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把留下的一半酒送進窖裡去了,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了些。又想著答應了你要回來吃飯,你看看我這趕路趕得,汗都?快要淌成泥湯了。倒是你今天去老爺那裡如何,沒再挨罵了吧。”
三個月時間?,足夠孟半煙把孟家酒坊在京城張羅起來,卻不夠武承安把朝中局勢摸清。在武靖的書房裡待的時間?越長,武承安的敬畏之心就越重。
即便他依舊難以?釋懷父親前些年對自己的忽視和刻意打壓,但他還?是能慢慢理解,父親為什麼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慎重,連府裡的兒?子在他眼中,都?必須先?衡量有用還?是沒用,再談父子情。
武承安隻是身體?不好,不是腦子不好。娶了孟半煙之後身體?差歸差,但這些這幾?個月因著身上不舒坦,去不了前院書房的時候也是少之又少。
武靖眼看著長子病懨懨卻又還?能扛事,也一改最初那幾?天和顏悅色的態度,使喚兒?子跟使喚孫子差不多。
不管是朝中各股勢力的組成,還?是皇子間?雜亂紛繁的關?係,又或者是戶部和六部之間?的牽扯瓜葛,隻要能給兒?子說?的就沒有武靖落下的。
武承安以?為自己之前讓安福把朝廷抵報收羅起來,又讓安泰經?常在外走動打聽消息已?經?是未雨綢繆。直到被?他親爹填鴨一般強塞了三個月,才知道以?前自己的日子還?是過得太舒坦了。
國子監十日一休,沐休那日武承憲回來,兄弟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承安看不慣武承憲天天被?武學的先?生摔打還?越摔越壯實,武承憲看不懂自家大哥天天在家養著,怎麼還?越養越清瘦。
兩人對坐,武承安連問問他在國子監過得如何都?沒力氣,最後隻能擺擺手趕緊把弟弟趕走。要不他老在自己跟前晃,武承安遲早要後悔,當初還?不如咬咬牙自己去國子監還?好些。
“哎喲我的大奶奶誒,你這怎麼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要有哪天不挨罵,指定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孟半煙換下來的衣擺裙角都?染了黃泥,整個人更是灰頭土臉的,武承安見她這樣就也舍不得嘮叨了。見她坐在梳妝台前拆發髻騰不出手,便接過丫鬟端來的冰飲子一勺一勺喂給她。
“我也不嘮叨你,好歹你吃幾?口壓一壓熱氣就行了。我讓秋禾她們準備了熱水,你先?去洗個澡,剩下的等洗完澡散了熱勁兒?再出來吃,好不好。”
“嗯,聽你的,再來一口。”孟半煙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就著武承安的手又吃了一勺,才起身轉到後頭捎間?浴房裡去洗澡洗頭。
孟半煙洗澡向?來不要人伺候,武承安在外頭聽著捎間?隱約的水聲整個人都?安穩下來,這人一整天不在家他就總覺得缺了什麼,非要等到她回來了自己見著人了,才安心些。
洗完澡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外間?秋禾已?經?在領著小丫鬟們收拾桌子準備吃飯。
孟半煙裹著一身水汽坐到武承安身邊,任由丫鬟替自己把濕漉漉的頭發一點點擦乾,一邊聽香菱和翠雲彙報今天府裡發生的事情。
“安寧伯府今天派人下了帖子,說?後天在府裡擺賞月宴,請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去赴宴。”
“不是還?有十來天才中秋,怎麼現在賞月,早了點吧。”
“近十來年府裡都?是單獨過節過年,並不會去伯府。伯府那邊覺得這樣下去親戚很快就會疏遠,所以?每年都?會趁著過節前擺一次席,到時候我陪你去。”
“得了吧,你就是想趁機歇息一天不去老爺那裡了。”
武靖發現兒?子雖然體?弱但不耽誤用之後,就越發對武承安的身體?上心。半個月前武承安因著孟半煙不用出門,想跟著媳婦一起躲懶,派人去書房說?自己病了不舒服,要歇兩天。
當下武靖聽了沒說?什麼,等到下午從戶部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來鬆雲院要藥方?子。一句話問得武承安臉都?綠了,自從王蒼和丘太醫給自己改了方?子以?後早就不吃藥了,哪來的藥方?子。
還?是孟半煙躲在裡間?硬著頭皮現寫了一張清熱下火的太平方?子,才勉強糊弄過去。沒想到武靖非要跟兒?子較真,沒過多久就把那張墨還?沒乾的方?子送回來,順道捎話給兒?子說?要是明天還?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天。
把武承安給擠兌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第二天一早就乖乖坐上軟轎去前院書房,把人幕僚方?先?生逗得拿扇子捂著臉哈哈大笑,直笑武承安也有今日。
許是在親爹那裡被?擠兌慣了,這會兒?被?媳婦兒?打趣兩句武承安壓根不覺得有什麼,還?接過丫鬟手裡的布巾,一邊給孟半煙擦頭發一邊示意翠雲繼續說?。
“莊子上已?經?有莊頭送東西過來了,下午的時候張媽媽和正院的張全?一起帶人去接收了東西,能收進庫房的乾貨已?經?收進去了,雞鴨魚肉這樣的活物都?送去大廚房。
張全?說?後麵幾?天肯定還?有莊頭要來,等都?登記好了,讓奶奶一齊見過那些莊頭們,再回頭來給各院分東西。”
侍郎府的產業除了京城和江南的好些鋪麵,還?有伯府分在祖籍金陵的祖產,和武靖這些年置辦下來的莊園山頭和田地。
這些產業平時都?由各個莊頭管著,除了每年三節兩壽往府裡送些應季的東西,便是年底交四?成的租子到府裡來,其餘剩下的才是莊戶們的。
主家抽收四?成租子在京城裡算不上多,但武靖是戶部侍郎,手底下的人敢跟他玩花樣也有限,所以?每年府裡收上來的東西並不算少。
“行,明天後天我不出門了,翠雲你明天去一趟家裡,囑咐謝鋒和阿柒酒坊和幾?個酒樓都?盯著些,有事趕緊往府裡來告訴我。”
孟半煙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就是為了把中秋前這段時間?空出來給侍郎府,不管是各府的交際往來還?是人情送禮自己都?要盯著,這是自己管家之後第一個大節,決不能出岔子。
