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折騰一下午連帶一晚上,回到府裡的幾人都有種莫名劫後餘生的感覺。
也許是‘共過患難’了,一向最?怕親爹的武承憲顯得比從前要跳脫些,大?半個身子都趴在茶幾上,“爹,這小叔爺家的事能瞞得下來嗎。”
“怎麼瞞,白天?那麼多人除了親戚還有鄰居親朋,我還能一個個上門捂嘴去?不成。”
武竑近乎無賴地告誡眾親眷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往外傳,但所以人都心知肚明這事瞞不住。武竑隻不過是在例行公事,他告誡他的,旁人傳旁人的,雙方都沒毛病。
武靖腰背緊緊貼在椅子上,當年?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難得在兒子妻子麵前?彎了脊背,眼底是濃得散不開的疲倦,“明天?郭家還要來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父親,我看?這事彆瞞。郭家來了人倒不如一五一十的說,要不然他們?家見我們?把人關?起來,說不得還要反過來責怪我們?。”
孟半煙最?怕武靖要捂著這事,且不說捂不捂得住。就算所有人都如他武靖的願老實?聽話不鬨大?,可這樣的事過後誰心裡不會多想,到時候他這個捂蓋子的保準一身騷。
“老大?家的說得對?,這事你做到這份上夠了。你又不是族長又不是大?宗,何必攬這一攤子爛事上身。”
孫嫻心今日累得不輕,但看?著武靖一臉凝重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提起精神勸慰。
她?明白這次的事對?武靖也有打擊,他這些年?在朝中看?似風光其實?內裡也是如履薄冰。多少次根本與他無關?的事,也要被人捕風捉影為難一番。
現在現成的把柄擺在這裡,即便隻問他個治家不嚴,也難保陛下不會遷怒。
“行了,道理?歸道理?,人情歸人情,這事我自有分寸。”
武靖這話說得孟半煙忍不住皺起眉頭,還想再勸卻被孫嫻心偷偷擺手攔下,“好?了好?了,你們?趕緊回?去?歇著,明日怕不是還有得忙。”
話說到這份上再說也是無用,孟半煙十分乾脆地起身,帶著武承安回?了鬆雲院。
一夜無話,轉過天?來一大?清早周媽媽就來鬆雲院把孟半煙叫起來,武承安睡得昏昏沉沉壓根不知道今夕何夕,也跟著要起來。
“你起這麼早做什麼,今天?那邊應該沒什麼大?事,你在家歇著吧。”
“那不行,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心慌。”
武承安睜眼說瞎話,明明昨天?還跟孟半煙說等天?氣熱了就安安心心待在家裡等人回?來的,才隔了一天?就不放人走了。
“彆胡鬨,昨天?能讓你去?我和母親都提心吊膽,生怕你被衝撞了。今天?你安安心心在家,等忙完了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你彆真把我當孩子哄,我還不怕今天?你爹會跟著郭家的人一起過去?。到時候鬨起來,你夾在中間為難。”
武承安比誰都清楚,孟半煙這人極其護短。她?跟孟海平怎麼爭怎麼鬥都無妨,要是摻和進彆人,用不著孟海平做什麼她?就先得竄起來。
“嗤~”孟半煙被這話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你啊,操心他還不如操心你自己。我爹那是什麼人,他能在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上出頭?想什麼呢。”
