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10第二章
說服皮卡丘讓出玩偶服並不困難。
夏日如火,熾/熱難耐,玩偶服厚重如棉襖,要不是為了錢,誰願意穿成這樣發傳/單?如今竟有冤大頭願意花錢打工,穿著皮卡丘玩偶服的小夥子高興都來不及。二人找了個公共廁所換衣服,換完之後,小夥子高高興興地揣著靳一夢給的錢直奔街對麵的麥當勞,靳一夢穿著皮卡丘服走出門時,穿成胖熊貓的李/明夜正在門口等他。
“裡麵全是汗吧。”李/明夜在團隊頻道裡說道,“這是我最難接受的一點。普通人太脆弱了,現在太陽底下才35.7c,他們竟然就會出汗。”
靳一夢不像李/明夜那麼注重乾淨,倒是不怎麼在意彆人的汗漬,“不是不跟我說話嗎?”他笑問道。
“現在沒關係了。我們都穿著玩偶服,要是你告訴彆人我穿成熊貓,我就告訴他們你假扮皮卡丘,大家一起丟臉。”胖熊貓兩手叉腰,得意洋洋地一仰頭,“走啦,跟我發傳/單去。記著哦,你現在不是靳一夢或詹姆·科蒂,你是一隻皮卡丘!”
靳一夢跟在李/明夜身後,看著胖熊貓蹦蹦跳跳的步伐,不由失笑。不論是李/明夜還是路易斯·科蒂,都從來沒有一蹦一跳地走過路,她走路時向來步履從容、腰背挺/直,步伐頗大卻絕不匆忙,手臂擺/動的幅度極小,整體呈現出一種高貴的、屬於領/導者的卓然自信,就好像領頭的那隻天鵝。這個蹦蹦跳跳搖頭晃腦動作誇張的胖熊貓是誰?要不是氣息實在太熟悉,他根本認不出來。
“你不要這樣走路啦。玩偶就要可愛一點……”李/明夜說到這裡便頓住。二人一起朝不遠處望去,同一時刻,數名孩童發現了這兩隻大玩偶,開心地跑了過來。大人們也小跑著跟來,其中一個已經開始掏口袋了——這個動作讓靳一夢習慣性地注意了一下,然而緊接著他就知道無需多慮。果不其然,那名大人掏出了一台數碼相機。
“熊貓,熊貓!那邊有熊貓!”“耶,是皮卡丘!去吧皮卡丘,我是小智!”“我才是小智!”“你是小智才怪!”“你是小智才怪反彈!”幾個孩子叫嚷著撲了過來,有的撲向李/明夜,有的猶豫不決不知該撲哪個,有的跑到麵前了卻又害羞,不好意思伸手去抱。而爭著當小智的兩個男孩則堅定不移地一頭紮向靳一夢,幾乎同時撞在皮卡丘柔/軟圓/潤的肚皮上。
小男孩全力奔來,衝擊力也不小,換成剛才的小夥子說不定就倒地不起了,靳一夢卻絕對沒有這個問題。他一手一個撈住他們,將兩個孩子穩穩放在地上,二人猶自爭吵不休,都想當小智。
“小智是誰?”靳一夢一邊學著李/明夜給孩子們發糖,一邊在團隊頻道裡問道。
“一個寶可夢訓練家,算了,一部動漫裡的非常年輕的召喚師,孩子們的偶像。皮卡丘就是他的戰鬥寵物。”
“皮卡丘還會戰鬥?”靳一夢多少有點詫異。看玩偶服這身材,這寵物不像是能打架的樣子啊……
“人家用魔法的啦。”
這時家長們已經趕到。兩個年輕媽媽蹲下來安撫孩子,其他家長笑嘻嘻地逗著其他孩子,李/明夜順著家長的話作出可愛的動作,而靳一夢……靳一夢正在見縫插針地給家長們塞傳/單。這時捧著相機的家長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二人是否能合影,二人爽/快同意,於是家長們吆喝著指揮孩子站位。
捧著相機的家長正欲拍照,又有些遲疑地放下了:“那個皮卡丘,你能放個電嗎?”