“大奶奶,還?有一件事。”香菱猶豫了一陣,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事不能不說?,“下午的時候湯先?生派人來了,說?這幾?天二奶奶去了好幾?次家塾,僮奴在屋裡讀書她就在外麵守著,不說?新來的張先?生不自在,湯先?生也跟著不自在。”
孟半煙一聽這話樂了,她清楚柳娟兒?這是在乾嘛。端午之後,武靖很快就給僮奴找了個啟蒙的先?生,是個家就在離京城隻有三十裡地的一個鎮子上,今年才二十四?是個秀才。
按理說?一個才二十四?的秀才給個剛四?歲的娃娃啟蒙,怎麼都?夠用了。但柳娟兒?就是瞧不上張秀才,總覺得武靖這是在敷衍二房,就老想要琢磨法子把張秀才給換了。
湯先?生並不知道這些,人老先?生隻是覺得柳娟兒?一個女眷,整天往家塾裡去看一個年輕秀才上課不像話,這才找了香菱說?這事,想要孟半煙這個當家大奶奶管一管。
“知道了,明天白芍去一趟西院,告訴二奶奶就說?僮奴的事我知道了。隻是馬上就要過中秋,府裡忙亂騰不開手。等過完節我自己去老爺那裡回話,看看再給僮奴換個什麼樣的先?生才好,讓她彆再去家塾。”
這幾?個月的西院,主打一個癩蛤蟆不咬人它膈應人。謝姨娘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請了好些大夫來看又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惹得冷落她好一陣的武靖也重新進了西院的門,第二天私底下就跟孫嫻心說?,讓孟半煙管家時彆太苛刻西院,把孫嫻心氣得渾身直顫。
等到第二天把孟半煙叫過去,把這事忿忿不平跟兒?媳說?了,一個勁兒?的抱怨武靖到底偏心西院。
明明他親眼瞧著大兒?媳婦把家裡管的井井有條,每月月錢和該分給西院的東西哪一件有遲了的時候,就更彆提總要單獨再多給僮奴的那一份,也是從孟半煙管家之後才有的。
為此還?專門在賬房裡單獨立了一筆賬,不管是府裡的采買還?是下頭的人送進府裡來的東西,有什麼稀罕物件都?要單獨送一份去僮奴院中,就這樣要還?是苛責,旁人家的妾室庶子怕是不要活了。
當時孟半煙隻是笑笑,還?能反過頭來安慰孫嫻心,西院要的當然不止是一視同仁,前些年處處爭先?被?人捧著的日子過慣了,又怎麼受得了現在要在自己手底下討生活。
武靖來藉著孫嫻心敲打自己更加不是怕自己苛責了西院,而?是侍郎大人有些得隴望蜀,看著長子在一步一步按著他期盼的好起來,又想要回過頭來拉一把次子了。
可惜,兩房之間?這麼多年結下的矛盾又哪裡那麼容易煙消雲散,孟半煙還?時時刻刻記著,孫嫻心替她兒?子娶自己這個媳婦進門是為了什麼。
她從來不信什麼浪子回頭,更不信像謝姨娘和武承定那樣的人,會有一天因為自己厚待他們就對自己感恩戴德。既如此,那自己就隻能借題發揮,趕緊把這幾?人給收拾乾淨了。
第77章
轉過天來,不用早起?出門的孟半煙難得賴在武承安身邊不肯起?,守夜的春蘭已經躡手躡腳進來看?過好幾輪。
見拔步床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又隻好輕掩上門,轉身出去衝等在廊下的安福往遠處指了指,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拐角處,才敢出聲?說話。
“還沒起?呢。”
“沒呢,裡頭安安靜靜的我看是大奶奶還沒醒。”
兩人成親這麼久,身邊的丫鬟都已經把兩人的習慣摸透了。早上要是大奶奶先醒,過不了一會兒大爺就要跟著起身,大奶奶每天都有要忙的事,賴床的時候不多。
要是難得輪到大奶奶睡遲了,大爺就算醒了也不會起?來,要麼翻身再睡個回籠覺,要麼在床頭隨手摸一本?書安安靜靜的看?,一直等到孟半煙睡夠了,兩人再一起?起?身。
“那……”
“你先去前麵支應著,就說大奶奶還在理事,要中秋了實在忙不過來,都不是外人沒事的。”
孟半煙其實早醒了,不過昨晚上武承安這渾人實在鬨得太過分,折騰了大半宿直到後?半夜才睡下。
等到早上醒來像是從馬上摔下來似的渾身酸疼,白皙的鎖骨上是見不得人的殷紅,氣得孟半煙揪著武承安的衣襟不放。
不讓他起?身也不讓他往自己身上黏,兩人就這麼躺在幔帳裡什麼都不乾,享受這一刻難得悠閒的時間。
“我今日不去老爺那裡了,好不好。”
“大爺又要稱病?”
“不稱病,就讓他們去回稟老爺,說我被?大奶奶纏住了腳走不開,想來老爺能體諒我這個當兒子的。”
床幔裡外的武承安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在外麵人前有多清冷自持的武家大少,進了孟半煙的床沿就有多混賬。此?刻渾然不覺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反而還要順著孟半煙的意越發賴在床上不肯起?。
孟半煙在這事上到底比不得他,聽著窗外廊下特地壓低的腳步聲?,隔了一小會兒也就起?來了。
“春蘭,方?才是有什麼事要說嗎。”洗漱過後?,孟半煙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丫鬟給自己梳頭上妝,也不去看?還倚在床頭不願起?床的武承安。
“早上劉夫人和孟老爺前後?腳來了府裡,秋禾姐姐把劉夫人請到後?頭抱廈裡等著,孟老爺在前院讓安泰帶著小廝伺候著。”
“讓小廚房單準備一份早飯和點心,送到前院去。就說我這邊暫時走不開,讓他……”到了嘴邊的話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換了個說話,“讓我爹在客院安心等我會兒,我忙完立馬就過去。”
“香菱,你讓廚房把我那一份早點直接送到後?頭抱廈去,再派個人去老爺那裡一趟,就說鬆雲院今日忙得實在騰不開手,我求大爺留下幫我支應一天,今天就不過去書房了。”
原本?倚在迎枕上要起?床又不樂意,不起?床又不行,一直磨磨唧唧的武承安一聽這話可算樂飛了。當即就光著腳從拔步床裡出來,彎腰湊到孟半煙身邊親了一口,才又轉身踏踏實實躺回床上。
“大奶奶的恩典沒齒難忘,你今兒隻管忙你的去。要是底下莊頭們來了,我隻讓他們先來見我,等你騰出空來再去盤賬也不遲。”
