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泯和溫辭出車禍的那一年,衛尋才剛兩歲,對於死亡還沒有什麼概念,隻是模糊的記得不知道從哪一天起,父親突然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
也是從那天起,母親日複一日地以淚洗麵,不再對他溫柔地笑和擁抱。
小小年紀的衛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總是靜靜陪在母親身邊,不敢牽手要擁抱,隻能偷偷攥著母親的衣角入睡。
後來,母親不再流淚,也會給衛尋買很多玩具和零食,隻是很少陪他,總是一個人待在臥室。
七歲之前,衛尋都是跟著外公外婆一起長大的,他也漸漸明白父親的離開到底意味著什麼。
每年的初夏,衛尋都會跟著外公外婆去看望父親,隻是母親從來不去,一次都沒有去過。
外婆說母親太愛父親了,愛到沒有辦法接受他的離開。
衛尋不懂這樣的愛,也沒有體會過,隻是記得每年到這一天,母親都會拿出當年她和父親的結婚紀錄片,一遍又一遍地看。
她告訴衛尋,他們給他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他以後也能找到一位像她和父親一樣深愛對方的人。
衛尋懵懂地問:“那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溫辭看著他愣了幾秒,眼睛慢慢紅了起來,她抱著衛尋,堅定地重複道:“會的,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母親雖然那麼說了,可衛尋卻覺得母親不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更像是在回答她自己。
他不再問什麼,隻是看著視頻裡父親溫柔的笑容,在腦海裡模糊地拚出了過去跟父親相處的畫麵。
時間過得很快。
衛尋十四歲那年,外公在小區散步時突發腦梗,慶幸的是搶救及時,救回了命,隻落了個半身癱瘓。
周末,他跟著母親去醫院看望外公,衛尋看著外婆替外公擦臉,主動提出要幫忙。
溫辭也沒攔著。
衛尋重新搓乾毛巾,小心地擦著外公布滿皺紋的臉,外公忽然看著他說:“你爸爸當年……”
這幾年,家裡已經很少提及關於父親的話題,外公也像是意識到什麼,話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衛尋看著母親,她神色平靜地坐在一旁削著蘋果,好似什麼都沒聽見。
外公出院後,衛尋跟母親一起搬到了外公家裡,搬家的時候,他在書房裡發現了父親留下的一本筆記。
衛尋翻開第一頁,上邊寫著日期,記錄著一天的支出和收入,原來是父親當年的賬本。
他隨手往後翻了幾頁,寫的內容大同小異,隻是日期和金額不一樣,他又翻過一頁,視線倏地一頓。
這一頁,也一樣寫著支出和收入,隻是在末尾又多了幾行小字。
2000/9/1
支出:xxxx
收入:xxxx
……
……
溫辭。
高一(1)班。
衛尋快速地往後翻著。
2000/9/20
……
……
原來是她救了奶奶。
2009/10/10
又看見她了。
2000/10/28
煩。
又要念檢討,不知道她聽見沒。
2000/10/29
她聽見了。
煩煩煩。
……
衛尋忍著強烈地驚喜和激動,一頁又一頁地往後翻看著,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不僅是父親的賬本,更是他與母親相愛的證明。
不等看完,他迫不及待想要把這本筆記拿給母親,可在邁出房門的一瞬間,衛尋看見母親盯著牆上父親照片出神的模樣,又突然停住了腳步。
母親應該沒有看過這本筆記,他不確定現在拿給母親之後,帶給母親到底是快樂更多,還是痛苦更多。
衛尋想了想,最終還是將那本筆記藏了起來,無論快樂還是痛苦,都比不過當下的平靜。
搬到外公家裡的第二年,衛尋考入了八中,偶然的一個周末,他像往常一樣回家。
“外公,外婆,媽我回來了。”衛尋站在門口換鞋,一身藍白校服,回頭地瞬間,他看見母親直愣愣地站在那兒。
衛尋下意識摸了摸腦袋,不滿地嘟囔著:“我沒想剃這麼短的,都是我們教導主任,說我劉海太長了,直接拿推子給推平了。”
溫辭卻什麼都沒說,看著他隻覺得好似時光回溯,她又看見當年那個少年站在自己麵前。
“媽?”衛尋剛一出聲,忽然看見母親的眼睛紅了起來,他猛然想起什麼,對著一旁的玻璃看了眼。
太像了。
自那兒之後,衛尋沒再留過寸頭,也刻意剪著和父親不太相像的發型,可都沒有用。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與父親越來越像,輪廓、五官幾乎如出一轍,連經常來家裡看望外公外婆的杜康叔叔都曾看著他晃過神。
衛尋怕母親難過,從高二起就開始住校,回家時也會特意換掉校服,大多時間都待在房間裡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