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二章
與當地土著勢力的交涉很快結束,但結果並不是非常順利。
對於堡壘團隊的二把手伊恩,以及隔壁房間裡一邊看報紙補充實時信息,一邊旁聽並遙控對話的阿斯特羅而言,應付當地土著勢力的戒備和猜疑並不困難。他們聲稱諸人奉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即堡壘神魔午夜的投影體)本人之命,前來尋找失蹤的蓋爾·德卡裡奧斯——實際上這確實是事實,阿斯特羅也可以輕易弄到佐證——至於其他看起來不像法/師、術士和牧師的人,則可以用“傭兵”來解釋。他們進城時不想節外生枝,隻想簡單地把人找到拉倒,因此偽裝成最平平無奇的冒險者,結果進城後習慣性地先去聖所裡拜一拜女神,女神直接降下神諭,告訴他們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大家一合計,既然如此也用不著低調了,怎麼著都得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說……雲雲。總而言之,土著雖然半信半疑,但至少打消了他們的大部分戒備和敵意。
於是伊恩便順水推舟地請求焰拳和城市守望者的幫助,隨即問起了數月間的十來起謀殺案,以及最近是否有發現無名屍體。這麼一問,結果還不如不問,原來報紙上刊登出的十來起謀殺案,僅僅是報社記者們或機緣巧合得知、或窮追猛打挖掘出的一部分,實際上死的人更多。焰拳和守望者竭儘全力地掩蓋與調/查這些血/腥的謀殺,但它們還是在城市裡引起了一些恐/慌……除此之外,克藍沃(“動/蕩之年”後崛起的新任死神)神殿中的牧師也已經忙不過來了。
在費倫大/陸,殯葬行業並不是一個壟斷行業。死去的信/徒通常由各自所信/仰神祇的牧師料理後事,使其靈魂得到安息;其中貧困者,苦難之神伊爾瑪特的牧師向來憐貧惜弱,不僅願意免/費幫忙,甚至還有可能給死者家屬捐點小錢謀個工作;其中巨富者,若是屍身未經褻/瀆,甚至有可能請來法/力高深的高階牧師或尋得昂貴的複活法寶,從而重新回到人/世/間……但不論死者是富可敵國還是一文不名,死者之王克藍沃的牧師永遠一視同仁,將會給予死者一場最專/業的、顧全尊嚴和體麵的葬禮。同樣信奉號稱“死者之王”的神祇,克藍沃的牧師專注於撫/慰活人、安眠死者,崇尚自然而又平靜的生與死,與信/仰米爾寇的死靈法/師勢不兩立。
正是由於這個緣故,焰拳和守望者便將“法/醫”這項專/業性極強的工作外包給了博德城的克藍沃神殿,近期所有已發現的謀殺案受/害/者屍身自然也一並送了過去。克藍沃牧師會對屍身做一些法證調/查,並為屍體整理遺容,已經完成處理的屍體會由其家屬在焰拳的許可下領走,或在征得家屬同意後直接下葬。假如蓋爾·德卡裡奧斯先生的屍體已經被發現,那多半正靜靜地躺在克藍沃神殿的停屍房裡。
“我去看看吧。”李/明夜聽到這裡,在同盟頻道裡說道,“我已經很久——唔,準確來說我從沒當過偵探,但我應該能夠勝任。那個神殿在哪裡?”
“就在城市墓地旁邊,下城區墓地旁邊最大的那棟。裡麵屍體很多,但能量場平靜得跟石頭一樣,沒特彆留意的話很容易漏過去。”伊恩回道,“你等等,你這樣不好進去,最近那邊防記者防得很嚴……我問焰拳的人要個介紹信。”
不過多時,一切搞定,伊恩直接領了一個焰拳過來。“介紹信”先生身高體壯,身披鱗甲,手握鋼刀,看起來十分的高大威猛,可惜跟在伊恩身後——後者縱使隻著一身布衣,仍然從氣質和形體上把前者斃得滿地找牙。李/明夜這間更了不得,文森特、岡恩、弗蘭克、陳英華正百無聊賴地聚/集於此,一起喝靳一夢泡的茶。這下子這位焰拳軍官簡直連人都看不到了。
李/明夜見狀便站起身來,煞有介事地拍拍手:“諸位,老規矩,第一天可以自/由活動——買點紀/念品、逛逛街、喝點小酒、找找樂子,順便去魔法市場幫我買點施法材料。自/由一點,這是個精彩的嶄新世界。”她像任何一個善於活躍氣氛的傭兵團長一樣,笑吟吟地對自己的朋友們說道,“但也彆太自/由了——這兒的房間、酒、姑娘和小夥子都很貴。幸好,這座城裡還有一夥邪/教瘋/子,和至少一個殺/人狂等著我們去對付呢!”
