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訣長老輕歎一聲:“此番鬨出的亂子,二界的爭議,宮門會命人去平息,想必不出幾日……”
“不必了,師尊。”岑望聲音極輕。
左訣長老不解地看向他。
他了解自己這個徒兒,一向不喜被人討論。
岑望未曾看他,隻莫名喃喃道:“那時她被二界議論,定然很難過。”
彼時的他傲慢又自負,隻想著毀掉這樁聯姻,從未想過被他眾目睽睽退婚的她要如何全身而退。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左訣長老看著少年頹靡的神情,筆挺的腰身仿佛一瞬間被生生折斷,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師尊,”岑望又道,“我升境歸來時,師尊曾說,‘非劫亦劫,渡則不渡’,此為何意?”
左訣長老靜了下來,好一會兒方幽歎:“你此番渡情劫,是劫難,也不是劫難。自己變小伊始,便已入劫。而那個阿望情滿時,便是你渡劫成功時。”
岑望長睫微斂。
所以,從一開始,便是一場死局。
那段變小時與秦黛黛相處過往,他僅僅是在記憶中旁觀,都能看出那是極為美好的。
是他不曾經曆的美好。
這是岑望的劫,渡劫的卻是“阿望”。
然而當阿望的喜歡到達頂峰,便是岑望渡劫成功時。
那個阿望的愛意,到頭來從來隻會加速他自身的消失。
左訣長老的目光如萬年古井,幽然而平靜:“望兒,”他像是看出少年的胡思亂想,“阿望是你,岑望亦是你。”
岑望輕怔。
師尊所說,他知道。
他擁有阿望的記憶,卻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岑望。
可是……
“……她不喜歡。”岑望垂下眼簾,聲音很輕。
左訣長老愣怔,還未見過自己這個徒兒如此妄自菲薄的模樣:“情愛一事,也逃不過時日。”
“也許避開令你心生痛苦之事,放下情愛,時日一長,便也淡了。”
岑望的神情頃刻淡漠了下來,許久道了句“徒兒知了”便緩緩起身,行禮作彆。
從雲中榭出來,岑望禦風遊蕩於神玄宮之上,卻不知自己該去往何處。
良久,他看向西部,下瞬飛快朝那邊飛去。
岑望回到了六合鎮。
當初的那處院落仍空蕩蕩的,沒有人住。
屋內早已蒙了一層塵,角落裡也結了一層薄薄的蛛網,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腐木味道。
岑望觀望良久,施了個清塵訣,看著一切乾淨如新後,緩緩走到隻剩下幾塊木板的床榻上,合衣躺在最裡麵。
他記得那時便是如此,秦黛黛會躺在外側,護著裡麵的他。
她的睡姿很好,從不會越界。
他們雖未共枕,卻已同床。
他還記得不遠處的紅磚火爐,便是她偶爾做飯食的地方,後來他長大了些,學會了做飯,她便將這些事扔給了他。
岑望扯了扯唇,下刻想到什麼,笑意漸漸消散。
他在這處院落待了幾日,就像是回到他們曾在此共同生活時。
晨時她會目送他去學堂,黃昏他便在院中的古井旁邊溫習功課邊等著她歸來。
偶爾她晚歸,他便去六合鎮的石碑處等待。
而那時的他,不再是什麼玉麟少君,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童,而是一個早已對她表明心跡的男子。
他會杜絕其他男子接近她,會在一日她醉酒後,輕輕地吻她的唇。
等到時日一長,他們會成親,會相濡以沫,會成為讓所有人都稱讚一句“般配”的道侶,就像他們曾稱讚她與聞人斂一般……
隻是這一切美好的幻象,斷於一聲驚喜的:“少君!”
岑望凝眉,被擾亂的煩躁使得他身上的大能威壓未曾克製便直直朝門口的人衝去。
臨溪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少君的位子,迎麵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威壓,忙抱頭避到一旁,高聲道:“是我啊少君,臨溪!”
威壓凝滯幾許,最終懨懨散去:“怎麼來了?”
臨溪驚魂未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左訣長老卜了一卦,說少君會在此處。”
師尊。
岑望想到師尊說“時日一長,總會淡的”。
還說要他“放下”。
正如秦黛黛要他放過她。
他知道也許自己應該應下,可是,這些時日,隻是想到將那些回憶全數摒棄,當做從未發生,隻要想到秦黛黛會陪在除他之外的人身側,心便如痙攣一般,抽痛無比。
臨溪看著自家少君頹然的模樣,小心道:“少君這樣,可是因為秦大小姐?”
岑望身子僵凝,一動未動。
臨溪抿了抿唇,一咬牙道:“少君連秦大小姐的親事都能攪黃,如今秦大小姐身側又無旁人,少君還怕什麼?”
岑望的睫毛微垂:“你不懂。”
這一次,是她親口推開他的。
他能看出,她是真的放下了。
或許還存有一絲對阿望的懷念,可因為有了他的存在,所以她可以全都不要。
隻是他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臨溪仔細思索了會兒,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轉瞬想到什麼:“對了少君,我來尋您還有一事。”
“西南一處的麓眠城有妖獸出沒,太墟宗不少弟子已經下山殺妖了,聽聞有數名秦姓人家被滅口……”
他的話未曾說完,便看見眼前的少年僵住,下刻似是想到什麼,臉色驚白。
臨溪不解,還欲再問,便隻見一束金光閃過,眼前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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