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五章(2 / 2)

“……可是他依然愛你。”李/明夜說到這裡,表情古怪地停頓了片刻,驀地爆發出一陣大笑,“可是他依然愛你!他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這真是太偉大了!”

這笑聲瘋狂而刺耳,像是從肺腑中逼/迫出來一般。從常理上來說,“笑”這個詞應當蘊含/著一些正麵的、歡樂的情感,但李/明夜此刻的笑聲卻令人寒毛直豎,使人莫名聯想到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小醜,或者被解剖在聖壇上的烏鴉。怪誕而邪/惡。

李/明夜笑了一會兒,空餘的那隻手緩緩地伸向了那把毛瑟槍——她刻意把動作做得極其緩慢,猶如分解一般。

“冷靜,寶貝兒。”她咯咯地笑著,盯著對麵作勢欲撲的默默然,勇者之刺技巧性地一顫,一滴血瞬間滲了出來,鮮紅的顏色。“對,就像這樣,安靜的趴著……”

默默然的魔法/力量再如何強大,其本體也不過是個孩子,哪裡經受得住這樣殘/忍的逗/弄?更彆提默默然的驅動力就是負/麵情緒,而李/明夜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更可怕的是,她好像對此樂在其中。

“我一直覺得血緣是一個值得人好好研究的東西,現在我們有個機會來驗證它了,不是嗎?”李/明夜輕輕扣了扣那把毛瑟槍的彈倉,“你和艾德體/內流著一些成分相似的血,它使你獲得了與艾德一樣的天賦……比如,魔法。對,神奇的魔法,上帝或者梅林的恩賜,就蘊含在艾德的血——”勇者之刺一顫,那滴鮮豔欲滴的血珠便沿著刀刃邊緣滑/下,抹開一撇清晰的豔色,“——和你的血中。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的血液裡,是不是還有一些與艾德相同的東西,比如那些令人敬佩的偉大品質——愛……和犧牲。”

“你到底想乾什麼!放了艾德!”那默默然終於忍不住了,其表麵浮現出了克拉拉尖/叫的麵容,它的聲音模糊不清但極為巨大,仿佛聲調各異的雷鳴被組成了一句話。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你可以得到,但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寶貝兒!你想要我放了艾德,你可以給我什麼?”李/明夜大笑著道,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單手和膝蓋完成了毛瑟槍的退殼上膛,拉槍栓時清脆的“哢啦”聲,令默默然陡然驚懼,當即高速流竄了起來。

——很顯然,克拉拉雖然年幼,卻也不算太傻……

“你想要抓的是我,你放了艾德,我就跟你走……”

“我可不是你的哥/哥,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懂嗎?你隻有兩個選擇——你看,我的右手是你的聖/人哥/哥的命,我的左手是一顆會讓你像你哥/哥一樣睡一覺的子彈。這真是奇怪,我的兩隻手好像都和你哥/哥有點兒關係。”李/明夜若有所思地道,“sacrifice……這個詞的英語我很喜歡。它念起來很順暢,但中間又有一個小波折,真是非常形象的一個詞——堅定的開頭,痛苦的掙紮,但不論你怎麼掙紮,未來都是流暢而不易改變的……哦,你現在正在那個痛苦的掙紮之中,對不對?”

李/明夜說話的腔調非常古怪,仿佛發自內心地感到了某種殘/忍的興/奮,卻又被強行壓抑成了低柔至極、近乎於深情的語氣。她的眼神中有一種詭異的專注,這種專注是具備某些犀利的穿透意味的,令人感覺像是某些冰冷的、會引起他人不適的爬行動物,比如蛇和蜥蜴。

“你有一個好哥/哥,克拉拉。”她輕笑著繼續說道,“來,現在認真地看一看你的哥/哥……想想平時他對你的照顧,想想他對你的愛,想想他為了保護你所做的一切,想想他從未有一刻放棄過你……最後再想想,都是因為你,他落到了現在這個下場。”

默默然紊亂的暴流時而溫柔時而狂亂,充分顯示出克拉拉正因為她所說的話而心潮起伏。

李/明夜所說的話幾乎是蘊含有某些魔力的,這個女人仿佛有看穿人心的本事,所以她可以把你心中的想法經她之口說出來,於是她的每一句話都足以直擊人心中最柔/軟,或是最疼痛的地方。

“然後你再看一看這把槍,親愛的。它會讓你睡過去,等你醒來之後,你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你將獨自麵對所有未知的未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怪物,你不會有明天了,你的未來會是一片黑/暗。”李/明夜話到此處,略頓了頓,“但你可以保護你的哥/哥,我會讓他得到真正的自/由——在他那被魔鬼詛咒的一生中從未得到過的安寧和自/由,我可以給他。”

如果克拉拉再年長一些,或許她就能真正聽懂李/明夜的言下之意,更能看出這隻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選擇。不知道為什麼,李/明夜沒有用一些更具誘/惑力的選項來誘/惑克拉拉,而是選擇了一個有迷惑性卻又容易被/拆穿的方式。

如果李/明夜僅僅用誘哄的方式來說服克拉拉投降,並佐以“不論如何,你都會和你哥/哥在一起”等等言辭,未經世事的小姑娘說不定直接就上當了。但是她給出的選項卻是一個殘酷的懸崖,逼著克拉拉低頭去看崖底的刀山火海與瘴氣荊棘。

默默然極其焦躁地翻湧了起來,其內部幾乎有一萬座火山在同時噴/發,又似乎有數億個星辰在互相迸射。

“現在……你可以做出選擇了,親愛的。”李/明夜目光灼灼,“你選我的左手,還是右手?”

