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而又充實的時光，劃過了蘇可手上的凍傷，也略過了童維眼裡的情思。
自從進入凜冽刺骨的寒冬，學校就取消了最後一節燈課，這個星期也取消了早讀。
但這並沒有讓學生們歡呼興奮，因為有更多的試卷和學習要求會接踵而來。
第一節燈課的課間，每一科的課代表，就會抱著散發油墨香味的試卷，排著隊走進教室，嘈雜喧嚷間把每一張課桌堆的高高的，覆蓋了花花綠綠的書本。
霎時間，整個教室裡白花花的連成一片，把每個學子的神經拉扯的緊繃如弦。
就算是童維，蘇可這樣的學生，也要埋頭苦熬到半夜才能做完，而早上一到教室，他們的試卷就會被同學們搜刮乾淨。
有一天，第一節課原本是語文，當可愛的劉老頭穿過走廊拐進教室前門的那一刻，驚慌哀歎的哄嚷聲瞬時掀翻了屋頂。
因為還有很多人的數學試卷沒有完成，就等著利用課間補齊呢...
站在講台上的劉老頭也想調皮一下，假裝收拾桌麵上的粉筆，偷偷把忍不住揚起的嘴角狠狠的壓了下去。
他抬起頭的時候，就換了一個板板正正的麵容，拿腔拿調的說：
“咳咳...這個...額...我說一下啊...陳老師有事耽擱了...大家準備一下，上我的課...”
老頭捋了捋桌上的試卷，掃視了一眼教室，看著一個個坐立不安的孩子們，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隻聽老頭咳咳了兩聲，不緊不慢又威力四射的說到：
“大家把昨天發的試卷鋪在桌子上，我要檢查，沒做完的，自覺站到後麵去...少於一半的...那就去走廊上吹風...”
一陣紙張拉扯的響動伴隨著窸窸窣窣的牢騷，讓教室裡本就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沉悶。
蘇可咬著手指，在與誌華相觸的目光裡流露出些許不安，但又假裝鎮定的扯了一下嘴角，回應了誌華眼裡的擔憂。
第一個檢查的是左護法--石飛，數學老師一手背在後麵，一手拿起試卷反正麵看了看，眉頭微微蹙起，輕哼一聲：
“前半部分是你自己做的，後麵就...抄的太急了吧...都抄錯題了...”
石飛皮笑肉不笑的撓著頭，剛想辯駁，就被老師的話噎了回去：“不過算是寫滿了...”
在石飛不知是站還是坐的時候，劉老頭用力按下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
“高考的時候，可沒有人讓你抄啊...”說著就側身拿起古蘭的試卷。
石飛坐下來，躬著背趴在桌麵上，緊緊的盯著手中的試卷，一直到老師走過幾個座位後，他才敢直起身來。
雖然古蘭和田美玉都留有幾個空白，老師也沒有為難兩個愛學習的女孩，用手指敲了敲桌麵便讓她們坐下了。
李慧的卷子有一大麵沒有做，老師不得不讓她到教室後麵站著。
她深深的垂著腦袋，臉紅的像個火球一樣，扭扭捏捏的離開座位，靠在冰涼的黑板上。
眼看老師這次來真的，大家七上八下的心更加焦躁起來，還有人偷偷在卷子上亂寫一通，祈求可以蒙混過關。
昨晚文曉麗的爸爸罵她浪費電，她就摸黑去了老校長家，和蘇可一起把試卷做完了。
老師把曹琳和李麗娟的試卷拿在手上反複看了好一會，又不動聲色的放了回去。
當他轉過身查看童維和方啟哲的試卷時，兩個麵紅耳赤的姑娘才摸著砰砰跳動的心窩緩緩吐氣。
張晴紅著眼眶匆匆望了蘇可一眼，見她在和周依說話，又急忙回過頭來，渾身的不自在的眼神飄忽。
放下呂愛霞的試卷，這個可愛又認真的老頭拿著張晴的試卷端詳了片刻，向後轉了一下頭，想要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劉斌和羅成誌的試卷雖然書寫的很潦草，但也都做完了。
自從林大江當了數學課代表，他的數學成績越來越好，雖然還排不上名次，但每次考試也能達到一個較好的分數。
田華的最後幾道題一看就是臨時抱佛腳抄寫林大江的，劉老頭隻是使了點力氣，拍了拍他的頭以作警示。
丁誌勇囫圇半片的做了兩麵，被攆到後牆站著。
高鵬隻做了選擇和填空，自覺的站起身，垂著腦袋穿過教室，來到走廊上挨凍。
他卻不以為然的哈著手，趴在窗戶上觀看教室裡的動靜。
雲凱早早就來到教室，坐在謝昌勇的座位上抄寫蘇可的試卷，時不時的問她解題的思路。
秦浩就沒那麼好運了，前半部分做的還算認真，後麵就是稀稀拉拉的畫了幾筆，也被流放到寒冷刺骨的走廊上自省了。
班長徐明遠的試卷工工整整的做完了，老師為他指出了好幾道錯題，他急忙拿起筆專心的驗算起來。
錢寶亮挨著李文龍，當然會把試卷補寫完整。
隨後劉老頭快步繞過講台，依次拿起了關曉波，任雪，張依婷，戴明明的試卷。
江濤早就趁著老師檢查彆人的時候，把耿誌華的卷子傳給了他。
江濤拍打了幾下滾燙的臉頰，長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的等待著老師的查看...