文森特越看她這副誇張的做派和腔調就越覺得眼熟,終於忍不住開口:“路,你在模仿樓下那個吟遊詩人嗎?”
“的確。像嗎?”李/明夜低頭看了看自己。阿斯加德鬥篷,絕地皮衣,長筒軍靴,一身漆黑。“唔,也許我應該把我的小提琴拿出來,看誰不順眼就抄起來狠狠地掄他……總之,我一直想玩一場跑團(桌麵角色扮演)遊戲。”
在場絕大部分人都對“跑團遊戲”毫無概念,唯獨文森特瞬間提起了興趣。“好主意,”他興致勃勃地說道,“等回去以後我們就玩一局,我可以從場情局借來最棒的dm。你是吟遊詩人的話,我就要當法/師!”
在場諸人聞言不由撇撇嘴。他們確實不知道什麼叫“跑團”,但對“吟遊詩人”這個詞並不陌生……至於“法/師”,那他們可是太熟了。“拜托,你跟法/師的唯一共同點就是你們都用嘴說話。”弗蘭克發出一聲嗤笑,“路易斯,露/出你的本來麵目,讓這家夥見識一下什麼叫法/師!”
李/明夜聳聳肩,站直身/體,拉起鬥篷的兜帽,半遮住臉孔……輕浮放/蕩的做派如水洗般褪去,原地隻留下一名陰鬱肅穆、神秘莫測的鬥篷客。鬥篷客掏出“真/實之眼”,令那水晶球虛懸於掌心之上,水晶球亮起刺目的光輝,照亮了法/師潔白秀美的下半張臉,以及冷峻抿緊的嘴唇。
“法/師也可以不用嘴說話。”水晶球放出轟隆如雷鳴的低沉聲音,震得桌上茶水泛起漣漪,空中照明魔法球滋啦作響。“酷烈的火焰是我的話語,嚴寒的冰流是我的目光,奔騰的洪水是我的意誌,雷霆和閃電是我的憤怒。我是能量的化身,我是元素的化身——”水晶球的聲音忽然停止。女子露/出一絲微笑,手掌一翻,將水晶球收起,輕快地開口:“好啦,演出結束,現在我要去看望一下那些倒黴的死人了。看看屍體有什麼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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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爾寇隕落、克藍沃上/位之後,博德城墓地旁的那座神殿,也隨之產生了巨大的改變。
首先,其聖徽換做了一支臂骨握持的金色天秤,象征著“凡人皆有一死”的公/正死亡;其次,許多骸骨或骷髏造型的裝飾皆被去除,但並沒有新的華麗裝飾填補它們的位置。與經常向死者家屬收取勒索一般的喪葬費用、還經常利/用屍體“二次創收”的米爾寇牧師相比,克藍沃牧師的收費要公/道許多,這也使得他們比起前者來,明顯更加貧窮……但不論如何,昔日的架子還在。這得感謝那些苛索無度的米爾寇牧師,否則這座神殿恐怕沒有今日的規模,自然是停不下這麼多屍體的。
其實生老病死乃是世間常事,似博德城這樣的大城市,每一天都有人出生,每一天都有人死去。隻不過似這等5個停屍間全部躺滿屍體的盛況,在非戰爭時段,通常是很難發生的——尤其是謀殺案的受/害/者,更加不會在克藍沃神殿停留太久。這兒的牧師精通與死者溝通的技藝,當作為合作機/構的焰拳和守望者有所請托(且願意報銷施法材料)時,他們也願意一展所長,為死者伸張正義,令其得到安息。對於一樁謀殺案而言,再沒有比死者本人的證言更加堅/實的鐵證了。除非……
“這裡的屍體,要麼被死靈法術褻/瀆和汙染過,要麼經曆了更加殘酷的暴/行。他們被謀殺了靈魂。”黑衣的牧師一邊在前方領路,一邊陰沉沉地說道。他的話語冰冷,其中蘊含的情感卻是滾/燙而又濃厚的,那是對不幸者的悲憫,以及——一股極深沉的、強行壓抑的怒火。“很遺憾,我們無法從他們口/中得知凶手的身份,也無法/令他們安息……在這些軀體之中,已經沒有可以安息的靈魂了。”
李/明夜回憶起自己降臨之前閱讀過的背景資料。克藍沃的牧師致力於將所有亡者的靈魂平和地引渡到亡者的國度,褻/瀆屍體、謀殺靈魂的勾當幾與死靈法術並列,乃是他們極度不齒的暴/行。她決定儘量不要讓弗蘭克見到這夥信教瘋/子——對那名精通血肉魔法的血族大宗師而言,完全偽裝成活人也不是不行,但這樣有些累人。“這麼多屍體,通通沒有靈魂?”她隻微微皺眉。這固然可以避免死者的指證,但實在是一項大工程。
