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十七章
一隻蒼白有力的拳頭破開保護囊。
骨質的碎片迸濺四散,保護試劑早已乾涸,甚至散發出腐臭的氣味。碎片表麵的花紋呈現出奇特的磨損,部分像是被時光風化,部分仿佛被水流腐蝕,還有一部分似乎產生了病變,堅/硬的骨密質或融化成膠,或冒出皰疹,或爬滿贅生,或綻開腐/敗。但不論如何,從保護囊的碎片中站起的蒼白巨人是完好的,健康靈活,強而有力。
——但他的同行者並不是全都如此幸/運。
他歎了一口氣,環視周圍。大部分同行者都異變成了怪物,沒有注/入靈智的對照組那幾位更是全滅,其外形變得十分怪誕,很難在現實宇宙找到合適的參照……
“一個長蛆的鮮奶蛋糕乾了一個長滿癌細胞的胰腺,生產時的主刀大夫學藝不精,不幸把你的頭剖掉了——這就是現在的你。”他冷靜地對一隻怪物說道。憑借同類的感應,他知道對方的駭人軀體中仍然有靈智留存,“還好沒有讓吉米看到這一幕。需要我動手嗎?”
“乾嘛,欺負我?我還能走,甚至手和腳都比你多。”鮮奶蛋糕同誌沒好氣地說道。他沒有頭也沒有嘴,隻能用靈能說話和感知,然而他那龐大而布滿顆粒狀贅生物的肚腹張/開一隻大嘴,吐出無數骨狀節片和吸盤觸手,“幫我一把。”他說道。
蒼白巨人走上前,幫它翻了個身,好讓那無數節肢接/觸到地麵,像寄居蟹一樣行走……見鬼了,走得還真不慢。“還不錯,至少可以當探路炮灰。”他評價道。後者聽了這話,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這是李/明夜的邏輯,物儘其用的冷酷,把天地萬物親朋好友都當棋子般使用,即使對自己都一視同仁。
就在蒼白巨人與鮮奶蛋糕交涉時,幾場戰鬥正在他們身旁進行。軀體變異、靈智猶存、且變異得比鮮奶蛋糕更能打的怪物們在破囊而出的那一刻,就毫不猶豫地對同樣變異卻全無理智的怪物們動了手。雙方都沒有專屬於李/明夜法則身/體的武/器與法術,軀體更是變異得麵目全非,這使得戰鬥進行得十分艱難,同樣也很不好看……然而同類們雖然一言不發,卻有/意控/製戰場,必要時甚至以自身軀體做阻隔,使戰鬥不至於波及蒼白巨人。
——這同樣是李/明夜的邏輯,是她冷靜理智的思維,體現在變異怪物之中,則是一種無聲的默契。不需要任何溝通,每一個李/明夜都立刻默認蒼白巨人必須完好無損地活下來,好去進行內城的前期探索……為保證這一點,變異者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
蒼白巨人和鮮奶蛋糕則饒有興致地旁觀這血/腥的一幕。“死了這麼多,本尊肯定痛得要死。”蒼白巨人說道,“痛倒也罷了,但異變……精神上的異變被阻隔在奧利西歐神國之外,無需擔心,肉/體上的異變嘛……唉,怎麼就沒有一個爭點氣,把慧眼變出來?”真正的蒼白巨人有三隻眼睛,眉心那一隻應該是比較低等級的慧眼,以李/明夜如今的生命煉金術尚且無法還原,隻能留下一個空洞。
“狗/娘養的張天然。”鮮奶蛋糕恨恨說道。那些唾手可得的知識啊!
