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二十三章
“如果你想見的是蒂格·斯帕羅,那我算是來錯了。”以加勒比海前任海盜王之麵目降臨的老者開口說道,“但你真正想見的,難道不是我麼?”
石匠早已識趣告退,室內唯有一人、一幻影,以及一尊腰係羅盤、身披鬥篷的高大雕塑。李/明夜端詳著老者,淡然回道:“確實如此,但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因此隻能使用你所選擇的身份。”
老者問道:“就像路易斯·科蒂一樣?”他也在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女子。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認為對方十分陌生——從這個名字,到其存在本身。
“不一樣。”李/明夜搖了搖頭,“路易斯·科蒂隻是一個名字。”
片刻的沉默之後,老者再度開口:“所以,小傑克騙了我。”
“請不要為此責怪他,他分不清我們之間的區彆。你是異界來客,而我也是,因此他將我們視作同類。”李/明夜笑了一下,輕聲說:“但你我是不同的。”
——不論遵循的是何種“道路”,永遠地爭強,就是強者之道。然而十分殘酷的是,這混沌海中的強者著實有點多,而且永遠都一山還有一山高。
可以想象的是,當某位強者一路從“區域級”、“大區域級”、“行星級”、“星係級”拚殺到“宇宙級”,乃至於終於可以跳出一方世界成就神魔之後,卻發現上方還有更強者——那些成道者、俯瞰混沌海的大能、聖座會/議之主、自身部分或全部力量所代/表之“概念”的主人、又或許自身不過是投影分/身而對方則是本尊——到了那時,這位強者的心情,想必也是絕望的。他們或許會疲憊,或許會感到氣餒,但在成道者們看來,這些人又是何其幸/運?道路固然艱險渺茫,但他們至少還有明確的目標可供奮鬥。
然而成道者卻沒有。
在遠古時期的混沌海——準確的說,是第一次聖座會/議之前的鬥獸場中,存在有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組/織。這些組/織多以混沌海大能為首領、以殖民萬界為目的,其成員涵蓋有混沌修士(角鬥/士古稱)、土著生物、生化造物等等,可以說,這些遠古組/織乃是今日許多鬥獸場大組/織、跨宇宙土著宗/教信/仰與跨宇宙土著勢力之基礎。
這些組/織遊曆殖民萬界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有的是搭乘白塔的順風車,也有某些組/織,其首領竟是萬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擁有奇異高上的空間挪移之法/門,因此決定另起爐灶。畢竟時空挪移之法又不是很難(尼德霍格銳評原話),覺者能從三木和白塔中悟出彩虹橋,其他大能為何就不能悟出些彆的?而對於這種層次的大能而言,能殖民多少個世界、傳播多少次信/仰、獲取多少種資源、擴充多少個勢力倒在其次。就像如今的李/明夜對世俗金銀一樣,多少有些在意,但要說有多看重,卻也未必。他們,或者說祂們,更看重的是——是否能從“以自身模擬代替白塔”這一過程中,知道白塔究竟是何物,以及“白塔”所代/表的更高境界,究竟是什麼。
毫無疑問,這是很有實踐精神的一個選擇,如果論道探討行不通,很有執行力的諸位強者都不介意親自試試看。事至如今,已經不難看出“古天人”究竟從何而來了。.m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古老的組/織,其曆/史遠在第一次聖座會/議之前,並且至今沒有鬥獸場化——至少他們決定殖民本宇宙之前正是如此。這意味著兩點:第一,這是一個非常隱秘的跨宇宙殖民組/織,是某位大人物的直屬,是祂不願放棄的嘗試之一;其二,那位有能力使組/織完成鬥獸場化的大人物,在第一次聖座會/議之前就已經隕落,或是徹底改頭換麵,變更了自身的“存在”。混沌海中聖主雖然稀少,古老神魔卻多如恒河沙數,其中有資格把議程送上聖座會/議的大人物並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可要辨彆這兩點,其實也並不困難……
“你的神是誰?”李/明夜問道,“祂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頭銜稱號?”