被?武承安這麼一打岔,剛上好的脂粉又亂了。孟半湮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大爺想得倒好,等會兒莊頭來了您光見人可不行,送了什麼東西?來,你先幫我過一遍,好歹看?看?他們有沒有糊弄我這個新?上任的管家婆。”
“大奶奶且安心吧,那些莊頭沒一個老實的,肯定是要糊弄你的。”本?以為武承安要說些自己英明神武,底下人絕不敢欺瞞這樣的話。
沒想到武承安偏不,非要看?著孟半煙被?自己氣得俏臉兒通紅,才笑著保證,即便糊弄他也肯定搞清楚莊頭們糊弄了多少,孟半煙這才起?身往鬆雲院後?麵的抱廈而去。
劉桂金,十六歲那年嫁給武翊,至今十年沒個孩子。這十年她在武衡那個府裡吃了多少苦頭,隻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她自己還心虛,總覺得沒能給武翊生個孩子是自己的不是。後?來戳破他跟武婉那點子破事之?後?,才徹底掙脫桎梏,跟武家來了個魚死網破。
卻不想網是破了,自己這條魚卻還留了一口氣。劉桂金的爹是在青州做守備的武將,養出來的女兒也不能太差事,鬨也鬨了哭也哭夠了,把眼淚抹乾劉桂金跟武翊和離出來,一個人倒比以前活得自在得多。
由一場喪事鬨出來的風波,後?勁十足。悄然改變心意想要把聽話兒子弄回來的隆興帝還算不得什麼,滿京城所有人整個夏天的談資都圍繞新?昌侯府。
先是老封氏回到侯府之?後?果?然反悔,明明已經點頭同意把郭茯苓送去家廟,又反悔舍不得。連著幾天都把長子郭乾叫到跟前,先嘮叨後?哭訴,實在不行了就破口大罵。
郭乾一改當日在武衡家裡的氣勢,又成了往日那一幅老實忠厚的模樣。但就是不論老封氏怎麼跟自己吵鬨,郭乾都不肯鬆口再去替親妹妹求情,更加不肯讓郭茯苓回侯府。
武衡出殯之?後?的第二天,武家開祠堂休了郭茯苓,又把武翊武娥從族譜裡單列一支出來分了宗,郭乾的轎子立馬就接上郭茯苓直接去了城外的家廟,連新?昌侯府的門都沒讓她再進。
武翊和武娥也很?快從原本?的家裡搬出來,搬到郭茯苓嫁妝單子中的一處小宅子裡。
劉桂金是那會子跟武翊提的和離,原本?以為他不會肯,卻不想孟海平私底下插手了這件事。
先是分郭茯苓的嫁妝時,特地把城中兩處鋪子挪到要分給武翊和武娥這一半來。等劉桂金要和離時,又以五千兩現銀跟武翊手裡把那兩個鋪麵換了過來。
鋪麵他不要,就算是武翊給劉桂金的補償,畢竟他家這麼一鬨劉桂金往後?再想嫁人也不容易了。武翊已然是身敗名裂,現在對要和離的妻子大方?些,傳出去好歹也能讓旁人念他一聲?好。
不過這些都是明麵上的假功夫,主要是孟海平看?中了原本?屬於郭茯苓,她嫁妝裡的那個位於城東的酒肆鋪子。孟海平不願意女兒跟武翊扯上關係,隻能再轉手一道便宜了劉桂金。
那鋪子不大但位置特彆好,偏郭茯苓根本?不會管家,這些年就由著那個鋪子半死不活得吊在那裡,每年從掌櫃那裡收個幾百兩,就這麼湊合著。
現在被?孟海平一來二去的操作,鋪子到了劉桂金手裡。她又沒打算帶著嫁妝回青州,畢竟武翊能讓武婉懷上孩子,那這十年不能生孩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帶了嫁妝回老家,娘家也不會一直養著她。到時候又要被?一副嫁妝發送出去的老路。所以劉桂金聽從了孟海平的勸說,乾脆自立門戶留在京城過日子。
那個鋪子自然也就拿出來跟孟半煙合作,孟半煙管供應這一半,孟海平幫著劉桂金負責賣酒打出招牌這一塊。父女兩個一起?給劉桂金的保證是,隻要這個鋪子還在,他們就保她劉桂金的日子比和離之?前過得痛快。
這三個月兩人合作的生意漸漸走上正?軌,劉桂金也慢慢習慣了自己拋頭露麵賺錢過日子的生活。
“嬸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是不是鋪子裡有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呢,還不是酒賣得太好,又有三家酒樓托我來問你,能不能把長安酒放到他們那裡去賣。”
劉桂金這些年也管家,隻是管得再好也得不著郭茯苓一句好話。如今自己做主自己的事,她才發現自己也挺能乾挺能扛事的。
“能賣,不過不能再以我跟前頭幾個酒樓老板談的那個價給他們。他們要酒隻能從你這裡拿,我給你是什麼價錢你散賣出去又是什麼價錢,這裡頭你能讓幾分利給這幾個酒樓,嬸子你自己定。”
孟半煙清楚,孟家酒坊現在隻能做這麼多酒,京城這個滿地是銀錢的地兒,不可能光讓自己一個人吃得滿嘴流油卻不讓彆人沾葷腥。
接下來三年,自己能把酒坊穩住就已經很?不錯了。酒坊裡出的酒除了幾個大酒樓隻專供劉桂金的酒肆,從她的鋪子再出去是賣去哪裡又要賣什麼價錢,孟半煙暫時管不了這麼多。
“這……”這事本?來兩人早就談好了,但劉桂金還是覺得孟半煙給自己的權利太大,她怕孟半煙日後?看?到自己把就賣得太好,再眼紅。
“嬸子,您看?看?咱們簽過的契書,這三年您該怎麼賣就怎麼賣,賣得越多我越高興,我孟家酒坊的名聲?就越大。咱們如今雖不是親戚,但有契約做保,你該放心我的。”
孟半煙看?出劉桂金的猶豫,又耐心跟她解釋了一遍。劉桂金這才喜笑顏開應承下來,當即連茶都不喝就起?身要走,說是時間還早正?好還能約那幾個老板談一談。
送走劉桂金,孟半煙又吩咐秋禾香菱幾人都去幫武承安支應莊頭們,這才又馬不停蹄往前院來。
要說之?前父女兩個始終無法?心平氣和好生說話,那這段時間孟半煙開始打理孟家酒坊的生意,就不得不收斂了脾氣,重新?學?會如何跟孟海平做一對在人前同氣連聲?的父女。
之?前孟海平給孟半煙的冊子非常有用,孟半煙很?快就靠著摸透京城所有酒坊的優勢,讓孟家酒坊在味道和價錢上同時脫穎而出。
又藉著劉桂金的鋪麵,在城中有了第一個靠得住能合作的酒肆,把去年留下的所有長安酒賣出去打響招牌,讓人都知道孟家的酒坊馬上就要出一批好酒,才讓自己去跟京城幾個大酒樓談生意有了底氣。
這些所有的動作,每一步背後?都有孟海平的影子。孟海平之?前有一句話說得好,自己再跟他過不去也犯不上跟生意過不去,兩人之?間現在多了銀子搭橋鋪路,孟半煙的態度也免不了平和許多。
“父親這個時候怎麼有空來我這裡,是不是新?昌侯府的事很?棘手。”
“老封氏快不行了,新?昌侯府要分家。”
第78章
郭茯苓鬨出這麼大的醜事,對?於武家來說休了她,再把她送去家廟,這事也就過了大半,但對?於新昌侯府來說這僅僅是個開始。
