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3 章 番外一(1 / 2)

何處尋歸途番外一·春節(四)

有這樣的一個淩晨打底,接下來的除夕一整天,大家自然也是在炮火中度過。

淩晨零點至一點是煙花專場,後來大家都要睡,便漸漸停了,到了白天,閃亮登場的就換成了鞭炮與各色小型炮仗,從清晨五六點開始,就炮火連天,絡繹不絕。靳一夢淩晨四點起了一次床,為自家布置了一個消除大部分聲波的能量層作為隔障,還特意做得沒有完全隔絕,以免惹人生疑。他倒不是為了自己和李/明夜——他們能被最微不足道的動靜驚醒,同時也能在最震耳欲聾的炮火中照睡不誤,但很顯然,林以蘭不具備這一能力。

有靳一夢保佑,老太太美美地一覺睡到了自然醒,醒來是早上八點多。老年人一般覺少,這是她前一天累著了。她醒來後發現趕不上早市,“哎呀”一聲,匆匆就去洗漱穿衣,又趕至一樓,打算去車庫推她的購物小車……

“醒了啊?”靳一夢隨口招呼道。此刻他已經從早市回來了,正和李/明夜坐在餐桌旁吃飯。“正打算叫您呢,醒得還真是時候,剛好吃飯。就您昨個說的那個攤,炒肝和包子,包子豬肉的和茴香的我都買了啊,自己過來挑。”

林以蘭一走出電梯,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葷蒜香,除此之外,還有豬肉大蔥和茴香雞蛋包子那熱騰騰的香氣,混合成一股格外勾人、一聞就餓的味道。這可不就是早市那家早點店的三大招牌麼?她見狀也就熄了去早市的心思,笑眯眯地坐到桌邊,將剩下一碗炒肝挪到麵前:“你們倆醒那麼早呀?”

“這不是您昨兒晚上給這炒肝一頓誇,誇出花來了,給這丫頭記著了,大早上四五點催我起來。”靳一夢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的李/明夜,撇撇嘴,語氣略帶一絲嘲諷,“看見沒?大腸都吃上了。”

李/明夜正捧著碗喝炒肝,聞言停也沒停,隻是從碗邊白了他一眼。林以蘭奇道:“姑娘,你不吃大腸呀?”她當然記得李/明夜的忌口,但也不過是不吃薑和香菜罷了,況且上次來時還見她吃過大腸,卻又怕自己老糊塗記錯了,開口時就有點遲疑。

“嗐,挑食唄,不過跟彆個不同,彆人挑的是做的菜,她啊,就挑做菜的人。”靳一夢笑道,“像肚啊大小腸啊這種內臟,隻要是外頭做的那就一概不吃,嫌臟啊味兒的。還好今早這腸拾到的夠乾淨,不然一準又挑給我了。”

“這怎麼能叫挑食?這叫精細!不愛吃外頭的好啊,你當外頭的菜都是什麼好東西啊?外頭做菜不精細,那飯莊子都是開門做生意的,哪裡像自家人這樣給你慢慢拾到慢慢做哦?肯定能省事就省事啦!還有些黑心的,拿地/溝/油給你做,買菜也是以次充好,所以自己家裡能做就彆去外頭吃……”

在林以蘭的念叨中,三人結束了早餐,隨即又開始忙碌。春聯、福字、燈籠和年畫已經在昨夜搞定,因此他們今天的忙碌重點在廚房。

未來幾日,商超放假,飯店關門,早市歇業,大家都要過春節。誠然北/京作為首都,繁榮程度不言而喻,也確實有些場所於春節期間按時營業,但方便程度到底與平常不能比——尤其他們住在郊區,更是要提早采購備庫、收拾處理,這才能在過節期間遊刃有餘。綜上所述,不難想象那曾以一己之力、一天之功,就險些放倒兩位半封印狀態的聖者,逼得他們幾乎想去吃健胃消食片的老太太,昨日究竟屯了多少食材。很自然的,像這等規模的後勤物資,光是老太太昨天一天,當然是整理不完的……

曆經昨天一天,廚房裡仍是堆積如山。靳一夢正在拌一盆香菇豬肉餃子餡,拌著拌著有些無聊,遂悄聲對正在拌另一盆素餡的李/明夜嘀咕閒話:“我這冰箱600升,買的時候以為已經夠大了,結果不夠啊,第二年我又加了個冰櫃。最後我才發現,這老太太買東西,不是看夠不夠吃,純是看夠不夠裝。還好發現得早,不然隔壁得有倆大冰櫃……”隨即被老太太用擀麵杖敲了一下頭。