“祂就是祂,隱秘之主,自然之靈,宇宙間遊牧的浪客。恒星是祂偉大的呼吸,行星是祂每一步行走時落下的足印,世上一切生靈都徜徉在祂的懷抱裡,最終安眠於綠色的夢境。但我已經無法喚出那個名字。”老者回答。
“可你記得祂的存在。”李/明夜若有所思地說道。已經隕落了,因此失去了“名字”的呼應,但其本身的“存在”卻沒有隨之消失……而且這個“存在”聽起來有些耳熟,其概念似乎在堡壘被選中者培訓錄像裡聽過。“是‘晨星’的遠古分支嗎……”她低聲念了一句。隱者,美緹斯?她下意識抬頭望了奧利西歐的塑像一眼,塑像溫和地看著她。她記得對方就歸屬於隱者之道。
“晨星?”老者不解問道。
把你賣給魔輪,應該值不少錢,李/明夜心想。她還真的試著撥打了一遍晨星本部一到十團團長的編號,發現沒一個在本宇宙。看來張天然回去之後沒有大嘴巴,既然如此,李/明夜當然更加不會嘴碎……退一萬步說,她在這個宇宙的收益大部分都得靠薅“古天人”的羊毛,魔輪要是來了那還了得?分享當然不如獨占快樂。
“這個組/織曾經屬於你的神。”李/明夜說道,“我不願如此殘/忍,但我必須告訴你:你的神很早就已經隕落了,新神取而代之,獲得了祂曾擁有的一切。你的族群也許已經歸屬於新神,也許因為存在隱秘的緣故,沒有被全然繼承——至少你沒有被繼承。這或許能讓你感到一絲安慰。”
老者看起來並不非常激動:“我知道這件事。”
“哦?”李/明夜饒有興致地問道,“是誰告訴了你們這件事?”考慮到疑似出現在古天人遺跡中的低階慧眼,毫無疑問,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內容。
“祂自稱‘覺/悟者’。”
應該是清愚,那位聖主之下第一人,李/明夜心想。既然被法相尊稱為“祂”,想來應該不是極推崇敬仰清愚的李神秀——雖說離神魔僅一步之遙,但後者畢竟仍然是法相,同為法相,老者的態度不至於如此誇張。作為馬甲狂人清愚的諸多自稱與代號之一,“覺/悟者”並不為人所熟知,也沒有什麼事跡,除了極稀有的老而不死的狂/熱粉絲之外,如今恐怕隻有曾追尋過先行者足跡的張天然和她會知道。
在萬界曆練中就有這個好處——人常於猝不及防之間,與曆/史莫名其妙地打個照麵。李/明夜一念至此,忽然想起一個久遠的心願:請那些跨宇宙共鳴之曆/史中的大人物投影們吃飯。她決定從傑克·斯帕羅開始吃起,就定在這件事了結之後,然而她緊接著就意識到,自己似乎也已經是不少曆/史中的大人物了……想到這裡,她不免莞爾一笑。
“從那之後,你們這一族就開始服/從‘覺/悟者’的領/導?”李/明夜問道。
“並非如此。”老者搖了搖頭,“‘覺/悟者’不是我們的領/袖,至少在我開啟這次殖民時是這樣——即使這對祂而言輕而易舉,不論是成為我們的領/袖,還是成為我們的神。但祂不願這樣做。這位神靈的權能無比強大,但也有凡人一樣謙和的心性。祂是我們的朋友。在突然失去神明指引的那段艱難歲月中,祂給了我們許多幫助。”他的目光投向李/明夜額上的紅痕。
李/明夜打量著老者,忽然微微一笑,友善而又誠懇地開口說道:“既然這樣,你們也是我的朋友。”
即使有慧眼證明淵源,又同為“異界來客”,甚至有可能是同族同/胞,會麵地點更是定在圖特加島上,斯帕羅家族的地盤,王/權歸屬之地——但老者仍然選擇以幻影的形式降臨。從這一舉動,不難看出他深重的防備之意,而這種心理必有緣由。總而言之,自從發現這位古天人遺民竟然以幻影形式現身之後,李/明夜就決定對他的話隻信兩成,其中一成還是看在“覺/悟者”一詞上給的,畢竟他確實具備這份知識。隻是這份知識的由來值得推敲考究。
——在如此深厚之信任基礎之上,老者深重的防備確實令人生疑,他畢竟還是來了。毫無疑問,他有所圖謀。
——李/明夜從來不怕他人有所圖謀。
“我同我的族群失去聯/係,滯留在這一方世界裡,如今已經有近千年了。”老者感慨了一句,後又提問:“覺/悟者如今可好?”