郭茯苓與人私通的事傳遍京城以後,侯府的女眷們受不了了。二房正在?議親的姑娘被退了婚,好幾個嫁在京城的姑奶奶在?婆家都受了氣,不得不回娘家來躲風頭。
郭乾的小女兒比郭茯苓小不了幾?歲,以前跟這個小姑姑關係一直很好。現在?郭茯苓出了這樣的事,她也被婆家無來由的懷疑是?不是學著郭茯苓在外麵與彆的男人有染。
身為?長房嫡女,又是?新昌侯爺的掌上明珠,她哪裡受過這樣的汙蔑,當即就跟婆家人大吵一架回了侯府。
原以為?隻是?吵架,但她不光跟郭茯苓關係好,就連性子?也十分相似。人家家裡早盼著她鬨這一出,等?她前腳回侯府,婆家後腳就把和離書送過去。
還?十分大方的表示隻要侯府同?意,嫁妝他們?一分不扣,全數還?給新昌侯府。感情這還?沒怎麼著,人家就把他郭家的女兒全當郭茯苓一般對?待了。
這事一出,整個侯府都驚了。出嫁的女兒也不敢回家鬨了,本來回娘家小住的幾?個姑奶奶隔天就收拾包袱回了婆家,倉皇落魄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世家女的樣子?。
老?封氏不是?不知道兒孫不爭氣,這些年強撐著老?邁的身體儘量活著,就是?為?了不改換門楣,本來就是?個有名的破落戶,再從侯府變成伯府,老?封氏不願去想?子?孫們?到時候會過得有多落魄。
但如?今不用她想?了,家裡的亂象就在?她眼前。各房的小心思都擺到台麵上來,每天去她跟前請安都要拌嘴吵架。
人心不定一點小事都能被無限放大,甚至還?有人私下提出要把去了家廟的郭茯苓弄死,好像隻有她徹底死了,這件事才能平息。
老?封氏被這群不爭氣的兒孫氣得吐了血,昏迷好幾?天才醒過來,醒來第一句話便是?要分家。
她終於無法再自欺欺人,這個家內裡早就爛透了。分家,也許還?能留下些血脈能延續下來。再不分家將?來大亂起來,恐怕就要全家裹挾著一起跌入無儘深淵了。
老?太太說要分家,郭乾郭玄這兩個嫡出的老?爺先行跪下,求老?太太安心養病。等?出了老?封氏的房門便立馬分到揚鞭,各回各房商量要是?分家,自己能分得什麼。
“父親需要我?做什麼。”孟海平在?訴說侯府情況的時候,孟半煙已經?在?心裡把這事給掂量過。
武家和郭家現在?不說世仇,這梁子?沒個十來年恐怕淡不下來。即便以前有的麵子?現在?也不好使?了,孟海平想?要借侍郎府的勢,就算孟半煙願意,她也不覺得孟海平能成事。
孟海平倒是?不跟女兒囉嗦,他拿出一張單子?,“三房是?嫡出但不占長,我?和郭珍又隻有一個女兒,真到了分家的時候,三房必定吃虧。”
老?封氏病重,說不好還?能活多久。到那時不管家分成什麼樣子?,郭乾郭玄是?一定要帶著家人扶靈回鄉守孝三年的。
“分家一定是?大房占大半,爵位是?郭乾的這事沒得爭。京城的產業我?都清楚,這些是?我?一定會攥在?手裡不能放的,到時候我?跟著三房回揚州,我?希望你能幫我?看住這些鋪麵產業。”
孟海平能狠心入贅,自然不可能甘心一輩子?做他侯府三房的狗。這些年且不說他暗中發展了多少自己的勢力和生意,就說郭玄也漸漸老?了。
再厲害的人都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當年的孟山嶽如?此現在?郭玄也是?如?此。侯府鬨分家,三房可以倚仗的隻有孟海平。
“侯府的祖產裡有些鋪麵生意如?今都荒廢了,到時候我?去揚州三年,耐心經?營說不定還?有轉機。”
新昌侯府的人個個都是?眼高手低,人人眼睛都盯著京城這點家產,誰多拿一點,都一定會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孟海平乾脆不跟他們?爭這些,能保住三房應得的那一份就行。等?回了揚州,隻要他能想?法子?把祖產裡還?有用的買賣盤活,到時候不怕掙不到錢。
“所以你要我?做的就是?替你照看京城的生意,那我?花費了心思精力,我?能得到什麼呢。畢竟這些東西都姓郭,跟我?可沒關係。”
孟海平像是?早就知道女兒會這麼問,又從袖中抽出一個小卷軸,打開來裡麵是?他在?京城各處眼下還?信得過的管事和掌櫃。
“幫我?管住他們?,彆讓他們?起不該起的心思,這三年你想?怎麼用他們?就怎麼用。三年後我?把揚州經?營起來,京城揚州兩地呼應,我?能拿下更大的皇家供奉。
到時候皇商的供奉我?分你一半,我?知道你嫌我?沒骨氣入贅,可我?再不是?個東西也還?姓孟,旁的人我?一概不信,我?隻信你。”
卷軸分前後兩部分,前麵一部分記下的都是?孟海平在?京城經?營下來的各處生意和關係網,明麵上的有私底下的也有。
後麵一部分是?孟海平親手寫?下的契書,相當於提前把願許給孟半煙。孟半煙認認真真看完卷軸,才把卷軸收好抵還?給孟海平。
“東西你先收著,等?過完中秋我?有空了你先帶我?去見人,人合適我?能用,到時候老?太太走了你我?再來談這事。要是?你手底下的管事紮刺不聽我?的那就算了。我?這府裡也忙,沒那麼多精力替你辦事。”
孟海平許諾的皇商孟半湮沒動心,但是?孟海平帶不走的管事和掌櫃孟半煙想?用。
自己一個人還?是?太弱小了,孟家酒坊那邊現在?靠得住的隻有謝鋒和阿柒,原本說好跟著自己北上養老?的孟大,都天天守在?酒坊裡忙得腳不沾地。
利媽媽一家子?既要守著孟家,她兒子?王華還?要替孟半煙在?外麵跑腿辦事。孟半煙眼下確實是?無人可用,要是?能把孟海平留下來的用上,當然是?更好。
孟海平本來也沒指望自己一說女兒就答應自己,聽她的語氣這事有得談就很不錯了。兩人約定好中秋之後再見,便很快起身離開。
侯府那些人雖蠢笨卻魯莽,他現在?連出門都恨不得留一隻眼睛在?侯府裡,生怕那些蠢貨在?自己背後搞小動作。
那麼大個侯府要分家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在?老?封氏斷氣之前鬨出個結果都算快的,孟半煙看著孟海平已經?有些佝僂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過一口氣歎過,轉身往回走時這些事就已經?被她拋在?腦後。
他孟海平有自己的事業要顧全,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有錢賺有利得的時候父女兩個還?能坐到一張桌子?上說話吃飯,現在?人還?沒見過,離操心還?早著呢。
新昌侯府正亂著,相比較起來安寧伯府雖也被牽連,但到底是?小巫見大巫,至少還?有心思辦什麼中秋賞燈會。