過了半晌之後,默默然遲疑地發問了:“你真的會放了艾德嗎?”

“你隻能選擇相信我。”李/明夜笑了,“難道你還有其他選擇嗎?”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默默然艱澀地回答道:“我選擇……睡一覺。”它停頓了一下,又再度暴躁了起來,“快點放了艾德!”

李/明夜看著默默然,臉上笑容依舊,眼神卻晦暗莫名。

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姑娘,天真到愚蠢。

她根本就不明白她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怎樣的未來,也沒有見過最真/實的黑/暗和苦難。她的選擇或許輕率,或許單薄,或許脆弱到經不起任何一絲考驗……但是她做出選擇時,下定的決心卻是真的,鼓/起的勇氣也是真的。

“我尊重你的選擇。”李/明夜輕柔地歎了一口氣,仿若落雪一般的,“對了……你有三秒鐘的時間。”

李/明夜的後一句話頗有些古怪,然而下一刻,她手上勇者之刺的刺刀乾脆利落地切入了艾德單薄的頸項中!d+級冷兵器那鋒銳的金屬利刃在刹那間切斷血管,卡入頸骨之間!

鮮血沿著放血槽“嗤嗤”狂飆,簡直令人心生疑惑,那具乾巴巴的身/體裡居然會有那麼多的血液。默默然呆了一呆,體表湧動的能量流都停滯住了,仿佛定格一般怔愣在半空中。

“三。”李/明夜在心裡平靜地數著秒。

默默然那凝固的體表,突然冒出了一個沸騰的氣泡。

“二。”李/明夜臉上的笑意沒有絲毫變化。她的瞳孔放大,燦爛到詭異的笑容微微顫/抖,帶著奇異的興/奮與賭/博般的專注。

默默然猶如吹氣般鼓/脹了起來,刹那間便即沸騰!那奔流暴/動的岩漿與星火給人以一種極度的暴/烈之感,仿佛隻要看一眼,便會在視網膜上烙下重重焦痕一般。那瞬時的膨/脹給人以鋪天蓋地的龐然氣勢,或許是因為克拉拉悲怒太過,這默默然在此刻還附帶了某些精神層麵上的力量。有如實質般的憤怒與悲傷,甚至於讓周圍的空氣都憑空起了一陣陣漣漪狀的波紋,像是粘/稠的水與熾/熱的血。

下一刻,默默然以一種驚悚如瞬移的速度,攜滔天威勢,悍然朝李/明夜撲來!

可是此時……時間已經到了。

“一。”李/明夜平靜而流暢地舉起了毛瑟槍,微微眯起眼,扣動了扳機!

一顆鐫刻著奇異符文的子彈幾乎是在出膛的刹那就煥發出了刺目的亮光——因為此刻,毛瑟槍的槍口,幾乎已經觸/碰到了默默然那如煙似絮的邊緣!

默默然的攻勢隨著一個突兀的急停戛然而止,隨後便像是活魚被拋入熱油鍋一般扭/動掙紮了起來,仿佛在與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拚儘全力地對抗,其翻騰絞裹間給人以一種近乎淒厲的痛苦感。但或許是因為克拉拉受到了過/度刺/激,又或許是因為李/明夜的實力畢竟不如西蒙中尉,那“萬箭攢心”的場景倒是沒有出現。可若是仔細看的話,便會發現那潔白刺目的光輝被流水似煙的能量流重重包裹,隱隱透出些許亮色來。

李/明夜倒是淡定得很,她隨手鬆開艾德,拉動槍栓,再次開了一槍。

這一槍射/出,就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一道極其尖銳的光之箭刺出了默默然的體表,猶如桀驁不馴的陽光穿透烏雲的封/鎖。默默然極儘痛苦地掙紮抽/搐了起來,但卻再也無力阻止第二道聖光將其刺穿。

然而恰在此時,異變陡生!

艾德那死去的屍體上,陡然流/出了絲絲縷縷的煙氣。那煙氣給人以一種極其縹緲、風吹就散的虛離感,看起來有種本宇宙幽/靈的氣質。這煙氣在空中略一停留,隨後仿佛發現了克拉拉的窘境,立刻毫不猶豫地一頭紮入了默默然之中。

仿佛得了援助一般,默默然那原本就極其龐大的軀體陡然又暴/漲三分,在電光火石間已經把李/明夜的大半個手臂與毛瑟槍給一同卷了進去!

