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望卻在那簡單的桌椅旁,發現了一抔齏粉。
他知道,那齏粉曾是一本話本。
那個“阿望”曾因這本話本,做過一場綺豔的夢,夢的另一方,是秦黛黛。
他們在夢中做儘親昵之事。
岑望恍然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可這一切,在“阿望”的臉變作聞人斂後,化作一片虛無。
岑望還去了曾與秦黛黛一同入宗考核時爬上的神玄宮主峰,
去了秦黛黛曾為“他”添置新衣的望霞城的鋪子,
去了曾與秦黛黛一同賞焰火的摘星樓,
還有“他”明確心意後送與秦黛黛香包的紫陽城……
天色漸亮,岑望懸停於紫陽城上空,定定望向遠處。
他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不斷在他識海中盤旋。
他會因那個“阿望”的回憶而心動,卻又瘋狂地嫉妒著那個“阿望”。
下方的山林之中,兩名散修匆匆而過:“我山中修煉十餘年,未曾想剛出山,太墟宗的少宗主竟要同幽月宗的聞人公子聯姻了。”
“我入山時,太墟宗可才和神玄宮的玉麟少君定下聯姻一事不久呢!”
“人大喜之日,就不要再提旁人了,”另一人道,“如今誰不知幽月宗的聞人公子才是秦少宗主的良配?”
“說來也是,咱們趕緊去討個喜頭去……”
岑望回過神來,看著那兩名修士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霧氣之中,麵無表情。
他們口中的“旁人”,是他。
良配,是聞人斂。
那些過往,總有一日會消失在歲月長河之中,再無人會將他與秦黛黛聯係在一起。
用不了多久,聞人斂會徹徹底底取代他的位子。
賞焰火,結靈契,拜天地,洞房花燭,交頸纏綿。
名望,名聲。
岑望倏地嗤笑一聲,平靜地拂袖,金光乍現,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原處。
*
初十這日,果真如聞人宗主卜算的那般,天色晴朗,晴空萬裡。
秦黛黛坐在銅鏡前,麵上著了紅妝,眉間點綴著花鈿,明眸善睞,珠釵隨著發髻輕輕搖曳著,一襲星辰羅裳在身後無風自動。
“沒想到聞人斂的眼光竟如此不錯,”千葉讚賞,“黛黛,今日的你太美了!”
秦黛黛無奈地笑:“千葉,你就彆打趣我了。”
“這怎麼能是打趣,我可是實話實說!”千葉撲簌簌抖動了下花瓣,挺直花莖,“我們蓮
花從不撒謊。”
秦黛黛不禁被它逗得笑出聲來。
千葉鬨夠了,方才收攏起花瓣:“黛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開心嗎?”
秦黛黛頓了頓,點頭:“開心啊。”
千葉望著她平靜的識海,沉默了好一會兒伸了個懶腰大喇喇道:“你開心便好!”
秦黛黛垂下眼簾,拿起妝台上的口脂,緩了緩,細致地抹上紅唇,而後試著彎起唇角。
鏡中的女子也回了她一抹淺笑。
看吧,她真的很開心。
秦黛黛站起身,門外侍女的聲音恰好響起:“少宗主,時辰到了。”
秦黛黛低應一聲,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拿起鳳鳥透明,佩在發間,珠翟垂落在眼前,如螢火星辰,輕輕搖曳。
各宗門前輩皆已前來,端坐於兩側座位上。
有人在小聲私語,有人在高聲談笑,絲竹與琴箏之音不絕於耳,繁鬨異常。
秦黛黛隱約記起,上一次有此場景,還是她及笄那日。
隻是那一次,她是令眾人失望、靈根殘廢的秦大小姐,這一次,她是太墟宗的少宗主。
秦黛黛任由侍女攙著,現身於眾人前,也看清了那立於中央的聞人斂。
他今日未曾穿白,而是穿上了與她身上羅裙一樣的霞色,墨發以朱色玉冠半束在頭頂,襯的整個人多了幾l分清魅雅致。
“黛黛。”修界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聞人斂緩步走上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以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很美。”
秦黛黛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道謝。
聞人斂卻打斷道:“前幾l日你應過我的。”
秦黛黛微怔,而後反應過來,穿上這身衣裳,便不再對他說“謝謝”。
她笑了笑,將道謝聲咽回腹中,回握著他的手,一同走到正廳外。
蓮心道人看了他們一眼,一揮手中拂塵,刹那間姻緣石現身於群峰之上。
修界修士結靈契,皆要以靈力與靈血將名姓彙入姻緣石上,如此才算得天道認可。
秦黛黛與聞人斂對視一眼,一同劃開掌心,一滴血珠自傷口冒出,由兩抹藍色靈力裹挾著,懸浮於半空之中。
秦黛黛將靈力彙聚,淩空書下自己的名姓。
幽藍的靈力帶著絲絲縷縷的血色,在空中浮蕩著。
直到蓮心道人高呼一聲“起”,秦黛黛轉眸看向聞人斂,二人一手交握著,一手將書著自己名姓的靈力朝姻緣石處彙去。
那兩個名姓在空中化作泛著藍色光芒的絲線,彼此勾纏著,眼見便要鑽入姻緣石中。
一聲突兀切嘹亮的鹿鳴之聲突然響起,在群峰之中不斷回蕩著。
一束金色靈力如蛟龍一般,狂肆地朝姻緣石席卷而去,在兩道藍色絲線彙入石身的瞬間,將其生生斬斷,消散於天地之間。
在場眾人大驚,紛紛抬頭看向天際。
蓮心道人眉頭緊鎖:“來者何人?”
話音落下,大晴的天象驟然陰雲聚集,天地昏暗。
如雪白駿馬的鹿蜀獸現身於太墟宗上,獸尾如熊熊燃燒的赤色火焰。
俊俏的少年自獸背飛身而起,立於半空之間睥睨眾人,麵頰蒼白如鬼,神情冷漠。
今日他未曾用玉冠垂纓,反而隻以簡單發帶束起馬尾,墨發淩亂地隨風狂舞。
這一瞬,所有人都想起了及笄那日的場景。
隻是與那日那番驕矜高傲的“悔婚”之言不同,這一次,少年的聲音極為嘶啞:“想嫁他?”
他一字字道:“我不準。”
他不要什麼所謂的名聲名望,他隻要秦黛黛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