兩人拉拉扯扯好?幾個好?幾輪,直到孟半煙都洗漱好?了,武承安確定她?是真不願帶自己過去?,才又懶洋洋地躺回?被褥裡,巴巴的囑咐她?早些回?來。
出了侍郎府,門口果然隻有一輛馬車。馬車裡孫嫻心在等著兒媳婦,兩人對?視一眼不用多說半句,便明白對?方的意?思?。
武衡的家事,作?為親戚不能不管,所以今天?婆媳兩個要帶著家中仆從過去?幫忙。
但自家也僅僅隻是親戚還是晚輩,叔叔家裡鬨出這麼大?見不得光的事情,做決定的當然還得是他們?自己家的人,再不濟也有兩家族長做主,自家來強出頭算個什麼道理?。
顯然,這麼想的人除了自家還有黃氏,馬車停在武衡家門口,婆媳兩個下車就發現門房上的婆子是黃氏身邊的人。
進門之後黃氏見到隻有她?們?婆媳二?人過來,不但沒覺得武靖今日沒來是在躲事,反而對?兩人的態度比昨天?更好?一些。
孫嫻心和孟半煙對?此無可無不可,照例把昨天?分派的差事管起來,把府裡各處的仆從婆子召攏到一起,認真叮囑過今天?要做的事,才有空坐下安心喝口茶。
但事情鬨得這個地步,怎麼可能依著他們?的所願善了。昨天?雖把郭茯苓看?管住了,今早還是走脫了她?身邊的丫鬟回?新昌侯府報信,沒等幾人坐下安心說幾句話,老封氏就帶著好?幾個兒孫浩浩蕩蕩打上門來。
跟之前?在侯府見過的那個滿頭鶴發的老太太不一樣,被長子和三兒子扶著直接闖進正院靈堂的老封氏,看?上去?像是能吃人。
還沒等黃氏和孫嫻心起身招呼,就被她?戳著拐杖罵到臉上,“好?你個安寧伯府,老身把女兒清清白白嫁與你家,給武衡那廝做續弦已是委屈萬分。
你們?倒好?,不說好?生對?待,如今武衡剛死就敢縱容兒媳大?眾毆打婆母,你們?還反而把我兒囚禁起來,這是何方的道理?。莫不是仗著你府上有戶部侍郎做靠山,就不把我新昌侯府放在眼裡。”
老封氏聽說郭茯苓身邊的侍女說小女兒挨了打還被關?了起來,頓時就氣瘋了。自己帶著兒子找上門來要說法之餘,還派人去?順天?府請了捕頭一起過來,一副絕不可能善了的架勢。
孫嫻心見她?這般做派大?概猜到郭茯苓身邊的丫鬟一定沒說真話,本想要上前?勸一勸老封氏,讓她?先把捕快撤走,兩家再坐下來慢慢說。
卻不想黃氏一改昨天?想要和稀泥的態度,昨晚上回?去?她?也跟武竑商量了,在這兩夫妻看?來武衡再錯,頂多也就是個治家不嚴的糊塗罪名。
郭茯苓卻是板上釘釘通女乾了的,到時候隻要把郭茯苓的事鬨大?,就算丟臉也有郭家頂在前?麵,自家怕個屁!
這二?人做了半輩子怨侶,到這會兒才第一次齊心。黃氏巴不得新昌侯府把陣仗鬨大?,更是搶在孫嫻心說話之前?,先把昨天?武靖問出來的供詞摔到老封氏腳下,又當著眾人的麵把這事給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封老夫人,不是我們?做晚輩的不敬重您。隻是這事太荒唐,我武家在京城也不是沒頭沒臉的人家,如何能由著你家的姑娘混淆家中血脈。
這次的事彆說您要請衙門,我們?也冤得慌,正好?順天?府的人也在,乾脆把我家叔叔的棺材和叔母都拉去?衙門裡,咱們?分說個明白。”
黃氏本就是個強勢之人,這會兒更是盛氣淩人。一席話說得郭家人瞠目結舌,封老夫人更是拿著那一遝供詞臉色慘白,嘴裡含混著像是在說什麼,又無人聽清。
倒是郭家三房的郭玄站出來,斥責黃氏和武竑空口無憑,有本事把當事的人都找來對?峙。
武竑一直看?著妻子黃氏衝在前?麵默不作?聲,直到這會兒看?著郭玄才嗤笑出聲,“三老爺怕不是糊塗了,你以為涉事的管事早不知道去?哪裡了就沒了證據?”