李/明夜驟然發出一聲悶/哼。她很難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手臂像是插/入了一團熾/熱的岩漿裡,但並不存在的高溫無法殺死敏/感的神/經末梢,於是所有的感覺都曆曆分明。她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枯萎感”,那處的每一個細胞都仿佛跳過了“死亡”的過程,直接從鮮活的血肉向乾屍轉化,那是生命力無可挽回的失去。

然而克拉拉終究是不堪重負了,這一擊幾乎是她最後的力氣。隻見下一刻,數十道由內而外刺出的熾白聖光便將那鋪天蓋地的暗魔法能量流撕扯得粉碎。過不多時,光華儘斂,一個灰撲撲的瘦小身影原地晃了兩下,便失去意識向前撲倒在了地上。

李/明夜咳嗽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原本柔白細致的皮膚上橫亙著十數道黑蚯蚓似的恐怖瘢痕,傷處微微/隆/起,凹凸不平,顯得醜陋而獰惡。沒有被瘢痕覆蓋的皮膚則生出了極其細密的蒼老褶皺,仿佛時光刹那流轉,花未開便腐爛成泥。

李/明夜的左手自肘關節以下徹底失去了知覺,她瞥了一眼狀態欄,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暗魔法能量侵蝕”的狀態,在此狀態下她會一直維持著部分功能缺失的殘疾。而與此同時,由於暗魔法能量持續影響的緣故,這隻手臂想要自然恢複完整功能,恐怕要至少五天的時間了。

在這五天過程中,哪怕她滿血了,她的狀態也就是一個“健康強壯的殘疾人”。李/明夜倒是沒多在意這個,她用完好的手摸出一根煙點燃了,長長吐出一口氣,感受著腎上腺素急劇消退與尼古丁引發的些許眩暈。

文森特走了過來。他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用評估的眼神打量了她一會兒,道:“為什麼殺了那個男的?”

帶回兩個默然者所獲得的獎勵顯然比帶回一個默然者要高,但是文森特這一問倒不是責備,他確實是有些好奇。在他把場麵控/製權徹底轉移給李/明夜的一刻,他就相當於默認了對方的所有決定——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道理,選擇直麵風險的人,理當獲得更多的權限。

“對於一個人來說,死得乾淨總比被帶去做研究要舒服點兒吧。”李/明夜彈了彈煙灰,冷卻的興/奮喚/起了些許疲憊的神色,“當然他自己可能不這麼覺得,不過……無所謂,心血來/潮而已。他從未有一刻放棄過他的妹妹,這應該得到褒獎。”

“你那三秒鐘,也是心血來/潮?”文森特笑了一下,“你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差不多。”李/明夜倒是沒在意對方的評價,在她眼裡文森特也好不到哪裡去,“文森特,你知道的,這世上就是有許多毫無道理、莫名其妙的倒黴事兒,當你倒黴的時候,你一絲機會都不會有,隻能無可奈何地繼續倒黴下去。通常情況下,人們把這種操/蛋的狀況稱之為‘命運’。”

“嗯。”

“就像克拉拉和艾德,無從選擇地成為了默然者,無從選擇地遇上了我們。”李/明夜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試試看,如果給克拉拉一個機會……哪怕隻有三秒鐘的機會,她能不能抓/住?能不能殺了我們?能不能徹底脫離這個狗屁倒灶的命運?艾德有備案,跑都跑不掉,但克拉拉不一樣,我們一死,她差不多就安全了。”她頓了頓,又輕輕笑了一聲,頗有些嘲諷的腔調,回味冷澀清苦,如一杯徹底冷透又落了灰的黑咖啡,“但她沒抓/住這個機會,真是太可惜了……命運可沒有我仁慈。”

李/明夜這句話說的極為輕巧,她簡直像個雜技演員,把所有人的性命都當做一場紙牌把戲,眼花繚亂地把一張張撲克碼成危險到令人目眩的表演,愈是回味,愈是驚心動魄。

這特麼才叫玩兒命,徹徹底底的把命當成一場遊戲在玩。猶如飆車摔下山崖的劫後餘生,猶如沒綁安全繩卻平安落水的蹦極,猶如脫軌的過山車居然開到了終點。

作為被動陪玩的那個,文森特不知道正常人會有什麼反應,反正他是被這遲到的失控危險給刺/激到了。心臟仿佛被一條細蛇咬了一口,疼痛刺癢,蛇牙注/入腎上腺素。他不可抑製地想起了二人方才那戛然而止的對戰,那其實是他角鬥/士生涯中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生命值跌破40點,幾乎是絕境。

文森特遺憾地看了一眼李/明夜處於殘疾狀態的左臂:“回去以後,擂台繼續?”

“離了算計,我打不過你的。”李/明夜非常客觀地說道。

“這隻是你的第一次曆練,我對你有信心,毒蛇小/姐。”文森特半開玩笑地道,“相信我,你會愛上擂台的。在擂台上,你能享受無數次生命值歸零的感覺……就像你真的死了一次一樣。”

李/明夜果然起了興致。她舔/了舔嘴唇,嘴角挑/起一絲肆無忌憚的笑容,帶著點狠辣妖/媚的銳氣。這個笑容其實與她精致無辜的容貌並不相稱,但卻極其貼合她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道:“你真是個該死的混/蛋,文森特。”

文森特大笑:“那就在擂台上讓我死吧!我期待著你能給我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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