兩天後孫嫻心帶著孟半煙,和孟半煙專門叮囑一定要帶上的柳氏,三人一起去伯府赴宴。
孟半煙來伯府很少,柳氏比她早嫁過來好幾?年也來得不多。每年伯府總要辦幾?次大大小小的席麵,請族中各府的人來伯府聚一聚。
前些年孫嫻心心裡憋著氣,任憑武靖明示暗示都不願意帶柳氏出門,跟各府女眷交際往來。也就現在?有了孟半煙在?身邊陪著,才不情不願地把柳氏給捎帶上了。
孟半煙剛幫著黃氏和孫嫻心在?武衡喪儀上小小出了個彩,如?今族中人人都知道,武靖府上那位大奶奶是?個真能乾的。
柳氏站在?一旁雖安靜不說話,但她畢竟是?僮奴的娘,侍郎府近些年可就隻有他一根獨苗苗。幾?個婦人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孟半煙平坦的小腹,便熱絡地跟柳氏寒暄起來。
伯府做東擺酒,左不過就是?吃飯賞燈聽戲的老?一套,孫嫻心和柳氏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即便覺得無趣也樂得自在?。
孟半煙在?外麵應酬慣了更加會裝樣子?,一時間不論是?親的表的,一大家子?女眷妯娌倒也樂樂嗬嗬。
中午的席麵擺在?伯府後花園的涼亭中,飯吃完起身就能轉到後頭戲園子?裡聽戲。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也嬉嬉笑笑,乍一眼看上去真真是?一團和氣,一大家子?花團錦簇,不愧是?勳貴世家的體麵崢嶸。
可再仔細一聽眾人說的話,才曉得原來富貴人家說的也是?些家長裡短,不是?這府裡上個月添了個小子?,就是?幾?天前哪家遠嫁的女兒又死在?婆家了。
好的與不好的,此刻交雜在?一起成了眾人口中的談資,談不上歡喜或者難過,都是?說過便罷的事情。
倒是?柳氏動了心思,這些日子?西院和二房被壓製得實在?厲害,她可以不管謝姨娘和武承定過得如?意還?是?憋屈,但是?她不能忍受僮奴吃一點點虧受一點點罪。
尤其今天,跟武家女眷們?待在?一起,她們?左一句僮奴右一句孩子?的,就更讓柳氏有了底氣。孟半煙得意又如?何?,侍郎府唯一的子?嗣是?自己生的,這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嫂子?,前兒個您派人到我?那裡傳話說,僮奴的事要中秋之後才能辦。原想?著嫂子?管家忙,這事我?本不該催。
但孩子?的事是?大事,今日難得咱們?妯娌兩個有空坐在?一處,我?也免不得要問一問嫂子?,怎麼僮奴的先生不好,就這麼不要緊嗎。”
柳氏字字句句都拿僮奴說事,隻要孟半煙跟她糾纏辯駁張秀才到底是?不是?個好先生,能不能把僮奴教好,不管孟半煙占理不占理,她都贏了。
但孟半煙怎麼可能如?她的願,人家壓根就不接她的茬,“弟妹這是?說的哪裡話,不過是?個啟蒙的先生,你要真看不上張先生府裡給你另請一個倒也不是?難事。”
孟半煙等?的就是?柳氏發難,她摸準了柳氏的脈,就知道她不會放過好不容易在?眾人跟前露臉的機會。既如?此,自己當然要送她一程。
“不過弟妹還?是?先跟我?把府裡這幾?年對?不上的賬,算清了再說旁的。西院和姨娘近八年從公中支走的銀子?,跟賬上對?不上的共計三萬六千兩銀子?。
借走未歸還?的各種擺件器具,和首飾頭麵我?單獨立了賬冊,弟妹不記得的話,等?回府了可以到我?那裡去看。”
“近三年府中各個莊頭送東西進府,都是?弟妹幫著母親先行點數,之後才會送進庫房和府中各處。這三年有多少東西沒經?過公中就直接送去西院,我?想?即便公中和賬房不知道,但那些莊頭手裡應該還?是?有一本賬的。”
此話一出,柳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乾淨淨。她怎麼就忘了,孟半煙是?個瘋的不要臉的,自己跟她怎麼鬥。
第79章
孟半煙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坐在她周圍的人還是能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孫嫻心知道兒媳這幾個月在查賬,不過她沒想到孟半煙已經把西院查了個底掉,更加沒想到她會挑在這個時候向柳氏發難。
那種深入骨髓‘家醜不可外?揚’的?念頭幾乎是瞬間就壓倒了她的理智,臉色漲得通紅地看向孟半煙,想要阻止她再說下去。
好在孟半煙早習慣了孫嫻心的性子,早就料到了自己這個婆母的?反應,還沒等她說話便伸手?握在孫嫻心手?背上。
“母親彆生氣,這幾年弟妹養著孩子,花銷大一些也未可知。我沒過門之前各府間的?往來應酬也都是弟妹幫母親支應著,從公中借去幾套頭麵也算不得什?麼大錯,想來隻要都還在那裡,到時候還回來便是了。”
孟半煙小?嘴叭叭個不停,既堵得孫嫻心沒個責怪自己的?機會,也給?了她緩一緩腦子的?時間。
見?孫嫻心漸漸平複下來,孟半煙才又轉過身衝著已經臉色慘白笑容儘失的?柳氏繼續發難,“今日我本不欲說這事,可一想到弟妹一心為何僮奴著想,我覺得擇日不如撞日,還是跟弟妹說清楚的?好。”
“僮奴如今已經啟蒙,再過幾年就該懂事了。要是到那時候讓他知道姨娘和弟妹為了他私占了府裡的?財產,他小?孩子家家的?又該如何做人。”
“況且父親為官清廉,家中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有數的?。弟妹你?既看不上秀才來給?僮奴啟蒙,日後少不得就要延請名師,這些事哪一件不要銀子,我也是為難啊,弟妹應該能體諒吧。”
孟半煙隻差沒指著柳娟兒的?鼻子罵,你?們有臉把侍郎府的?庫房當自己的?錢袋子使,就彆怪我這會子給?你?沒臉。不是為了侍郎府的?獨苗嗎,獨苗吃飯讀書難道不用錢的?啊,沒錢換什?麼先生?滾滾滾,趁早滾遠些。
這一出大戲可比戲台子上的?那一出精彩多了,人人都等著看柳氏要怎麼還擊。
柳氏早慌了神,眾人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帶了刺,抬頭去看孫嫻心盼著攔一欄孟半煙,可看著孟半煙壓在孫嫻心手?背上的?衣袖,心就直直往下沉,這婆媳在一塊兒哪有孫嫻心做主的?份兒啊。
最後憋了半晌也就憋出來一句:“嫂子說這話可有證據,你?不能冤枉好人。”