其實在李/明夜看來,靳一夢跟他姥姥完全是半斤八兩,誰也彆說誰。要知道隨著二人的生活水平、組/織資源點以及資源點產出日益豐富,他們儲藏室中倉儲亞空間的數量和種類也隨之水漲船高,有極寒冰鮮的,有活養專用的,還有靜止時間的,一個個跟地雷似的埋得滿倉庫都是。饒是如此,這家夥不時還上個小網,刷刷各大型組/織招牌商超的廣告號,真武堂搞“龍鳳呈祥”促銷活動,即上架肉龍肉鳳禮盒期間,他嫌折扣力度不足,還讓身為內部人員的王不離給他代/購了一堆,至今都沒有吃完——反正李/明夜是吃夠了。需知龍鳳個頭極大,肌肉組/織強壯粗糙,雖是肉用養殖品種,且未成年就宰殺,但那體格雖不能說媲美鯨魚,也是相去不遠。怎麼可以僅僅因為長得比較像,就把做/雞菜蛇菜的手法硬套/上去?白切雞是好吃,李/明夜愛得不行,但那鳳凰也白切,切出來能好吃嗎?

總而言之,不論靳一夢再怎麼變換花樣,那剩下的二十多個龍鳳呈祥禮盒,還是在他們的儲物用亞空間中壓了箱底,而這般教訓,竟然絲毫不影響他繼續刷那些大型商超的廣告號。其實李/明夜不太能理解他對屯食材的執著,隻能猜測他小時候的物質生活大概比較匱乏,說不定還餓過肚子,因此留下了某種心理上的後遺症……總之她一思考,覺得他這個愛好最麻煩也不過是他哪天不想找鬥獸場花錢定製亞空間,跑來找她手搓一個,而這對她也是舉手之勞,故而也就隨他去了。

在靳李二人加入之後,食材預處理的效率大大提高,一上午便宣告完成,然而真到了做飯之時,李/明夜仍然被請出了廚房。這倒不是林以蘭至今仍要跟李/明夜客氣,而是靳一夢的意思。

李/明夜做的菜,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三種:其一,即她隨便做的,比如各種早餐小菜,那誰吃了都會覺得不錯;其二,即她嚴格按照高端菜譜認真做的,那就真的是高標準高品質,當然這種美食比較少,一般隻有在她有求於靳一夢時才會出現;其三,即她興致勃勃靈感噴/湧主動要求下廚時,不僅做的時候用儘心思,更是注/入一堆奇思妙想……而這種時候她做出的菜,基本狗都不吃。

靳一夢何其了解李/明夜,當她拎著活蹦亂跳的蝦,興致勃勃表示要親自熬蝦油時,他就立刻決定不能讓她下廚——她整出的那堆靈感突發係列黑/暗料理,他吃了不礙事,老太太說不定就得進醫院。李/明夜對此當然不服,雖然被禁止進入廚房,但還是強行留在廚房門口,對正在做中飯的靳一夢和林以蘭各種指手畫腳,並提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指導意見。林以蘭拂不過她麵子,有時便會打算照做,靳一夢則立即阻攔,並與李/明夜一通鬥嘴。如此針鋒相對,吵吵嚷嚷,氣氛自然極為歡脫,效率卻是極其低下。等他們吃上午飯時,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餐畢,林以蘭坐到客廳看電視,一邊看各大電視台的除夕特彆節目,一邊捧著她那台比靳一夢更新潮的手/機(老年大學有教手/機和電腦的信息課),在她那同學群裡刷屏聊天,靳李二人閒著也是閒著,索性出門放炮仗去。

狂歡自昨夜開始,現在仍在持續。或許是因為大家都歇完了晌,鞭炮聲又此起彼伏了起來,伴隨著兒童嬉戲聲,聽起來格外熱鬨。小區的石板路和水泥路上積滿了豔紅的鞭炮殘骸,偶爾露/出些許淡灰,那是舊年的雪。空氣裡浮動著熱/烘/烘的硝煙氣味——焦灼的燒火味兒,以及嗆鼻的酸。春節的味道。

放鞭炮最刺/激好玩的就是點火的那一瞬,至於之後那連綿不絕的劈裡啪啦,反而因過於震耳欲聾,令人心裡煩悶,直恨不得一瞬間便通通炸完了,才好去點下一個。二人點完幾掛萬響鞭炮,很快又嫌無聊,整起了花活兒。