田翠翠還在急切的舞動著手裡的圓珠筆，在老頭敲桌子的那一刻，她才滿臉紅熱的離開桌麵，緊張不已的垂下額頭。
李秀雲空了好幾個大題，也被連連歎息的老頭請到了教室後麵。
在老師說檢查試卷的時候，楊玲就趴在桌子上，深深的躬著背，下巴幾乎要碰到握著筆的拳頭。
由於她握筆的手太用力，那通紅皴裂的手麵上露出了血紅的口子。
當老師越來越近的時候，周博聽出了楊玲急切而哽咽的喘息聲，他抿了抿嘴唇，用力沉了一口氣。
在老師檢查江濤的時候，周博用胳膊肘輕觸了一下楊玲，在楊玲濕潤而驚慌的眼神中，他把自己的試卷蓋在她的桌麵上，又把她的試卷拉過來。
楊玲還在一臉懵然的時候，劉老頭就轉過身來，她隻好收回目光，惴惴不安的僵坐在板凳上。
老師從周博胳膊下抽出試卷，猛然皺了一下眉頭，剛想斥責：“你怎麼...”
見楊玲快要縮到桌子低下了，老師也明白了，再仔細看了一下筆跡，也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衝周博擺了擺手。
周博穿過方啟哲，童維，繞過講台，一臉正氣凜然的與走廊外的兩人彙合了。
冷珊和鄭秋月的試卷都是前半部分工整端正，後麵就寥寥草草幾筆帶過。
可愛的老頭並沒有過多的為難她們，用紅筆分彆寫了批改，就向後挪動腳步。
當老頭轉向耿誌華的時候，李中，孫傑，許慶輝，嚴峰，四人仿佛商量好了，整齊劃一的拍著胸口長舒氣，把前麵一部分同學逗得笑出了聲。
老頭回頭掃了一眼，笑聲立馬戛然而止。
他也隻是撇了撇嘴角，回過頭來拾起了李文龍的試卷。
劉老頭沒有轉身而是一直往後走，因為他早就發現了渾身不得勁的蘇可桌上沒有試卷。
老頭剛拿起宋天城的試卷，吳磊就騰一下站起來，默不作聲的往外走，把小老頭弄得哭笑不得，瞪大了雙眼目送他離開，同時引起教室裡一陣哄笑。
趙正宇是踩著上課鈴聲進的教室，剛坐下就馬不停蹄的找蘇可要試卷。
見蘇可攤了攤手，他就把錢寶亮還在抄的李文龍試卷偷了回來。
正宇趁著數學老師檢查左半邊同學的時候，緊趕慢趕的補齊了試卷上的空白。
老頭用手指在他頭上敲了幾下，轉過身去拿起謝昌勇的試卷。
謝昌勇的試卷還算勉強，石飛就糊弄不過去了，裂著嘴巴悻悻的站到了趙正宇的身旁，邁出座位的時候還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同桌。
同學們的低聲哄笑的時候，童維回頭了兩次都沒有遇到蘇可的目光，便趴在桌子上專心檢查試卷上的題目。
當他被越來越嘈亂的喧嚷聲驚醒，坐起身來的時候，就看到同學們都在往後看。
他也好奇的隨著視線回頭，而下一秒，他的心就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短暫性的忘記了呼吸。
隻見蘇可站在座位上，在矮胖的劉老師麵前深深的曲著背，腦袋幾乎要貼到書摞上了。
她穿著手工的棉襖，更顯得整個人圓鼓鼓的。
童維不由的渾身冷顫，蹙著眉頭思索著，一定是哪個同學沒有把試卷還給蘇可。
原來是張晴，她這兩天感冒狀態不好，早上到校先補的語文作業。
當曹琳要把數學試卷還給蘇可時，她就留下了，預想著下課再補齊，誰知換了課，弄得很多人都措手不及。
張晴也想過把試卷傳給蘇可，但數學老師那雙犀利的眼睛一直在教室裡掃來掃去，她嘗試了兩次也沒有把胳膊伸出去。
接著又看到李慧被罰站，她更是害怕的不敢亂動，隻好用蘇可的試卷蒙混過去。
其實，劉老頭經常拿幾個成績好的學生試卷做比較，一眼就認出了蘇可的筆跡，但怕傷了張晴女孩子的自尊心，也就沒有聲張。
蘇可也不知道自己的試卷在誰那裡，自從上學以來，她經曆過太多這樣的事，早就習以為常了。
隻是，這次真要到走廊上站著，那錐心刺骨的寒氣還不得把鼻子耳朵凍紫了。
而且前兩天踢球的時候，她不小心喝了冷風，現在開口說話，嗓子還會乾啞的難受。
此時的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隻能老老實實的聽老師訓斥。
老師自然不會真的斥責她，但這個可愛的老頭還是想捉弄一下自己疼愛的學生。
隻見他板著個臉，用圓珠筆敲著桌角，故意提高音量，生硬的語氣中帶著裝出來的怒氣：
“好家夥，你連卷子都沒有了？不把我這個老頭放在眼裡啊？”
說完，他為了憋住不笑，還用力咳了兩聲。
與看熱鬨的同學們不同，童維一臉驚疑的怔在原地，為心愛女孩的擔憂，讓他不自主的雙手緊握，肩背緊繃。
雖然蘇可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波瀾，但按在桌麵上的雙手還是不聽使喚的微微發抖。
她垂著腦袋偷偷呼氣，以此來壓製砰砰跳動的胸口。
老師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假象，用圓珠筆敲了敲桌角：“卷子呢...咋滴...變啞巴了...”
蘇可抬起額頭，略顯慌張的磕磕巴巴：
“沒...沒...沒啞巴...能說...能說話...”
話音剛落，就引起教室裡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