“狗/娘養的張天然!”蒼白巨人讚同道。看來慧眼更像是外來移植物,他在心裡想,沒說出口。說不說出口都無所謂,反正鮮奶蛋糕也知道,異變者也知道,本尊同樣知道。每一個李/明夜都知道。
“你所乘坐的保護囊配方有大概率是正確的。”鮮奶蛋糕說道,“等本尊恢複之後,應該還會派人乘坐一次,予以確認。”
“我也這麼認為,但不用等待本尊。”蒼白巨人說道,“這次是嘗試,也是試錯,真正的目標是亞特蘭蒂斯首都,因此我們的失敗和成功一樣重要。為提高效率,我們先做自己的事。”
戰鬥仍在持續。蒼白巨人打量周邊環境,發現自己正置身於極為奇特的環境之中,而這種奇特,著實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話,他就像在夢裡。對於李/明夜而言,夢境與入夢皆是尋常事,但這次不大一樣。
一個夢,無疑是虛無縹緲之意識層次的事物,是發生於智慧生物大腦中的腦波活動,是無法觸/碰的脆弱泡沫。但是否有人想過,當夢境落實於物質世界,虛無縹緲的幻想直接體現於現實,這個夢會變成什麼樣呢?
答/案就是眼下這樣。
從遠處看,他們應該正在一隻龐大如山嶽的異形顱骨之中,然而真/相與表象絕不一樣。太陽升起的同時也在下落,無數的太陽,無數的星辰,無數的月亮。晦暗陰沉的光,燦爛奪目的光,彎曲的光,水波般蕩漾的光,扭曲如漩渦的光,它們同時地呈現,照耀在草野、丘陵、山嶽、海底與海麵上。遊魚在海水中遊曳,忽然跳到月光裡長出翅膀,正在祭拜巨大石像的原始人看見這一幕,呼喊著拔/出武/器衝來,又在離開月光的一瞬間化作一尾尾飛魚。獅子是會飛的,蚯蚓生出劍齒虎,飛鳥叼起火把,然後將它吃掉,象群在螞蟻的顎間掙紮,但它們的大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洪水淹沒森林,使森林燃/燒了起來,新出生的孩子長得像垂暮老人,老死的人類如同嬰兒。一塊石頭從山頂鬆脫,然後它向上直落,飛到天上,成了一顆新的月亮……這一切通通發生在周圍一公裡之內,以及一秒鐘裡。時間短暫,同時又無比漫長。
蒼白巨人將手伸進洪水裡,然後迅速拔/出,手上起了一圈燎泡。燎泡在他強大的自愈能力下迅速破碎,生出嶄新的皮肉。他審視自己的手,“確實是燙傷的反應,也確實挺疼的,但是……涼的,藍色和綠色,苦味。”他慢吞吞說道,“我確認這是一隻手,而不是眼睛或舌/頭。”
“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規則……僅僅一尺之內,就連時間都不一樣。”而時間本不存在,不過是度量世間萬物的尺度。鮮奶蛋糕顯然已經有了判斷,“像是顯化於物質世界的思維碎片,而且是潛意識層麵的碎片,才會這樣狗屁不通,毫無道理……這裡的靈之海很活躍,幻想與現實沒有太大分彆。是拚接糅合的記憶?”
“極有可能。誰的記憶?”蒼白巨人的語氣冷靜依舊,“沒有統/一的操縱者,沒有銜接的協調者,也沒有負責維護的平衡者……這絕不是正常的環境。不論是誰的記憶,不論是多少人的記憶,他或他們都應該已經是死人。”
已經結束戰鬥的幾名變異者向他們行來,小心避開過於暴/亂混沌的思維碎片。有一位突然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裡——這裡已經沒有了上下左右之類的空間概念——但它的靈能暫時留了下來,“世界是梵天的一個夢,”那位說道,“但梵天沒有醒來。梵天直接死了。”
“但因為靈之海與現實交融的特殊環境,因為祂生前死後都如出一轍的強大,祂的夢留下了。”另一位變異者接道,“構成這座城市的生物,就命名為‘梵天’吧。”所有李/明夜都不反/對,被命名為梵天的已死之物也沒有發表任何異/議,“既然這樣,這裡就是一號梵天的腦部。”
“跟在我周圍。”蒼白巨人說,“我的存在本身就能穩定這裡。”
“本尊同意你加裝彩虹橋了?”一名變異者奇道。
“沒有,但我的手去了另一個世界,然後它回來了。”蒼白巨人抬了抬自己的手,“並且它仍然是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