在孩子們“十萬伏特!”的歡呼中,玩偶服下的靳一夢困惑地眨眨眼,“放電?”他確實可以,雖然強度不如李/明夜的原力·閃電,但以他的功/法與天人合一境界對能量場的掌控水平,搞出一些電火花還是沒多大問題的。隻不過……“呃,他相機沒電了?”他半開玩笑地嘀咕了一句。
“人家是讓你擺個造型啦。”正一手叉腰,一手比剪刀手(其實看不出來,熊貓服沒有手指)的李/明夜說道,“你把兩隻手放在臉上那兩個紅色圓形腮紅上。對,就這樣,身/體側一點,向我側,再彎一下腰……”
不論玩偶服下的靳一夢是何種表情,反正……反正可愛的姿/勢確實是擺出來了,而合影也勝利完成。這大約是邊境伯爵、德國魔法部及銀河共/和國高/官、扶木神女和中/華宗/教局委/員、真神“旅者”的使徒夫婦,最荒誕也最具有新聞價值的一張合影了。
當然,現在他們並不是那些人。他們隻是大熊貓和皮卡丘。
在大人的哄勸之下,孩子們終於肯離去,一步一回頭,極戀戀不舍的樣子。靳一夢在李/明夜的要求下,用誇張的姿/勢同孩子們揮手告彆。“我以為你不喜歡吵鬨的小孩兒。”他的語氣多少有些悻悻然,畢竟他現在著實有點囧,都一把年紀了還在這兒賣萌……
“何止,我還討厭吵鬨的大人和吵鬨的老人。”李/明夜笑嘻嘻地回道,“我隻是在想,假如我今年隻有6歲,那我會如何做?”
“嗯,你會怎麼做?”
李/明夜盯著靳一夢看了一會兒,突然指向天空,“看,有奧特曼!”靳一夢一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轉身去看——下一刻,皮卡丘玩偶服的尾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揪了一下,然後她大笑著跑走了。
啊這……
雖然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靳一夢還是忍不住樂出了聲,隨即毫不猶豫拔腿開追,李/明夜一見他竟然這麼幼稚,真的來追,頓時尖/叫著跑得更快。這二人還記得控/製速度,以免跑出非/人類的快捷身法來,饒是如此,這兩個活力四射的大玩偶也是引得人人側目,嘻嘻哈哈地掏出相機或手/機拍照錄像。
靳一夢的敏捷原本比李/明夜高,然而因屬性壓/製之故,二人的速度一模一樣,著實不容易追上。最終他做了個弊,瞬開瞬解了幾個移動類功/法(他的功/法太高級,目前屬性承受不了全開),終於把那隻胖熊貓撲倒在地上。麵對李/明夜的掙紮和她在團隊頻道裡的尖/叫,他毫不留情,果斷無視,手上一用/力便把她翻過來——然後,狂揪胖熊貓那圓溜溜的小尾巴!
“啊,你這個變/態!我這麼可愛的熊貓你都欺負!”李/明夜哀嚎道,“要揪掉毛啦!”