靈魂雖不珍貴,但靈魂傷害類型的法術,即使在鬥獸場中都不算常見,怎麼著也得有個C+以上的品階。而眾所周知的一件事——C+以上品階的法則化技能若非出自完全掌握該技能的高境界強者之手,則通常是需要耗費一定施法材料或鬥獸場貨幣,才能夠得以施展的,像這樣的昂貴又麻煩的能力一般不會被用來搞這種多次屠/殺。一條人命才幾個錢?完全劃不來。哪怕真要用能力來殺,那也應該采用集中屠/殺這一經濟實惠的方式,比如先把人抓起來養一段時間,再搞個“將受/害/者靈魂獻給惡神”之類的儀式,集中起來一次搞定。然而李/明夜用感知略微一探,便發現這些屍體雖然被牧師們收拾得栩栩如生、毫無腐/敗跡象,但根據其腳邊小紙條上的標簽來看,死亡時間各不相同,有的死了月餘,有的昨天才送來。
“應該是用了特殊的武/器吧。”李/明夜輕聲說了一句,她的感知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確實如此,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向焰拳提交過報告。根據行/凶手法來看,這57具屍體之中,3具屍體的凶手是左撇子,7具屍體的凶手使用雙刀,2具屍體的凶手使用雙刀,而且是雙巧手(雙持)……”牧師立即像是被捅開了話匣子一般,劈裡啪啦說了一長串,幾乎將屍檢報告總結了一遍。
此時此刻,李/明夜已經在一具屍體旁停步。牧師見狀也沒多想,同樣停下腳步,口/中繼續滔滔不絕地介紹:“……總而言之,這個謀殺團/夥中參與動手的人至少有9個,其中兩個應該是半身人、矮人、侏儒之類的小個子。他們使用/具有特殊魔法效果的短刀或匕/首——不同的短刀或匕/首,但傷口呈現出的武/器形製和殺/戮手法非常相似,隻在細微處存在差彆。這夥凶手是同一個老/師教的,這座該死的城市有個批量製/造謀殺者的學校,和一個批量製/造可以謀殺靈魂的邪/惡武/器的鐵匠鋪!”
李/明夜聽完報告之後,略一挑眉,同身旁的靳一夢/交換了一個詫異而又頗為欣慰的眼神。她決定收回“信教瘋/子”這一過於刻薄的評價——她對真正專/業的專/業人/士一向是相當敬重的,尤其是當她發現,自己對該專/業人/士的判斷,竟然沒有太多可補充或修正之處的時候。她隻是垂下眼皮打量身旁石床/上的屍體。
遮蓋屍身的白布被原力之手輕柔地掀開,露/出亡者已經被利刃毀去的可怖麵容,分明已經死去月餘,支棱的肉/瓣卻像剛割開一樣新鮮。在那慘白的胸膛上,赫然呈現出一個猶如腐/敗色靜脈網般的印記。印記現在很平靜,像普通的紋身一樣平靜,沒有任何魔法殘響,但從血肉皮膚那些不同尋常的枯萎,李/明夜認為那並不是尋常的腐/敗,而是——暗蝕魔法的毀滅性足跡。
由於暗蝕魔法的特殊性,目前很難判斷,那團暗蝕魔法離開這具屍身的時間點究竟是生前、死亡刹那還是死後。但不論如何,這具屍身必須有一個“取出暗蝕魔法”的特殊處理,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憐的德卡裡奧斯先生。”李/明夜輕柔地歎了一口氣,轉而望向那名焰拳軍官:“現在有一個好消息——你們查的事,跟我們查的事,似乎是同一件事。看來我們要互相幫助了。”
焰拳軍官一愣,可以看出他在絞儘腦汁地思考一個恰當的回應。很顯然,焰拳和守望者其實並不希望探頭探腦的記者、私/家/偵/探、傭兵和冒險者插手他們的偵察,但對方不僅實力很強,來頭似乎也很大,又很難直接拒絕掉。“如果你們真能幫得上忙的話。”他半晌說道,仍然顯得有些不太樂意。
李/明夜沒有回答,而是徑自走向隔壁停屍間的另一具屍體。在她的感知之中,這具屍體非常的“新鮮”,剛送來不久。
