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二十五章
在男人的視線中,那龐大的肉山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地獄。
他聽見無數淒厲的慘叫,看見無數雙眼睛和無數張嘴。無數隻手臂破開粘/稠的表麵,竭力伸向他,滴下無數人的血。無數張麵孔掙紮著浮現,有的陌生,有的是刻骨銘心的熟悉。他們看著他,他們伸出手,他們對他說話。
“救救我。”童年玩伴發出絕望的哀嚎,“我快要能逃脫了,救救我!拉我一把!”
“你背叛了先祖之靈!你背叛了創造者!”老/師憤怒地咆哮著,“你做出了和那些卑劣竊賊一樣的行徑。你再也不是我的學/生!”
“我的孩子,我最驕傲的寶貝,回到正途上來。”母親苦苦哀求,“回到你的親人之間,回到你的朋友之中,離開那些謊/言和傲慢的毒草。我的兒子,你父親回歸先祖神國之後我就隻有你了。我需要你啊……”
無數聲音紛至杳來,伴隨著無數場景。將第一次捕獲的獵物捧給母親,母親卻放下獵物,滿是愛憐地撫/摸自己被弓弦割破的手掌;調配出的第一劑外傷草藥尚有不足,卻意外被大祭司的兒子使用,導致那孩子傷口腐爛,當惱怒的大祭司氣衝衝上/門時,老/師同部族領/袖大吵一架,寸步不讓地將他護在身後;出海時為追尋一隻大魚,不慎被卷入環島風暴裡,漁船上所有人或手足無措,或下跪祈禱,唯有久未聯/係的童年好友二話不說跳入海中,向他甩來一根繩子……
海水湧/入鼻腔,浸透肺腑,使人無法呼吸。他下意識伸出手,試圖撈住那根繩子,然而下一刻,那根繩子卻化作毒蛇,張口向他噬來!他猛的後退一步,避開了那條蛇。這一退之後,海水和風暴忽然間蕩然無存,唯有那條蛇用泛著詭異光芒的蛇眼看著他。緊接著,蛇彎曲身/體,張口吞/入尾巴。
毒蛇是死亡、意外和不祥的象征,因為它們的身/體纖細小巧極不起眼,卻擁有致人於死命的力量,這使得它們成為了所有司掌死亡之神明的愛寵——但銜尾蛇卻代/表長生和圓/滿。他注視這條銜尾蛇,恍惚間,想起自己曾製/作過一個銜尾蛇護符。他將護符送給了好友,好友將其贈送給好友父親,而好友的父親在一次狩獵中失蹤,直到兩個月後……m..m
葉叢與根須之間,一個矮小的、佝僂的、猙獰的、毛/茸/茸的生物與他對視,衝他齜牙咧嘴,揮舞雙手,試圖將他嚇退。他站在樹下,仰頭注視那可悲的生物,震/驚萬分,一時無言。生滿茂/密黑/毛的佝僂胸膛附近,珠貝和彩羽的光澤時隱時現。他與銜尾蛇對視,良久,視線上移,望向樹野人全然陌生的雙眸。
——他看到了一雙野獸的眼睛。
——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明白了過去,明白了現在,也明白了未來。
他閉上眼,然後重新睜開,輕易便掙脫靈能的迷霧,讓視野回到堅/實穩固的物質世界。龐大的肉山俯視著他,用數千隻眼睛,恐怖如同地獄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但他已經無/所/畏/懼。隻輕輕一步後退,他便回到月色與星光的照耀之下,那光輝清涼似水。
“是您讓我看見那條蛇的麼?”他問身旁的女子。
同樣沐浴在星夜光輝中的女子聞言挑了挑眉,探究地打量他一眼,隨即了然,“不是我。”她微笑起來,這笑容幾乎顯得溫柔。她告訴他:“是你自己想看見它。”
他一怔,“是這樣麼?”
“是這樣。”
他重新望向地獄般的肉山,心情複雜至極。
“你正看著你曾經的神,還有你全部的族人。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女子問道。
沉默良久,“傲慢,和軟弱。”終於,他回答。
手中忽然一沉,多了一樣奇異的金屬。從這段時間的經曆中,他知道這個東西應該叫做“槍”,但又跟大部分他所見過的槍全然不同——這一把更加小巧,也更加美麗。但它們擁有相似的結構,他知道應該如何使用它。
接連不斷的爆/炸,橫飛四濺的血肉,這些場景讓時間產生了奇異的扭曲,似乎短暫又似乎漫長。最終他完/事,一地狼藉,滿身黏/膩,心情沉重無比,悲傷萬分,卻又有奇異的輕/鬆。如釋重負。
“感覺如何?”她的丈夫問他。
他仔細思索了一下:“感覺……很奇怪,很難形容。我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的感受。”
“你現在的感受,應該就是自/由。”她微笑著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