鬥獸場的詹姆和路易斯·科蒂,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兩位聖者,此時跟兩個閒極無聊又滿肚子壞水的小學/生相比,也相差不遠。他們到處找螞蟻巢,往裡頭扔擦炮,看那微/隆的小土丘瞬間坍塌;又或是在老鼠尾巴上係一小串鞭炮,點火後立即放開那老鼠,任由後者驚慌萬分地躥進鼠洞裡;實在找不到沒被霍霍過的老鼠和螞蟻,那炸個可樂易拉罐其實也挺好玩的;若是將可樂罐放到小區噴泉水池那結了一層冰的冰麵上,那炸起來更是仙品……此類極其幼稚的玩法,很快就吸引了貨真價實之小學/生的注意。很快的,靳一夢就率領小區裡的小學/生軍團炸起了垃/圾桶與各色冰麵,而李/明夜則在“炸垃/圾桶”這一環節就宣布退出,率領另一幫小學/生,前往尋找小區道路上隨意停放之車輛,往輪胎上嵌摔炮去了。

“你有沒有覺得……”李/明夜一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在團隊頻道裡說道,“隨著我們位格逐漸提升,我們離凡人越來越遙遠,遠到逐漸忘記我們曾經是他們的同類,甚至偶爾想起這一事實時,都會為此感到不可思議。而不論他們再如何敬仰我們、崇拜我們、關懷我們,我們因他們而生的感情波動仍然越來越稀少……但在有些時候,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我心裡都會對他們產生一種莫名其妙,但又十分強烈的欲/望。破/壞的欲/望。”

“有時候吧。”靳一夢也就接話,漫不經心的閒聊語氣,“尤其是看到他們乾蠢事的時候,那真是恨不得親自出手讓他們知道後果,不過後來想想,我覺得他們乾的是蠢事,主要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比他們強太多了,他們遇到的麻煩,我們輕輕/鬆鬆就能解決,所以不管他們乾啥,我都會覺得是在乾蠢事。要是他們遇上覺者啊黑龍啊這種事,又跟我一樣實在不知道咋辦——”

“那他們大概直接就躺平了吧。”李/明夜笑道,“開什麼玩笑,那可是覺者和黑龍!想想祂們的土著身份。”

靳一夢想了想:“呃,也是。”

“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李/明夜說道,“我說的那種破/壞欲/望,大概就是……方才你我看到那個螞蟻窩,想也不想就決定把它炸平一樣。我們覺得這很好玩。我們如今是天人合一——鬥獸場大部分聖座組/織稱這個位格為聖者——而下一步則是法相,即半神。到了那時候,我們將會真正實現超凡脫俗,我們同凡人的差距,一如今日的我們與那窩螞蟻。到了那時候,我可能會因為某個宇宙的地球人喜歡吃香菜,而起意毀滅那個星球……嗯,也有可能沒有任何原因,隻是單純覺得好玩。看他們掙紮和毀滅,或是僅僅想象這樣的場景,都能讓我感到一種……奇特的快樂。”

“那你還不如在那個星球顯聖傳教,教/義就是不許吃香菜,不許種香菜,把所有香菜通通人道毀滅。”靳一夢笑了一下,略一停頓,再開口時話語變得淡漠——那是褪去凡俗情感的包裹,所展/露/出的高高在上的本質。視世間一切如潮汐漲落的平靜。“我有時候也會有這種想法。”..m

“哦?”李/明夜有些詫異,“這就讓人意外了。”

“沒什麼可意外的,這種想法每個古道修行者都會有。你就想啊,這世上不少有錢的凡人都看不起窮人了,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了,跟窮人是兩個物種了,更何況我們?我們跟凡人那真是兩個物種,感知到的世界都完全不一樣。”靳一夢的話語中沒有傲慢,僅僅是陳述事實般的平靜。而這也確實是實話。“所以啊,就算我再努力,有時候也很難把凡人視作同類。一旦產生了這種心理,想殺/人放火毀滅世界來找樂子,那也就是個興趣愛好的事兒了。”

——在如靳李這等古道修行者的感知視角之中,這世界乃是各色微粒的聚合,以及微粒們聚合的方式。用凡人科技來形容的話,他們就好比一台超級電腦,連接著如光譜儀、雷達、聲呐、電子顯微鏡、全站儀、表麵輪廓儀等等高科技設備(根據功/法境界不同,“設備”也會有所不同,不過大致相似),而這些“設備”所反饋的信息以及信息表現形式,共同構成了他們感知中的世界。這個世界幽微、玄妙、精細且無比複雜,一粒沙子裡蘊藏有整個宇宙的秘密。毫無疑問,這是凡人永遠無法親自體會的視角,哪怕他們能夠通/過高等外道儀器從中周轉、略窺一二,終歸也不是全部。

——就連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生命本質已經完全轉變升華的古道修行者們,該如何把低等生物的凡人,視作自己的同類?