“你?忘了,我是商賈人家的?女兒。其他事情比不得你?這樣的?官家女兒,什?麼事情都要白紙黑字板上釘釘的?道理?,從我學?會認字起就懂了。弟妹放心,這事我那裡多的?是證據,等聽完戲回府你?儘管到我那裡去看。”
孟半煙並?沒有打算真壞了伯府今日的?宴席,當眾把西院這檔子破事挑穿,就轉過頭像是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陪著孫嫻心和黃氏說話。
獨把柳娟兒晾在當場坐立不安,直到戲唱完眾人寒暄完,才低著頭走在孫嫻心另外?一側,離孟半煙老?遠,像是她隨時要吃了自己一般。
孟半煙當眾給?柳娟兒好大一個沒臉,還把西院這些年掏空侍郎府公中錢財的?事公之於眾,臊得柳娟兒恨不得往地縫裡鑽。
一箭雙雕,即便是能乾機智的?孟半煙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坐在回府的?馬車裡就忍不住哼起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小?調,把孫嫻心看得忍不住打趣她,“就這麼高興,不怕老?爺聽說這事,怪你?掀了家醜。”
“謝姨娘不過一個妾室,在府裡不當家也算不得什?麼正經主子。一個妾,目光短淺手?段粗鄙貪些銀子,是家醜但也醜得有限,至少比起新昌侯府和伯府來,恐怕都擺不上可以作?為談資的?台麵。”
孟半煙是專門挑的?這個時候,太?早就撞上侯府伯府的?風波未定,侍郎府再出一點事都會被無端放大,到時候即便能讓謝姨娘吃虧,自己和孫嫻心也免不了受牽連。
再晚也不行,再拖一陣子要過年了,大過年的?收拾公公的?愛妾,說出去多不好聽。
過完年再動又拖的?時間太?長,侯府伯府這一輪的?風波就該淡了,侍郎府一個妾室斂財算什?麼事,恐怕半點漣漪都掀不起來,就連武靖也會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這個時候不早不晚,事情傳出去人們既會覺得侍郎府果然?也不乾淨,又會覺得比起伯府侯府的?大笑話,這事無傷大雅。
但在武靖看來這又不算小?事,不管是為了堵外?人的?嘴還是為了安撫府裡人的?心,他都一定會出手?整治西院一番。
“母親,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我知道您心善,要說真想法子一勞永逸要了謝姨娘的?命,您肯定不願意?。那就隻能這樣,讓老?爺對謝姨娘和西院一次又一次失望,攢了次數多了也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您看如此可好?”
孫嫻心看著還在問自己好不好的?兒媳婦,一時間有些怔愣。過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緊緊拉著孟半煙的?手?,想說好又說不出話來,想說不好又舍不得這大好的?局麵,最終也隻能長長歎過一口氣:“一切你?自己把握。”
有了孫嫻心這話孟半煙徹底安心,眼下就隻需等著這事傳開,傳到武靖耳朵裡去,再走下一步了。
針對柳娟兒和謝姨娘的?陽謀完成得順理?成章,卻?沒想到後院失了火。孟半煙前腳邁進鬆雲院臉上的?笑意?都沒來得及收攏,瞧見?守門的?婆子縮著脖子一臉菜色的?樣子,上揚的?嘴角一下子就僵了。
“是不是出事了,大爺那裡還是彆處?”
“回大奶奶的?話,您還是去問大爺吧,奴婢不敢胡說。”
平時仗著年紀大,即便在孟半煙的?管束下也免不了張家長李家短的?婆子,這會兒成了鋸嘴的?葫蘆,腦袋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看得孟半煙都有些好奇,武承安這是乾嘛了。
進了屋,屋裡的?氣氛更凝重。秋禾紅著眼眶站在角落,一見?孟半煙回來就跪下了,原本坐在繡繃子上拿著針戳了半天戳不動一針的?冬麥也跟著跪下來,小?小?喊了一聲大奶奶,還帶著哭腔。
屋裡一個小?丫鬟都沒有,肯定是都躲了。一向不怕武承安的?翠雲老?老?實實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見?孟半煙往她這裡看,也隻撇著嘴使勁兒搖頭。
還是一旁的?何媽媽就著給?孟半煙端茶的?當口,壓低了嗓子跟她說,“夏荷那小?蹄子打翻了茶盞,被大爺做主趕出院子,送回她老?子娘那裡去了。”
孟半煙一聽夏荷兩個字,就沒忍住挑了挑眉。打自己從武承安手?裡把鬆雲院接過來管得井井有條以來,院子裡上上下下就隻有一個夏荷不老?實。
那姑娘確實長得標致,也正是因為貌美又管著鬆雲院裡的?采買,手?裡總比旁人更加寬裕些。
這樣的?人很難沒有旁的?心思,隻不過畏懼孟半煙強勢,這些日子她也多是想想,偶爾起了些小?心思還沒等做什?麼,就會被秋禾與冬麥聯手?壓製。
原本就這麼下去也不是不行,卻?不想夏荷自己按捺不住了。孟半煙成了當家奶奶,武承安日日往前院書房去,看樣子老?爺是想要把家中諸事都交付給?他。
這讓家中奴仆工匠都比之前要慇勤百倍,原本要冬天才能搬的?東跨院,現在過完中秋就可以搬過去。
東跨院比鬆雲院要大,武承安和孟半煙不管是府裡還是外?麵,手?裡的?權勢越來越大,日後東院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再讓夏荷一人管著采買顯然?不夠。
前些日子孟半煙就已經跟秋禾與何媽媽商量過,讓她們留心著府裡幾處管采買的?管事婆子家裡,有沒有能用的?人。等搬去東院之後,再往采買上添兩個能管事的?。
這事被夏荷知道之後就徹底坐不住了,做不了姨娘已經足夠讓她耿耿於懷,現在還要讓旁人來分自己管采買的?權?這是個人都忍不了。
既然?忍不了那就不忍了,再加上這些日子孟半煙一直很忙,大多數時候武承安從前院書房回來,也是一個人待著,這無疑讓夏荷更加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
大奶奶進門半年了,沒個孩子不說還不著家。即便成親前有過什?麼勞什?子不納妾的?說法,如今人過了門還能怎麼著,她就不信她孟半煙還能為了個通房妾室舍得侍郎府大奶奶的?位置。
夏荷莫名地對自己的?姿色有信心,又莫名地對武承安的?發過的?誓言不當回事。
中秋節前忙得厲害,孟半煙今日去伯府赴宴,武承安又主動留下來幫她處理?家事。
