉下,突兀地動了動。
岑望睫毛一顫,眉頭緊蹙,竭力平心靜氣。
然下瞬,那處湧動得愈發劇烈。
“阿姊。”
“秦大小姐。”
“阿姊。”
“秦大小姐。”
“……”
截然不同的語氣與稱謂不斷響起,岑望猛地睜開雙眼,呼吸急促,許久煩躁地吐出一口氣,定定看著眼前滿目的白。
不知多久,他嘖了一聲,起身朝外走去。
臨溪正坐在玉石桌前,撐著手小睡,靈獸的呼嚕聲在整間大殿回蕩著。
直到聽見洞府石門打開的聲音,臨溪猛地彈坐起來,看清來人時詫異道:“少君,您怎麼這麼快就出關了?”
岑望睨他一眼:“不行?”
臨溪被瞪得莫名,無辜地摸了摸腦袋,忽的想到幾日前少君初初回來時,身形少見地帶著絲慌亂,麵無表情地說自己要閉關。
他不解地問:“少君莫不是撞鬼了,怎麼突然要閉關?”
少君當時腳步頓了會兒,隨後又想到什麼,冷笑道:“比撞鬼還可
怕。”
“少君,您要出去?”臨溪回過神來,看著徑自向外走的岑望。
下瞬,少年卻已化作一團奪目的光,消失在天際。
片刻後,岑望站在主峰的半山腰,目光透過厚重的雲霧朝下看去。
良久,他未曾使半分靈力,近乎自毀般墜下雲海。
然在落地的瞬間,金丹卻像是察覺到危險,乍然滋生出巨大的能量,金色光芒將少年裹在其中,護著他徐徐落地。
岑望抬眸,天光被雲霧遮蓋,一切變得昏暗。
被縛仙繩層層疊疊桎梏的宮殿,麵容絕美的女子躺在裡麵,精純的靈力仍在透過她被鎖鏈穿透的血肉不斷地外溢。
岑望閉了閉眼,再抬眸,金赤色的靈力在掌中湧現,他合掌撚訣,而後抬手打向縛仙繩。
磅礴靈力不斷反噬,縛仙繩張牙舞爪地化作長鞭朝他襲來。
岑望一手抵抗結界,一手反擊長鞭,先天金丹在體內劇烈顫抖著,丹田仿佛也隱隱出現幾絲裂縫……
“你不要命了!”少女擔憂的聲音驟然在識海響起。
岑望的手一頓,茫然抬眸,眼前卻空無一人。
他手中的金赤色靈力漸漸褪去,縛仙繩抽在他的麵頰,俊俏的臉上立刻多了一道紅痕,血珠沿著紅痕流落下來。
他後退半步,看著結界重新隱去,縛仙繩歸於原處。
女子仍在被蠶食著血肉。
許久,岑望輕哂一聲。
辛夷女君……也如此沒出息地耽溺於情情愛愛,到頭來,卻連懷孕都是一場算計。
他,定不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