“那不正好,全天下所有熊貓尾巴上都有毛,就你沒有,你多特彆!”靳一夢笑道,“現在奧特曼都救不了你了。來喊聲好聽的……”
就李/明夜那點節操,自然不可能寧/死/不/屈,而是光速滑跪,什麼老公親愛的甜心寶貝兒張口就來,但靳一夢還是把她壓著,隔著玩偶服狠狠撓了一通癢癢,方才將其放過。在這之後,就好像詭異的開關被打開,靳一夢好像突然間就意識了到穿著玩偶服的好處……總之,皮卡丘和胖熊貓達成和解,決定一致對外,齊心協力,興風作浪。
這家商場是新開的,為了人氣請了不少吉祥物,還有不少店鋪在門口放了充氣玩偶(裡麵沒有人)和氣球束,而這些吉祥物就成了皮卡丘和胖熊貓的首要目標。什麼用紙箱罩住正在擺pose的吉祥物的頭啦,什麼搶走保潔的簸箕和掃把作勢要跟其他吉祥物決鬥啦,什麼抱起彆人家店鋪的充氣玩偶就跑啦,什麼突然張牙舞爪嚇得路過的寵物狗汪汪叫啦,什麼躥到廣/場舞大媽之中突然開始跳街舞啦,什麼在親/熱合照的情/侶身後強行入鏡演出《泰坦尼克號》經典浪漫小劇場啦……總之,三四個小時下來,從太陽西斜到華燈初上,這對欠揍的皮卡丘和胖熊貓被數波不同人員手持掃把簸箕追殺了數次,在圍觀群眾的歡聲笑語中留下照片視/頻無數,發出傳/單合計0張,連棒/棒糖都沒散完。直到他們聽說吉祥物們九點就要收工集/合,這才著急忙慌地開始發傳/單。為了保證傳/單能被發出去,二人還偷偷去新開業店鋪門口的花籃裡揪花,一張傳/單附贈一朵花與一支棒/棒糖,總算半小時內把工作搞定。
在分頭還玩偶服的時候,靳一夢特意多給了借他玩偶服的小夥子300塊錢,算作補償。在麥當勞裡舒舒服服吹了半天空調的小夥子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社死的可悲下場,遂美滋滋收了錢,換上皮卡丘裝,高高興興地前往商場集/合去了。望著小夥子無憂無慮的背影,靳一夢原地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叫上李/明夜趕緊跑路,以免對方過會兒回來找他算賬。
“今天的事情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想想文森特要是知道這件事,會嘲笑我們多少年?”李/明夜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不僅放下了頭發,還完全換了一身衣服,從襯衫式外套加背心短褲變成了杏色絲綢襯衫和印花百褶裙,看起來高雅又體麵,完全跟剛才那個賤兮兮的胖熊貓聯/係不到一起。她笑吟吟地看著靳一夢,抬起手,將墨鏡從他臉上取下,“沒人在晚上戴墨鏡。”
“我就不換衣服了,我們得趕緊跑。”靳一夢笑道,牽起李/明夜就往停車場走。
“你不是要買手/機麼?我剛才看了一下,店裡還有貨,但他們再過一小時就關門了。”
“我不買,之前是想給你買。你要嗎?要就回去買一個。”
“要來乾嘛?我買個電/話卡,把電/話卡跟戰術終端做個連接就行了。”李/明夜果不其然對手/機沒有任何興趣,“身/份/證明天才出來,今/晚……嗯,不然這樣,你先住進酒店,我飛上去?戰術終端不能用,我用原力飛上去就行了。”角鬥/士在度假時不能使用法則化主動技能與法則化裝備的主動特效,但這難不倒李/明夜,因為她還可以憑借自己的頭腦運用那些她完全掌控的知識。
“不用這麼麻煩。再說了,你現在穿的裙子啊,彆動不動就飛。隱身又不難,普通人都是睜眼瞎,這種情況你直接跟進來不就行了。”..m
“也是,我用原力偏折一下普通可見光就能隱身了。”李/明夜頓了頓,好奇問道:“你還有一套房子?”
“其實我家還有兩套,一套現在應該是我姥姥在住,另一套是以前的舊房子,可能租出去了吧。”靳一夢拉開車門坐上車,轉頭笑著問李/明夜,“怎麼著,寶貝兒,跟我回家見家長?”