府裡這些事比不得武靖書房裡那些社稷朝政,卻?也瑣碎得讓人不敢有半點分心。折騰一上午見?了不少人,武承安隻覺得比在書房挨武靖的?罵還累。
吃過中午飯倒頭就睡,睡得迷迷糊糊覺得床邊有動靜,以為是孟半煙回來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伸手?去拉人。
還是夏荷沒忍住哼了一聲,武承安聽見?聲音不對,這才翻身起來。看在坐在床沿邊麵色羞紅的?夏荷,還沒等她說話就一腳踹了過去。
“好在大爺耳朵靈,這要是真讓那小?蹄子爬到床上去,即便什?麼事都沒有,大爺也說不清。”
武承安力氣不算大,但總還是個成年男子。一腳踹過去夏荷直接摔在腳踏上,發出的?聲音驚動了守在外?麵的?丫鬟。
以為是武承安身子不舒服趕緊進來看,進來就瞧見?坐在床邊極其憤怒的?武承安,和趴在腳踏下一動不動的?夏荷,這就不用說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聽完何媽媽說清楚來龍去脈,孟半煙有些哭笑不得。她自以為自己跟武承安這些日子已經足夠恩愛,即便恩愛得還不夠,自己這脾性也該震懾得住夏荷,卻?不想人家壓根不怕。
“那人都趕出去了,你?們怎麼還這樣。”
“我的?大奶奶誒,出了這麼大的?事,您怎麼也不問一句大爺啊。”
何媽媽在武承安身邊伺候這麼多年,早看透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孟半湮沒了武承安可以,但要是武承安離了孟半煙,這條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他一大男人能有什?麼事啊,這不是沒成嘛。”
孟半煙清楚,何媽媽是疑惑自己怎麼不生氣,怎麼連罵都不罵夏荷兩句。
但這事從根子上就隻能看武承安的?心意?,他的?心在自己這裡,十?個夏荷也沒用。有朝一日他的?心不在自己這裡,沒有夏荷他也能出去再找十?個回來。
“奶奶您快彆說了,好歹進去哄哄大爺。氣了一下午了,春柳下午做了好些他喜歡的?點心都沒吃一口,翠雲說要讓阿柒把最後兩壇子長安酒拿來,他也不說話,真真急死個人。”
見?孟半煙不上道,何媽媽也不願再跟她囉嗦。乾脆壯著膽子把人從椅子裡拉起來,半推半哄著把人往裡間推。
第80章
裡間?這會兒靜悄悄的,孟半煙掀動珠簾都覺得自己發出的動靜太大了,抬腿往裡走的時候又忍不住放輕了動作。
即便這樣身後的何媽媽都不敢跟進來,確定孟半煙進了房間?,隨手就替她把門給關上?,把她一個人撂裡頭?了。
本來覺得隻是個小事,被她們這麼一弄孟半煙也莫名緊張起來。入秋之後房裡點了些淡淡的檀香,好聞之餘還能避一避蚊蟲,秋蟲性毒,蜇一下能?癢好幾天。
站在門口?看著擺在矮幾上的香爐裡嫋嫋升起的薄煙,孟半湮沒在榻上?看見武承安。拔步床的幔帳是放下來的,傍晚的光線又不如白天的好,隻能?影綽綽看見裡頭床上的人影,都分不清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孟半煙莫名想到當初自己初次見他,跟在王蒼身後,進門也是先瞧見垂落的紗帳和一抹剪影。
隻不過?那時候自己大半都是看稀罕的心,即便惹了病公子的不喜,也不怕他。現在不一樣了,武承安這人心思深又小氣得緊,今晚上?不哄好了,說不得明天就要病上?一場。
腳上?的繡鞋走起路來幾乎沒什麼聲響,偏拔步床裡的人精得跟鬼似的,還?沒等?孟半煙撩起幔帳,抬腿邁上?最外邊的腳踏,就聽見裡頭?的人冷冷來了一句:“大奶奶可算舍得回來了。”
“看書怎麼不去書房,這麼著多傷眼睛。”孟半煙裝作沒聽懂武承安的陰陽怪氣,還?想著把今天這事給糊弄過?去。
“傷不傷眼睛的,大奶奶在意嗎。”就隔著一張門,外麵?聲音再小武承安也聽了大半,“你就不問?問?我今天的事,就不問?問?我心裡痛快不痛快?”
他真沒想到出?了丫鬟爬床的事,她孟半煙還?能?巋然?不動,彆說生氣就連高聲多問?一句都沒有,這讓他不免心寒得厲害。
“你說夏荷啊,她不是被你送回家裡去了。咱們府裡的規矩,被主子退回去的家生子,就不能?再入府伺候了。倒是你怎麼為了這個生這麼大的氣,至於嗎。”
看著眼前氣得滿臉通紅的武承安,孟半煙大概摸到了他的脈。但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這點子小事怎麼就值得他生這麼大的氣了。
一個夏荷罷了,彆說侍郎府這樣的大宅門裡,就是當年自家也不是沒有想要給孟海平做妾的丫鬟。這種事全憑自己的心意,還?真不是誰是主子就能?攔得住勸得了的。
“你還?問?我,你怎麼還?好意思問?我。”許是孟半煙的態度過?於輕描淡寫,一直強壓著火氣的武承安終於忍不住心頭?火,啪一下就把攥在手上?的書扔到床下去。
“夏荷有彆的心思這事這院子裡就沒人不知道,你也早就知道。我把人留著是什麼意思,你難道心裡一點都不清楚。
隨便哪次她不老實的時候你發作一次把她給打發了,都能?震懾院子裡其他人,偏你就非要裝作不知道看不見,非要等?到今時今日出?了事。
今天好在是碰上?我反應過?來了,要是我稀裡糊塗沒反應過?來,等?她爬到床上?才發現呢。又或是她膽子再大些乾脆從外麵?弄些藥回來,到時候你是準備打殺了她,還?是乾脆把我也撇了不要,正好如了大奶奶您的意。”
夏荷想當姨娘的心思武承安早就知道了,兩?人還?沒成親之前他就猶豫過?是不是該把人放出?去。
可夏荷年紀還?不到,無緣無故被自己這麼個沒脾氣的主子趕出?鬆雲院,不管找什麼理由?她回到家裡都不會好過?。
這些年能?安心守在自己這個病秧子身邊的奴才不多,鬆雲院裡這幾個大丫鬟哪個沒因為自己受過?西院的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武承安也不願意斷了這份主仆情。
想來想去還?是暫時把人留下,想著要是她老實最好,等?過?兩?年到年紀了他就做主給她備一副嫁妝,或在府裡找個管事嫁了,日後還?回府裡來做個管事娘子。或還?了賣身契給她,讓她回家自尋良人。
要是不老實,那就怪不得用來做個靶子,正好給孟半煙殺雞儆猴用。也好讓府裡上?下更加明白,孟半煙這個大奶奶不是擺設,自己當初答應她的話,也不是句空話。
成親這麼久,孟半煙還?從未見過?武承安衝自己發這麼大的火氣。自己也不是個泥人兒,被他這麼一胡鬨也來了火氣。