根據行/凶手法來看,其凶手與謀殺德卡裡奧斯的凶手並不是同一個人。死者應該隻是某恐怖組/織常規恐怖行動的受/害/者之一,死因多半是倒黴。對付這樣普通尋常的死者,其凶手在某恐怖組/織裡未必會有多大來頭,至少跟“取出耐瑟瑞爾毀滅魔法”的那位仁兄不一定會有非常密切的聯/係。這或許會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切入點,從這個切入點下手,不太容易馬上就驚動對方。在對敵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李/明夜更傾向於穩妥之道,從來不會貿然打草驚蛇。
李/明夜很快便站在停屍床邊,低頭打量屍體。她額上慧眼睜開,正欲施展“原力·量物”,想了想還是先掏出“真/實之眼”……
下一刻,“真/實之眼”放射/出光華。猶如光陰倒流,諸人周/身景致如走馬燈般飛速變化,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驗/屍的牧師倒退著離開,鮮血從拭布上回歸亡者頸上的傷口,擔架從停屍間去往馬車,而馬車飛快奔回案發現場。忽然之間,場景定格。潑灑的鮮血,雪亮的匕/首,和一個平凡蒼白、瘦骨嶙峋的男人,以及男人持握匕/首的、蒼白細長的手。過往的細節在慧眼的注視下逐步填充,空氣裡多了血的味道、毒藥苦澀的膩甜、湧動的怪異魔法能量……以及一個簡短的、關於死亡的故事。
——那是在一輛出租馬車裡。陰暗狹小的廉價出租馬車容不下一場激鬥,甚至很難容下第二個成年人,因此行/凶者是從陰影裡突然“長”出來的,一擊便取走了受/害/人的性命,隨後又融入陰影中消失不見。馬車到目的地之後,車夫敲了敲車廂,沒有聽見回應,索性直接拉開車門……下一刻他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尖/叫。
照理來說,身為魔法世界的土著居民,焰拳軍官和克藍沃牧師應該見慣了各色千奇百怪的魔法——甚至他們正是這世界魔法的一部分——但他們此刻還是驚呆了。靳一夢倒是沒太意外,他不知多少次見過李/明夜施展原力·量物,不得不說,在有謎題需要偵破時,一個精通洞察技能的魔法高手當真是開掛一般的存在,而這個掛嘛,他也早就開習慣了。
“很利,使用痕跡明顯但經常保養,還塗了油和毒。除此之外很普通嘛。”靳一夢評價道。他指的是那把匕/首。
“因為我不了解那種魔法。”李/明夜說道。這也是她沒有直接對德卡裡奧斯施展原力·量物的原因。當然,對方自身的複雜性、死亡時間過久、且周邊環境變動過於複雜和縹緲,難以洞察還原,也是促使她下決定的重要因素。“匕/首上其實是有符文的,也有魔法能量附著,魔力很強,但我不知道它,所以就看不到它。我剛才還想通/過光線來還原它真正的模樣,但有未知魔法造成的乾擾,實在太亂/了。”
靳一夢想了想:“用我那把斧子參考一下試試?就我用來乾掉句芒那把。”
匕/首的影像模糊了一瞬間,複又重新清晰,卻沒有再展/露其它細節。“不一樣,兩個體/係。你的斧子用的是高等盧恩魔文,如果這裡也出現了高等盧恩魔文,我會認出它的。”李/明夜哼了一聲,“我不想耗費時間在這種完全沒必要的事情上。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你把人找到,直接把東西給我。”
“好。”靳一夢發出一聲輕笑。這確實是更簡單的方法。
李/明夜收起水晶球,轉而望向那名焰拳軍官,兩隻凡人之眼與一隻洞悉塵世的慧眼同時注視他。“在我眼裡,並不隻有屍體會說話。現在請帶我去找那輛馬車吧。”她溫和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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