李/明夜當然不反/對,這是他們之前說好的,隻是之前“家長”的範疇中,包含有養育靳一夢長大的那對老人,以及他那悲苦而又極其不幸的母親。望著靳一夢微笑如常的麵容,她默契地沒有提及這個話題,隻是點點頭,笑道:“好呀。”頓了頓,又問:“要去買點東西嗎?”他們有提前準備禮物,也提前整出了兩個掩人耳目的大行李箱,但有的東西還是現買更好。
“不用,今/晚先回家,家裡有缺什麼明兒買。”靳一夢發動汽車,抬起手來摸/摸她的頭,“你這又不是去做客,做客才要帶東西。你是跟我回家。”見她不躲,還順手揉了兩下。
李/明夜忍無可忍拍開他的手:“不要搞亂我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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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一夢的外公外婆住在一個聯排彆墅小區,每棟房子自帶一個不大的小院兒,可供老人家閒時侍弄一些花草。又因房子位於一排的儘頭,自帶一處頗大的空地,這二位閒不下來的老人便將其充作菜園,種一些番茄、韭菜、大蒜、白菜、小蔥之類的常見蔬菜,又因靳一夢喜歡,額外劃出一塊地種了幾棵杏樹。老人把菜園拾掇得極齊整,兩邊是欣欣向榮的菜地,中間是一道水泥路,直通菜園末端的花園陽光平頂小屋。這間平房約五六十平方左右,內含一張大茶桌、兩台櫃式空調、盥洗室、行軍床,以及一個非常漂亮的現代化廚房。這一切並不非常精致,但看起來非常舒適,極具意趣。質樸而又愜意的田園生活。
靳一夢把車停在小院門口,就著路燈的光亮朝著一旁的菜園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我上次過來的時候,幫我姥爺種了差不多半個月的地。”他興致勃勃地跟李/明夜分享,“那段時間二老在挑戰玉米,正好可以收成了,就支使我拔了一上午的玉米棒/子,結果剝/開皮一看,您猜怎麼著?平均一根棒/子上三顆玉米粒兒。說好了中午吃玉米,差點沒給我餓死。”
“雖然我從沒種過玉米,但我猜應該是授粉沒做好。”李/明夜作出準確但籠統的判斷,“這次我幫你——”
“免了,寶貝兒,不敢勞您大駕。”靳一夢堅決且果斷地拒絕了她。李/明夜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田園殺手,她養出的動植物多半不會死——實際上,它們想死都難,因為它們通通變異了。“你今天往這地裡一鑽,明兒我家韭菜和蒜苗就得變章魚,再過一兩天它們就能設局賭牌了,讓白菜輸一局扒一層葉子。饒了我家白菜吧,它們長那麼大也不容易。”
“你真有想象力,”李/明夜多少有些悻悻然,苦於真的曾經把蓮藕種成肉食性紅色章魚,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她立即轉移話題:“你車就停這裡嗎?再過一兩個小時應該要下雨。”她沒有看天氣預報,但通/過能量變化在一定範圍內預知天氣是天人合一境界的基本功。
“沒辦法啊,我家就一個車庫,現在肯定滿的。”靳一夢笑道。如此寬敞舒適的房子當然不可能在市中心,更何況老人也不喜歡遮天蔽日的高樓大廈,四麵看不見天空的感覺令他們倍感壓抑。這小區位置比較偏僻,因此他給老人買了輛車,平時主要是徐少秋雇的保姆在開,負責接送老人和采購家用。
靳一夢上次回原生宇宙,主要是奔著處理自己遺產來的,壓根就沒回過家。這一方麵是他的遺產確實數額龐大、情況複雜,而他的時間也有限,另一方麵是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活那麼久,甚至活到了再次回家的時候,但真正令他放心離開,甚至放心到平靜接受自己很有可能命不久矣之事實的原因,是他知道徐少秋一定會照顧他的家人。作為靳一夢所知最靠譜的人,徐少秋同誌確實相當之靠譜,雖然稍有翻車,卻也是陰差陽錯,無可奈何。他給蔡豔芳挑選的護工確實老實本分、細心敦厚,而他掌眼挑選的保姆,當然也是靠譜的。
