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您怎麼停了?”臨溪一路狂奔方才勉強追上,險些撞上他的後背。
岑望久不作聲,良久徐徐轉頭:“你家少君我,長得嚇人?”
臨溪震驚地睜大雙眼,飛快搖頭:“少君,您可是美人榜上第一位,天下無人能比得上您……”
岑望輕哼一聲,轉身朝殿內走,卻在拂開殿門的瞬間,望著滿眼空蕩蕩的白,腳步一頓,竟再走不下去。
“少君?”
臨溪話音方落,便見眼前金光閃過,再無人影。
*
秦黛黛想過這幾日山下會熱鬨,未曾想會如此熱鬨。
街市上百姓擦肩接踵,遠處燈火如遊龍一般明明滅滅,攤販叫賣聲與敲鑼打鼓聲時時入耳,散修賣藝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驚呼,伴隨著少男少女與孩童的笑聲,繁華如夢境。
秦黛黛雖服了解酒的丹藥,識海卻仍因飲了酒而氤氳著熱氣,此刻被涼風吹過方才好受些許。
聞人斂手中拿著油紙包走到她眼前,笑吟吟地遞給她:“以往隻見你吃梨花酥,這家的栗蓉糕不錯,不妨嘗嘗?”
秦黛黛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枚糕點,炒栗綿軟的沙感夾雜著淡淡的香甜在唇齒間縈繞,稍稍一抿便咽入腹中。
秦黛黛眼睛微亮:“很好吃。”
聞人斂笑開,拿著打開的糕點走在她身側:“所以,適當嘗試一下旁的,說不定有驚喜呢。”
秦黛黛唇齒微頓,繼而徐徐笑開:“……嗯。”她輕應。
一路朝前走,時不時有攤販吆喝招呼二人。
直至來到一處四方立柱的亭子前,四周皆是一串串的燈籠,映的裡麵亮如白晝。
而亭子中則掛滿了隻以墨線勾勒的字畫,有男女遊湖圖,梁祝化蝶圖,嫦娥奔月圖……
長幾上擺放著五顏六色的丹青,還有散發著幽幽銀光的靈砂,不少少男少女正立
在亭中,手執毛筆小心地塗塗抹抹。
“這是近日時興的筆繪丹青,”聞人斂緩聲解釋,“專為一些不擅丹青的人而備的,隻需往勾勒的圖樣中添色便好。”
秦黛黛好奇地看向其中一對男女,男子女子各繪一處,男子用色深沉,女子用色明亮,二人的喜好在一幅畫作上截然不同卻又莫名契合,分外有趣。
“兩位可要繪上一幅?”攤販看見生意上門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隻需一顆下品靈石。”
聞人斂看向秦黛黛,抬手拿出一枚靈石,緩步走了進去。
秦黛黛愣了愣,待反應過來,攤販已將一副梁祝化蝶圖擺在了二人麵前,眼前多了一隻毛筆。
秦黛黛循著拿著毛筆的手看去,聞人斂正笑望著她。
她頓了頓,將毛筆接了過來,將丹青一點點倒入硯台內,輕蘸丹青,認真為字畫添起色來。
許是亭中風聲漸小,許是心緒突然寧靜,秦黛黛隻覺自己本有些清醒的意識逐漸遊移,臉頰也泛起熱意。
她不覺抬手捂了捂麵頰,待平靜些,繼續添色。
身側卻傳來一聲低笑。
秦黛黛不解地轉過頭去,正迎上聞人斂含笑的眸子,一貫病弱蒼白的麵頰也透出幾分紅:“怎麼?”她不解。
聞人斂搖搖頭,沉吟幾息,伸手,手指輕輕落在她的麵頰上。
秦黛黛的身軀一僵,下意識地抬眸。
聞人斂的手在她的左頰細致地揉了揉:“這裡,蹭上丹青了……”
男子與女子於彆致的亭子中,萬盞燈籠下,安靜地對望。
身後,是已近添好色的梁祝化蝶。
岑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外,街角的昏暗之中,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少年的眉間一片灼熱,嫣紅的紅線若隱若現。
“少君,你飛這麼快做什麼?”臨溪氣喘籲籲地趕來,鹿蜀獸身為上古靈獸,本就是因飛行速度極快而聞名,今日他竟硬生生沒跟上自家少君。
岑望聞言神色微滯,眉間的紅線漸漸隱了下去。
另一方。
聞人斂已為秦黛黛將丹青拭去,二人陡然反應過來,匆匆忙避開,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為字畫添好色,未等攤販裱裝起來,便見眾人都紛紛朝摘星樓的方向走。
“今日要放整一個時辰的焰火,大夥都想前去湊個好位子,”攤販解釋,“二位若是著急,可以等回來後再取字畫,這夜市一直持續到醜時結束呢。”
秦黛黛想了想,搖搖頭:“我們不急,便再等等吧。”
左右二人並非凡人,若真尋不到位子,便飛至半空看也是一樣的。
聞人斂也想到這點,笑著點頭附和。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二人拿上字畫方才朝摘星樓而去。
說來也巧,方才到摘星樓,一聲清脆的鳴聲後,一束焰火綻放在夜空之間。
秦黛黛下意識地抬頭,隻
可惜位子太過偏僻,大束焰火被摘星樓擋住。
她轉頭,正要同聞人斂說可以禦劍觀看,還未開口,便覺身子一輕,人徐徐飛起。
再反應過來,她竟已站在摘星樓的頂樓闌乾後,眼前便是盛放的焰火,仿佛伸手可觸。
秦黛黛怔了怔,眉眼恍惚了下。
聞人斂察覺到她的情緒,眼眸暗了暗,很快又笑道:“此處倒是不錯。”
秦黛黛回過神,扯起唇角:“是啊。”
“隻是沒想到,聞人公子也會做擅闖山莊一事。”
聞人斂對她眨了下眼:“循規蹈矩久了,偶爾做些壞事也不錯。”
秦黛黛輕輕笑開。
一束束焰火盛放,映入不遠處少年如琉璃般的眸子中。
“我覺得天道不公。”孩童認真道。
少女失笑:“為什麼?”
“它讓如今的阿望有了阿姊,卻沒有給那時的阿姊一個阿望。”
畫麵一轉。
長大的少年目光專注地看著身側的女子:“阿姊可要去賞焰火?”
“今夜望霞城有焰火?”
“嗯,”少年對女子伸出手,“阿姊,牽著我的手。”
那些畫麵,漸漸與摘星樓頂樓的男女重疊。
岑望抱著手臂,倚著牆壁站在焰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頭頂馬尾一如既往地張揚,扯著唇角,恍若不可一世的翩翩少年郎。
唯有那雙眉眼,仿佛被霜雪打落一般,暗無天日的低迷。
香包,焰火。
岑望隱隱感覺到,自己的痕跡,就像剛剛秦黛黛在墨線勾勒的畫上,一筆筆塗下的大片丹青一樣,被一點點抹去,換成了新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