“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種興趣愛好。”李/明夜指出這一點。

“是沒有,所以我就想了一下,覺得大概是這樣:我想/做,是因為我可以。”靳一夢淡淡說道,“歸根結底呢,這就是一種持強淩弱的衝動,想欺負人來找樂子,看他們死啊哭啊的就開心了。因為我們強嘛,我們想咋樣就咋樣,彆人啥辦法都沒有,隻能硬受著。中/國有句古話叫‘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差不多一個意思。我是不知道你咋想的,反正我是覺得這樣有點跌份兒,對著一幫凡人耀武揚威有啥意思?所以隻要彆礙著我,我一般就隻想想,不會去做。”

李/明夜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道:“我發現一個事。”

“嗯?”

“每當我想問你什麼事情,你總是能找出一句奇怪的‘中/國古話’來回答我,而這些回答竟然恰如其分。”李/明夜說道,“我突然明白真武堂為何能成為聖座組/織了,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收集了很多‘中/國古話’。”

“所以叫你多讀書嘛!九年義務教育沒搞完就去喝洋墨水了,這不就抓瞎了。”靳一夢一下子就樂了,聖者氣質瞬間蕩然無存。

“總之,發現大家都這樣,我還是挺開心的。我一直擔心我這種殘/忍的欲/望,是因為受縛於覺者之道,而‘登上覺者聖座’的最終目標與現世人類的存在相斥,因此我才對人類這種智慧生物產生了……不以我主觀意願為轉移的惡意。”李/明夜笑道,“既然這種殘/忍不過是我天性的一部分,那我也就放心了。”她的語氣還挺欣慰。

“每個人的天性裡都有殘/忍的成分,不管是凡人、聖者、半神還是神魔,這都一樣。”靳一夢頓了頓,輕笑道:“不過嘛,為香菜毀滅一顆星球還是有點過了,要是彆家在那星球上有資源點,一次兩次不找你,三次四次也受不了,說不定就找上/門來叫你賠錢。下次還想欺負人的話,要是良心擋不住你,那就想想利益。咱們現在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究一個合作共贏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彆動不動就掀桌子。”

“也是。”李/明夜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一樂,“說起這個,有一次凱特來找我傾訴苦惱。她的修行道路不是‘死亡’麼?死亡應該一視同仁,不分貴賤,不分善惡,但她有時候確實做不到。我偶爾會出於情勢需要,讓她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或是藉由謀殺來製/造巨大的混亂,她也確實完成了我安排的任務,乾淨利落,但她事後就像……‘看完了一本以悲劇結尾的小說’一樣。”

“嗯,然後她來找你,讓你以後不要安排她殺好人?”靳一夢隨口接話。

“啊,不是。其實如果她有這方麵的要求,我也可以做到——另派他人就行了。但經我再三確認,她隻是想知道該怎麼去除這種負/麵情緒。這世上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最終都是要死的,她作為‘死亡’,應該一視同仁才對。”李/明夜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吐槽道:“她之所以來問我,是因為我是‘她見過的最喪良心的人’,肯定不會存在這種煩惱……就憑這句話,我就該狠狠扣她績效。”

“哇,現在的打工仔還真敢說啊。”靳一夢感慨道,“老/子都跟領/導睡一起了,這話都不敢當麵說。”

“扣你小黑屋了!”

“彆,彆介,寬宏大量啊老婆。那我知錯就改,立馬改!我這就來找你當麵說。”

“你剛炸完垃/圾桶,洗完澡換完衣服再來當麵說!”李/明夜說到這裡,終於憋不住笑了,“反正我儘力開導她了。我告訴她,我們都曾經是人類,而人類是社/會性生物,社/會性生物的本質中都天然地存在利他這一天性,即讓渡自己的部分利益給集體,以取得更大的利益,否則這種生物必然無法結成社/會;與此同時,社/會性生物仍然留存有利己的天性,因為資源總是有限的,想要資源就必須競爭,而所有資源競爭都是損人利己的過程。假如以狹隘的善惡來分類,在這兩種天性中,利他即為善,利己即為惡。我們的出身與過去塑造著我們的行為,因此不論是想要行善還是為惡,都是我們過去天性中的一部分,我們應該對此予以包容,坦然接受……”.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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