“不好,但也不會再壞了。他隕落了。”李/明夜采用了角鬥/士的習慣稱呼。在鬥獸場裡,若非格外尊敬或有/意諂媚,即使強如高等神魔,仍然配不上“祂”的尊稱。這一方麵是由於至高無上的聖主的存在,導致神魔們不敢僭越,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高等神魔固然已經是概念神靈,自身又投影萬千、化身無數,本尊卻仍然沒有完全徹底地脫離肉/身物質法則,因此還在一定程度上擁有性彆種/族等屬性的緣故。
“哦!”老者發出一聲驚訝的輕呼。
“到了覺/悟者的境界,隕落並不意味著結束,隻是暫時離開了‘當前’。”李/明夜說道。這當然是實話,並且是角鬥/士的常識,但她同時也相信,清愚肯定已經死得不能再死。有聖主親自出手乾預,豈有挽回餘地?除非情勢變化,使得聖主將其放出,又或是另一名甚至多名聖主出手。“我和我老/師是他的同道,我更可以算是他的後輩,我們正在追尋他的蹤跡,嘗試將他從隕落中帶回來。可惜時間已經過去太久,我的追尋並不順利……”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嘴角牽起一絲苦笑,“我去過很多世界,但很少見到跟我一樣的眼睛。”
“我族的眼睛,確實是來自於覺/悟者的饋贈。”老者說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作為神之/子嗣,由成道者親自在夢中孕育的種/族,蜃族(即古天人)的出身可謂是混沌海中一等一的高貴,而理所當然的,這個種/族在漫長的曆/史中,也就沒有經過多少挫折。蜃族乃是一個純精神體的種/族,但這無關緊要,因為在當時的混沌海,世界是混沌的,幻夢與物質的界限並沒有那麼分明。更何況他們還有神使。
神使,即那被李/明夜稱為“梵天”的奇妙生物,乃是傾注了成道者心血智慧的結晶,是真正的神之創造。每一個神使都相當於一個世界,一個真正令人心想事成的世界——隻要稍微動動腦子,這個世界便會奉上蜃族想要的一切,大至一顆恒星,小至一顆原子,複雜至外道巔峰的恐怖機械,簡約至一粒渺小普通的卑微砂礫。在成道者的寵溺下,蜃族就如同被父母嗬護備至的孩子一樣快樂,而能夠決定他們快樂之上限的,僅僅是想象力與見識。於是他們命神使造出通往萬界的橋梁或足以跨越混沌海波濤的艦船,開始了他們的萬界探索之旅……
——李/明夜聽到這裡,再結合靳一夢透露的遠古秘事,以及堡壘寶貴珍稀的、僅針對本部被選中者培訓的一些內容(她收到這段非正常錄像時恨不得親阿斯特羅一口),已經大致猜出了前代隱者培育蜃族的緣故。
——在混沌海中,有一個至高無上、威力無窮、唯有聖主才有可能略微涉獵的權/柄領域,這個權/柄叫做“創造”。在權/柄的領域,“創造”和“創作”堪稱天壤之彆,再偉大的人之創作,都不過是經驗的總結、智慧的積累,再加上一點點靈感的火花,所謂推陳出新而已。真正的“創造”卻全然不同。至少在堡壘的培訓內容之中,“創作”被授課的高等神魔赫爾墨斯歸屬於物質領域權/柄之中,而“創造”甚至無法被分類……人不可能憑空創造出自己完全沒有見過的事物,同樣的,他們也無法分類它。人的一切未來由過去構成,可悲的是,就連神魔也是一樣。
