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辭突然很想笑。
她想說怎麼可能,奶奶上周還跟她通電話,說要等她回去給她拿新的圍脖和手套。
溫辭緊握著手機,還沒開口,眼淚已經先落了下來,心口一陣窒息般地刺痛,叫她喘不上來氣。
她想起那個夏夜和常雲英的對話,原來那時,已經是告彆了嗎?
溫辭心頭大慟,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又是怎麼跟輔導員請的假,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坐上了返程的火車。
那一夜,她幾乎沒有合過眼。
跟著人流一出站,溫辭便看見早早等在車站外的杜康,她走近了,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心底那一絲僥幸徹底被擊潰。
她站在寒風裡,聲音都在發顫:“奶奶怎麼……”
失控的眼淚蓋過了哽咽的聲音。
杜康深吸了口氣,搓著臉說:“是在睡夢裡突然犯了腦梗,醫生說沒怎麼受罪。”
沒受罪。
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溫辭的聲音顫抖不止:“衛泯呢?”
“在家。”杜康努力克製情緒:“走吧,我先帶你回去。”
衛家的親戚不多,同常雲英一個輩分的親戚大多都在近幾年已經離世了,剩下的小輩也不常來往。
前來祭拜的人並不多。
院子裡搭了一個小棚,不大的堂屋被清出一片地方放著租來的冰棺,哀樂奏響。
整片天地好似都籠罩著一層沉重的悲傷。
溫辭走近了,看到跪在冰棺旁的衛泯,她不敢踏進去,也不敢看躺在那裡的人。
可衛泯隻有她了。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邁進屋裡,紙錢燃燒的氣味縈繞在空氣裡,常雲英的氣息被徹底覆蓋了。
衛泯聽到動靜抬起頭,唇瓣乾澀發白,嗓音沙啞:“你來了。”
溫辭的喉嚨像被什麼堵著,蹲在他麵前,咬著牙想說些什麼,可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她想安慰衛泯,可他看起來比她還冷靜,沒有失聲痛哭,也沒有一蹶不振,像一汪沉寂的海。
他熟練地操辦著常雲英的喪事,迎來送往,叫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可越是這樣,溫辭越是擔心,她寧願他失控,哪怕是發脾氣,也好過現在的粉飾太平。
他把苦都埋在了心裡。
常雲英火化那天,是個大晴天。
溫辭一路跟著衛泯,看他沉默地跟常雲英告彆,站在火化間門外一言不發地盯著牆上閃爍的名字。
“衛泯……”她走到他身旁,輕輕地牽住他的手。
衛泯側頭看著她,更用力地回握住:“我沒事。”
溫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後麵的事情都是衛泯提前安排好的,骨灰盒選了最好的一個,和衛泯母親一起葬在了鄉下。
忙完這一切,一行人又回到家裡。
院子裡搭的棚已經拆了,花圈和哀樂也都撤了,衛泯走到石桌旁,溫辭和杜康他們都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
這幾天,他很少開口說話,這會隻是站在那兒,已經叫人忍不住一陣心酸。
溫辭走過去,手碰到他的胳膊,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鼻尖一酸,咬著牙說:“要不要睡一會,這幾天你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衛泯看著她,視線有些恍惚,過了會,才落到她臉上,“好,我好像是有點困。”
“嗯,那我陪你去睡一會。”
進了屋,他卻不要上樓,要睡在常雲英的屋子裡,溫辭都依著他,可常雲英的床榻已經被收拾乾淨了。
空蕩蕩的,隻剩一塊木板。
溫辭看著房裡其他的擺設,總是想起常雲英在屋裡忙活的身影,忍著鼻酸說:“那你先坐會,我去樓上給你拿被子。”
衛泯說好,等她抱著被子再下來時,他人已經脫了鞋躺到了床上,蜷縮的身影看起來孤單又落寞。
溫辭喉嚨哽著,幾次吞咽才發出聲音:“衛泯,你先起來好不好,我把被子鋪好你再睡。”
他沒有動作,隻是執拗地躺在那兒,聲音很疲憊:“我就睡一會,沒事的。”
溫辭沒辦法,隻能把被子給他蓋好,蹲在床側握緊他的手:“好,你睡,我在這裡陪你。”
衛泯看著她,熬了幾個大夜的眼眶通紅,他張唇想說些什麼,可大約是太累了,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溫辭蹲在那兒,低著頭捂著嘴巴,將哽咽和哭泣都偷偷咽了回去,她幾次深呼吸,等到衛泯徹底睡熟了,才從屋裡出去。
杜康和陽康俞任他們幾人都還站在院子裡抽煙,見她出來,紛紛都把煙給滅了。
杜康問:“怎麼樣,睡了沒?”
溫辭點點頭。
陽康鬆了口氣:“能睡著就行。”
他們是請了假過來的,這會沒什麼事就都先回了學校,隻剩杜康留了下來,他也沒待太久,臨走前說:“我回家睡覺,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過來。”
溫辭說好,等他走了,又在院子裡站了會,卻覺得不管看到哪兒好像都能想到過去常雲英站在這裡做過什麼又說過什麼。
她心裡難受,深吸了口氣進到屋裡,聽見裡麵傳來動靜,快步走了進去,見衛泯已經醒了,走過去問:“怎麼醒了?”
衛泯很輕地笑了下:“床板有些硬。”
溫辭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裡不是滋味,卻也隻能順著他的話:“那不在這裡睡了,我陪你到樓上歇一會?”
“不睡了,有點餓,他們人呢?都回去了?”
“嗯,俞任他們走了有一會了,杜康剛走。”溫辭說:“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衛泯拉著她,“你會嗎?”
“我可以學。”溫辭說:“你在旁邊教我。”
衛泯沒說什麼,溫辭拉著他進了廚房,先從開火學起,老式的煤氣灶總是打不著,要用火機點一下。
他在一旁點著了,看著竄起的火苗,忽然說:“奶奶之前跟我說了很多次不好打火,我說買一個新的,她又不樂意。”
溫辭一愣,說:“奶奶……也是想省一點。”
“是啊,省一點,一輩子都那麼省。”衛泯看著掛在牆邊的圍裙,那已經很舊了,上邊還打著許多的補丁。
她總說還能用,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還說要看他結婚生子,給他做一輩子的飯。
可她食言了。
跳動的火焰燒斷了衛泯的最後一絲堅強,他看著溫辭,緊咬著牙根,整個人都在發抖。
通紅的眼眶溢滿了淚水,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溫辭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搓了一把,又酸又悶,她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隻能緊緊抱著他。
滾燙的淚水全都掉進了她的頸窩。
愛人間門的感同身受,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漓儘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