“封老夫人,我叔叔到底是吃虧的那一個,昨晚上我去?了他書房一趟。翻出好?些記了陳年?舊事的信箋,您說我要是把這些都送去?衙門,他們?是該信我小叔,還是信老夫人您。”
武竑越是這般混不吝的架勢,此刻就越唬人。且不說被戴綠帽子一事多難聽,給個死人帶綠帽子,要不是真的恐怕就是這一家子人都瘋了。
封老夫人明顯也想到了此處關?竅,臉色雖依舊難看?但氣勢已經緩和下來。本想著先讓順天?府的捕快離開,卻不想武竑沒打算慣著新昌侯府,反而又搶先攔住不願摻和兩府之事的捕頭。
“捕頭慢走,不如留下來做個見證。我家叔叔不能白給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還落了個被氣死的下場。郭氏這個媳婦我們?武家要不起,她?生的兩個野種,武家也不能再留。如何處置,新昌侯府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武竑說完,便把被關?了一夜的武翊劉氏和郭茯苓都帶了出來。劉氏昨天?打人打得痛快,即便自己臉上還掛著血痕,也還是一副神氣極了的模樣。見著滿院子的武家和郭家的人,還沒等人問就先自顧自問起來。
“你們?都查清楚了?當初兩家議親說明了我是嫁給武家長子,如今武翊根本不是武家的血脈,我定是要與他和離,他還要賠我家的損失。
還有我那好?婆婆,這些年?在家裡作?威作?福也就罷了,自己乾了見不得人事,還要挑唆兒子走她?的老路,這樣的人也配當娘?我呸!”
怕就怕劉氏這種全然豁出去?了的,一連串的話說得郭家的人個個臉上發燒,封老夫人更是連連捶胸跺腳,卻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倒是郭茯苓麵上看?不出半點愧色,見劉氏罵得難聽就要起身去?打,還是被一左一右兩個婆子鉗製著胳膊強壓下來,才免了又鬨起來。
郭茯苓見掙脫不開,又轉身朝老封氏求救,“娘!我不在這個家裡待了,你快些帶我回?去?吧。”
郭茯苓從小被家人寵著長大?,自出生到嫁人都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即便是武衡不育要過繼,她?也能跟他爭個勢均力敵誰也不讓步。
之後就更不用說,對?於郭茯苓來說隻要孩子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親爹是誰又有什麼要緊。武衡心裡不舒坦,那就放他出去?玩兒,花街柳巷那麼多女人,哪裡消遣不得。
有了這般格外‘想得通透’的性子,郭茯苓這些年?的日子著實?過得不錯,到此刻也沒意?識到自己是犯了眾怒,依舊以為隻要自己哭鬨一番,母親就會替她?抹平一切。
第72章
可惜這一次的事,早已不是封老夫人可以替女兒收拾殘局的小事。
武府的大門被孟半煙派人?關上?,不許進也不許出。外麵來了吊喪的親朋也隻好暫且不理,總好過一波又一波的人進來看熱鬨的強。
正院正堂裡坐滿了人?,除了上?首左右的封老夫人?和武竑,其餘的人都亂了。孟半煙挨著孫嫻心好歹占了個坐的地方,一抬頭正對麵站著的正好是站在郭玄身後的孟海平和郭珍。
孟海平一進門就看見女兒了,這會兒見她往自己這邊看,立馬就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等會兒甭管怎麼鬨,都彆做聲都彆出頭。
“武靖呢,你武家?的事武靖不在,你們?能做主?嗎。”
封老夫人?一開口就先挑事,看似在問武靖其實就是想讓武家?內部自己先吵起來。
可惜黃氏不接茬孫嫻心也不上?鉤,妯娌兩個就並排坐著看著封老夫人?沉默不語,直把人?老太太看得臉色鐵青,又沉著嗓子追問武竑,這事到底想要如何了結,才算把這一茬遮過去。
“這事說到底也算不得光彩,要我說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武竑此言一出,郭家?大半的人?都鬆了口氣。隻有孟海平臉色訕訕不把他的話當真。武竑紈絝,孟海平這幾年?在他手裡賺了不少錢,他是個什?麼人?孟海平再了解不過。