可再仔細一看已經把自己氣得直哆嗦,連眼眶都紅了一圈的武大少,孟半煙到了心口?的火氣就又散了大半,乾脆起身去桌上?把自己的小賬本拿過?來。
“你看,這是咱們鬆雲院裡的賬目。夏荷管采買,她手裡的賬我是仔仔細細查過?的。
老百姓在外麵?買雞蛋,京城裡的價是三?文錢兩?個。往府裡大廚房那邊送的,報上?來的帳三?文錢才能?買一個,有時候一個都買不到。
夏荷管采買的這幾年基本都維持在兩?文錢一個,咱們院子裡吃的東西,都比彆處便宜些。”
“都說廚子不偷五穀不收,管采買管廚房的要是半點油水都沒有,這府裡怕是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了。可要由?著他們胡來那也不行,沒道理當奴仆的賺得盆滿缽滿,當主子的倒成了冤大頭?,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孟半煙把管家權接過?來,著重要辦的有兩?件事。一是府裡的賬目和西院貪墨的錢財,二就是府中各處大小采買管事私底下那些小算盤。
在賬上?麵?作假是最容易也最沒用的,稍微聰明些的采買都跟外麵?的人有勾結,從源頭?報價就跟老百姓過?日子不一樣,一粒米一根針隻要能?過?一道手就能?賺錢,或多或少罷了。
孟半煙把賬對完,跟孫嫻心確認過?這些事她心裡有數,府裡的管事貪的這些不算多,才暫時放下沒再一一盤問?。
對於夏荷比旁人手更緊這事,孟半煙心裡是滿意的。這段時間?甚至對夏荷是高看一眼的,要是她能?壓製住當姨娘的心,安安心心在采買上?待著,她是打算等?搬去東院之後,就提她做個專管采買的管事。
手底下管著幾個人,專門負責東院采買那一攤子事,手裡有銀子有錢的,以?後就不算是內院的丫鬟了。真要有那麼一天,什麼姨娘通房的,哪有自己做自己的主來得痛快。
“我本是打算把夏荷立起來,讓府裡其他人知道我能?容忍的底線在哪裡,時間?長了他們自然?就會自己調整,不管他們私底下從哪裡省這一抿子出?來,總歸要依了我的規矩。”
“誰知這姑娘心還?挺癡,一門心思就想做大爺的姨娘,這也是她的命。你說,我做這些琢磨這些是不是都是替你著想,這府裡這產業可都是你的,我可是一顆心全撲在大爺身上?了。”
“孟半煙,你可真是……”武承安看著捧著賬本跟自己扒拉得有理有據的妻子,說生氣吧好像又犯不上?,說不生氣了吧又怎麼都過?不去這股勁兒,真真噎得慌。
“我怎麼了嘛,大爺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奶奶哪能?沒有道理,這世上?的道理都在大奶奶嘴裡,我哪裡說得過?你啊。”
要說道理孟半煙字字句句都是理,但武承安心裡就是不高興。兩?人成親這麼久,武承安心裡明鏡似的,是自己離不得孟半煙不是孟半煙離不得自己。
他看著坐在床邊一臉坦蕩的孟半煙,心裡不禁湧起一股委屈。實在忍不住啞著嗓子問?她,“你怎麼就不生氣呢,要是萬一我真的收了夏荷,你會不會難過?啊。”
“肯定會啊,咱們倆說好了你我成親你不能?納妾。我這全心全意為了你跟西院撕吧得比狗咬狗還?難看,轉頭?你給我在後頭?納姨娘,我不光難過?,狠起來拿把刀剁了你也不為過?。”
孟半煙光是說這話,眼神裡都露出?幾分凶色,卻把武承安看得心裡舒坦了不少。看向孟半煙的眸子裡都多了幾分笑意,仿佛剛剛氣得要死的人壓根不是他。
“那你還?容得了夏荷天天在我跟前晃悠,要換了我,知道你身邊有個心思不純的,我就要早早地打發了。彆說是府裡,就是京城也不許留下。”
“因為我信你啊,隻要你不願意,就算夏荷再怎麼想你不還?是一腳把人踹開了。可要是你動了心,我趕走一個夏荷趕明兒再來一個春荷,我就是把你拴在我褲腰帶上?天天守著,怕是也守不住。”
孟半煙知曉武承安愛自己,也知曉自己雖喜歡他,但肯定還?比不上?他對自己的心意。
有人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滋味很好,即便早就自詡看透了人性人心的孟半煙也一樣。
她有些心軟地拉過?武承安的微涼的手掌抵在自己心口?,“長安,我知道你的心,叫你生這一場氣我也知道是我的心不夠好。可你信我,我已經把我能?給的都給你了。”
“你這、這這算什麼話,什麼心不心的,說得怪肉麻的。”武承安沒想到孟半煙會這般直白,一時間?臉燒了個通紅,拉著孟半煙緊緊抱住,“我如何不信你,我不信你又還?能?信哪個去。”
任憑屋裡兩?個主子吵還?是鬨,鬆雲院的丫鬟婆子們都躲得遠遠的。今日輪著在院裡當值的張媽媽和何媽媽,早早地燙了壺小酒弄了幾個小菜,關上?門自己吃自己的。
幾個丫鬟也湊錢讓春柳在廚房弄了幾個好菜,一齊湊在翠雲房裡擺了一小桌。翠雲甚至還?把自己偷偷藏下的長安酒拿出?一壇子來,幾人弄得比過?節還?熱鬨。
“你說說今晚上?大爺跟大奶奶不會再吵起來吧。”春柳老實,平時守著廚房也不怎麼打聽主子房裡的事情,今天見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心裡有些不安。
她這話問?出?來,秋禾也忍不住去看翠雲。秋禾一路陪著武承安從潭州到京城,是最知道武承安心思的人,她比誰都清楚即便大奶奶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自家主子也是放不下的。
既如此,她就隻能?盼著大奶奶那顆心能?早些被武承安捂熱,要不然?以?後要是再來一次夏荷這樣的事情,大奶奶還?沒怎麼著,這活祖宗就要自己把自己給氣死了。
“放心吧,姑娘要麼不哄人,要真願意哄人哪有哄不好的。一個大爺罷了,明早肯定就好了。”
翠雲胸有成竹地給同桌的一人倒了一杯酒,“我看姑爺就是最近一個人在府裡久了,心裡不舒坦罷了。”
“你們彆看姑爺之前嘴上?說得那麼好,什麼姑娘出?去忙姑娘的,他就安安心心在府裡等?著姑娘回來,都是嘴上?說得好聽,真不管了才沒那麼好。”
翠雲從小跟著孟半煙在外麵?做生意,那些個枯守在家裡的太太奶奶們,時間?長了誰不要找機會吵一吵鬨一鬨,早看慣了。
這話說出?來實在尖銳,可幾個丫鬟誰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最後也隻有秋禾藉著酒勁兒長歎一聲:“既是這般,那咱們也沒法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