——若非如此,一個接連失去老伴、獨/生/女和獨苗外孫的八十歲老年婦女,如何將菜園打理得如此欣欣向榮?如果說靳一夢剛才還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下心情忐忑,那他現在大體是放心了。他見過不少失去一切希望又行動不便的老人,他們在銀/行的戶頭裡或許很有錢,但他們的生活環境,那真是連蒼蠅都沒處下腳。可這棟房子就跟他上次回來時一樣快樂。
靳一夢摁響門鈴,彆墅一樓次臥的窗戶很快亮起。一個困頓迷茫的婦女在對講機那一頭問道:“誰啊?大晚上的……”.m
“投宿,走親戚的。有空房嗎?”靳一夢笑著回道。他的聲音很柔和,顯然他認識說話的人。
“什麼走親戚,這大晚上……這這這!”保姆忽然拔高聲音,一聲驚叫,“哎呀,我的個老天爺,佛祖顯靈了!小夢,是小夢嗎?小夢?!老太太,是小夢哎,老太太!”最後一句話格外嘹亮。緊接著對講機裡“卡啦”幾下,婦女似乎正在手忙腳亂地扣對講機,而後“碰”的一聲,宣告其努力失敗。
當聽到“老太太”這個詞,靳一夢扶在對講機上的手忽然輕輕/顫/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他深深呼吸,用/力眨了眨眼,又深呼吸了一下。
——在壞消息接踵而至的今天,在沒見到姥姥之前,靳一夢是真的害怕,哪怕再來一次壞消息的概率不過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恐懼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橫亙在他心頭,一如無常的死亡和悲慘的命運。可是,既然保姆已經喊出了“老太太”……
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放心,正在二樓主臥裡睡覺的老年婦女真的是她。他長長舒出一口氣,記住了她獨一無二的氣息。她呼吸平穩,體溫較年輕人偏低一些,心跳緩慢卻有力,肌肉衰老但健康,骨骼不如年輕人致密,卻遠比同齡人強韌。她還活著。
“人果然不能隨便複活啊!看把趙姐嚇的,門都沒給我開。”靳一夢掩飾性地笑了一下,放下扶在對講機上的手,這隻手立刻像沒處放一般扶在了行李箱扶手上。“這下完了,可能要睡大街。”
李/明夜仰起臉看他,極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二樓主臥的燈打開了,但住在一樓的人更加年輕,也更加敏捷。隨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客廳大門打開,趙姐甚至都沒在玄關換鞋,直接開了房門衝出來。她睡衣外披著一件外衫,一個袖子套/上了,另一個卻沒有,在她身後如旗幟般獵獵飄蕩。這接近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三步並作兩步,以年輕人難以企及的速度穿過小院,衝到院門前。已經晚上了,院門是她親自用鑰匙反/鎖的,她卻忘了,哐啷哐啷幾下發現沒拉開,又急哄哄地折返回去,同時嘴上還不忘叫嚷:“小夢你再等等啊,我忘了拿鑰匙這就去拿,你再等一下。”靳一夢一時沒回,她立刻就急了,“小夢,小夢?”好像生怕他消失似的。
“我在呢。”靳一夢揚聲回了一句,“你去拿,慢點不急彆摔了,我等著。”
院門很快打開,趙姐一把抓/住靳一夢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臉色通紅,激動萬分,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轉頭又看到李/明夜,頓時更加激動。靳一夢聽她心跳如雷,血流如湧,怕她當場厥過去,趕緊開口,聲音柔和,滲入些許精神力:“先進去再說?”