——作為初代聖主之一,前代隱者對“創造”頗有研究,而根據老者的闡述,蜃族的一切聽起來就像祂為此舉行的一場實驗。李/明夜從不相信神愛世人,在她看來,假如人真是由神製/造,那神對待人,想必頂多也是像對待鐘愛工具而非親子,這道理就像她不可能去信/仰她親自炮製的宗/教一樣。隻不過,“你的神創造你們不過是為了做實驗”聽起來就跟“你爹媽生你不過是為了養老”一樣不禮貌,因此她沒有將其告訴對方或認真探究真假的意願,隻是安靜聆聽,偶爾捧場,並饒有興致地等待轉折的出現。
第一個轉折很快到來,那是發生於整個混沌海的天翻地覆的變化:覺者煉世。當然在老者口/中,那簡直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萬界災/難。
覺者煉世之後,物質的世界變得強橫穩固,幻夢不再能脫離物質實體獨/立存在,就連思想竟然都要依靠生物電!這改變在正統遠古物種的蜃族看來簡直是搞笑,但後果卻很嚴重——大部分正在低級宇宙中遊曆的蜃族直接因此而煙消雲散,少數有幸覓得智慧生物充作寄體,因此幸存。至於那些恰好在高級宇宙中的蜃族,雖然因高級宇宙法/理繁多複雜,規則衝/突頻繁的緣故,能鑽一鑽那些被後人稱為“魔法”的空子,從而僥幸得存,卻也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對蜃族而言,覺者煉世之後的混沌海絕不宜居,哪怕是在高級宇宙甚至主宇宙,他們的感受都像把常年生活於盆地平原地區的生物直接丟到珠峰上一樣,就算沒有直接凍死,也是喘口氣都費勁兒,更彆說跑跑跳跳了。經此劇變,大部分幸存蜃族都恐懼地逃回了自身所歸屬之不同神使的懷抱,小部分蜃族則命神使趕工出適合當今世界的艦船,仍然鼓/起勇氣在外遊蕩,根據族人的去向做一些搜救工作。然而這一搜救,他們就從低級宇宙幸存者身上,發現了“寄體”的妙用。
把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短袖短褲、熬夜虛胖的亞健康社畜從回家的地鐵上直接丟到珠峰頂,那名社畜肯定且理所當然地馬上就會寄,但假如給那名社畜套/上一身帕爾帕廷紅衣衛隊專屬深空作戰裝甲,結果自然就不一樣了。智慧生靈就好比蜃族的裝甲,在“穿戴”上智慧生靈之後,蜃族不僅可以在物質世界中自/由活動,更是可以完全發揮出寄體生靈的全部能力,使得蜃族在萬界曆練時遠比昔日更加如魚得水。除此之外,雖然老者沒說,但李/明夜還是依據個人經驗與研究所得推測出一點:這名智慧生靈的經驗智慧也能夠作為養料為蜃族所吸收,使得蜃族人更加強大。
總之,在經過短暫的惶恐之後,蜃族又快樂了起來。可是又一個轉折點接踵而至——發生於阿斯加德主宇宙的黑龍之禍。在這場曠世大戰中,前代隱者隕落,新神取而代之。
或許是美緹斯聖主並未完全吸收前代隱者的“存在”,又或者是祂對“創造”這一權/柄的掌控與前代隱者不同,再或者,乾脆就是祂根本不喜歡、不在意蜃族……總而言之,這個古老的種/族被新神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