趙姐如/夢/初/醒:“哦對,對對!進來說,進來說。哎呀你看我,稀裡糊塗的。這位是你女朋友嗎?小姑娘長得可真水靈。”她一邊說著,一邊搶著上前接過李/明夜的行李箱,口/中兀自埋怨靳一夢,“你也真是,小夢啊不是我說你,帶女朋友回家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給家裡收拾收拾……”
對趙姐的親/熱和絮叨,李/明夜其實有些不適應。她一貫位高權重,身邊忠仆如雲,其中不乏忠誠到願意為她付出性命的下屬和仆役,但哪一個敢如此多嘴?不過靳一夢看起來對此沒有什麼意見。
“本來是打算提前說的。”靳一夢含笑解釋。這也確實是實話,他們本打算次日上/門,隻是姥爺與母親逝世的消息令他再也等不了了。“結果航班晚點,落地已經是這個點兒了,就乾脆直接過來。”他一邊說著,一邊熟門熟路地在玄關鞋櫃裡拿了兩雙拖鞋,隨後踏入客廳。
客廳極寬敞朗闊,一扇大窗正對小院,顯得爽朗通透,家具皆是中式木製,溫潤端莊的黃花梨顏色。沙發上鋪著厚重柔/軟的繡墊,正對著幾乎占滿整堵牆的家庭影院。茶幾上則是一方烏金石山水茶盤,一整套冰裂瓷茶具與紫砂茶壺纖塵不染,擺放得極規整,但杯盞茶色乾枯,看起來久未使用。
“哎呀,怠慢了呀,你女朋友第一次上/門……你們先坐會兒,姑娘你坐啊,小夢你自己泡壺茶,大老遠過來先歇歇腳喝口水潤潤喉。”趙姐把二人迎進客廳,先是急匆匆往廚房去了,不一會兒又出來,把一盒粉黃圓/潤的杏子和一大海碗的玫瑰香葡萄放到茶幾上。這兩樣水果中杏子分毫也未動過,葡萄看起來倒是吃了幾粒,雖是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卻並不太涼,顯然沒放進去多久。“你們先吃著,我這就去給你們收拾兩間房出來——”
“一間就行了。”靳一夢說道。
趙姐立刻瞪了靳一夢一眼,他還不解其意,有些茫然。李/明夜見狀便開口:“一間就行了。這麼晚了,也不用太麻煩。”她很溫和地對趙姐微笑,“我們在國外的時候已經結婚了。”
“哦……哦哦!大喜事啊這是,這不得叫太太了!那就一間,聽太太的。”趙姐便笑了,極驚訝也極開心的樣子,卻又莫名地拘謹起來。“那……小夢啊,你和太太就住你原來那間?”
“好。”靳一夢點點頭,見趙姐匆匆轉身趕去收拾,多少有些奇怪,“她怎麼了?”遂在團隊頻道裡嘀咕了一句。
“她隻是突然意識到,我並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又一個雇主。僅此而已罷了。”李/明夜旁觀者清,倒是看得清楚明白。這在她看來這多少有些僭越,但考慮到老人年紀大了難免精力不濟,獨居又寂寞,或許這也是一種合適的主仆交往方式,因此她便沒說什麼。況且,“但她也是真心為你感到高興的。這樣很好,我很喜歡她。”
“那就好。”靳一夢於是鬆了一口氣。這時他又站起身,目光投向樓梯口旁邊的電梯門——下一刻,電梯門便打開了。
靳一夢的外婆名叫林以蘭。與蔡豔芳母/子的美麗出眾相比,林以蘭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個頭不高,膚色頗深,身材圓/潤,滿臉皺紋,一頭染成烏黑的極精神的短發,眼睛也有些渾濁。她的手關節粗/大,有些變形,這是一雙農婦的手,粗糙卻有力,像大地一般堅強。此時此刻,這雙手緊緊地攥/住靳一夢的手臂。男人的手仍舊是鑄鐵般的沉穩,老婦的手卻在顫/抖。
“小夢啊,小夢?”林以蘭沙啞地喚著,不敢相信地捏了他兩把,又抬起手摸/摸/他的臉,好像才終於相信了,喉/嚨裡頓時迸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嚎啕。靳一夢原本還有點眼眶發/熱,正打算用功/法強行壓下這段心潮,一見此情此景,注意力立刻轉移,趕緊扶著他姥姥到沙發上柔聲哄勸,悄施安撫。他功/法雖精,一則當下屬性不濟,二則務求真/實自然,隻能徐徐圖之,如此半晌方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