本就是個無理攪三分的貨,眼下被他占了上?風,他會輕易放過郭茯苓才是出鬼了。
“郭氏通女乾是她自己認了的,既如此我家?就留不得這樣的人?。等到我小叔出殯之後,武家?要開祠堂休了她。她所出的武翊和武娥,也要開祠堂劃去姓名,往後生死就不與我家?相乾。”
“這……”事情鬨成?這樣,女兒被休回娘家?封氏早有準備,甚至就在剛剛她已?經想好該把女兒安排在府裡哪個院子裡住下才好。
但武翊和武娥要被逐出族譜,卻是她沒想到了。老封氏原本強勢的氣場終於頹敗下來,“茯苓我可以帶回去,但翊兒和娥兒到底給你家?做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娥兒年?紀也不小了,不如一副嫁妝打發了嫁出去……”
“母親,妹妹做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情,您怎麼還能把她帶回去。既武家?要休了她也行,休了之後把人?送進家?廟裡去,也好讓外人?知?道咱們?家?的姑娘,不是個個都如此。”
打斷老封氏話的是現任的新昌侯爺郭乾,那?個一向以憨厚聞名的老實人?,此刻卻突然站出來主?動提出要把親妹妹送去家?廟,不光封氏大驚,就連一直在看戲的孟半煙都忍不住挑眉,感情這一家?子還有個明白人?啊。
老封氏被長子突如其來的話堵得心口疼,郭茯苓更是差點?掙脫婆子的壓製,撲上?來要打殺了自己的哥哥才好。
倒是一向溫和萬事隨便的郭乾寸步不讓,直接越過封氏跟武竑討價還價。
“郭茯苓你們?家?能休,我接了直接送去家?廟此生再不得出來,但你們?家?也要答應不能就這麼把武翊和武娥逐出家?門。如今武衡的棺材還在外麵,你們?家?還要武翊打幡摔盆,就不能把事做絕了。”
要說武衡在這件事裡也並不無辜,如今全家?上?下沒一個人?願意沾他家?的事,沒了武翊想要現找一個人?給他做孝子賢孫,恐怕還真找不著。武竑想要體麵些把這場喪事辦完,還真得留著武翊。
“那?你說,該怎麼辦。”
“他們?不是武衡的血脈,可也叫了他這麼多年?爹。不如把他們?從族譜裡劃出來分宗,單獨立一支。還叫他們?姓武,從此以後就算兩家?人?了,你們?家?全了臉麵也好歹給兩個孩子一條活路。”
郭乾的話不算過分,兩家?人?都沉默了一陣,武竑才沉著臉點?頭答應下來。倒是一旁的黃氏坐不住,起身掏出一張信箋拍到桌上?,“你家?隻想著郭氏和她兩個孩子,就沒想過咱們?家?大姑娘被郭氏坑成?什?麼樣子了是不是。”
“小叔叔死了,他留下的血脈隻剩武婉,如今武婉生了孩子,名義上?雖是孽種,但到底有血緣關係,咱們?武家?不能不管。
這事是郭氏和武翊造的孽,侯爺說要讓武翊武娥分宗可以,但家?產不能帶走,必須全部留給武婉和孩子,郭氏的嫁妝也要拿出一半來賠。
如若不然就把這事鬨去衙門,正好順天府的捕頭也在,問問他們?郭氏做的種種事情,該不該罰,又該怎麼罰。”
兩個順天府的捕頭這會兒縮在角落裡話都不敢說,他們?不過一個吏,這屋子裡侯爺伯爺侍郎夫人?不說,還有不少身上?也有捐的功名,再不值錢折騰一個自己還是綽綽有餘。
兩家?打擂台,把他倆留下已?經夠要命了。這會兒黃氏專門又提起他們?,兩人?都恨不得鑽地底下去。
“好,那?就留下一半嫁妝。但是另一半裡得分兩個宅子給我,兩個孩子不能沒落腳的地方,日後武娥成?親也不能沒個像樣的陪嫁。”
“……可以。”黃氏沉吟片刻,轉頭看向麵如死灰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的武翊,這些年?到底還是有點?情分在,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老大!你隻顧著他們?,你妹妹呢!你就這麼不管了?!”
郭乾和武竑黃氏做買賣一般討論怎麼分郭茯苓的嫁妝,幾人?都默認了到時候要把郭茯苓送去家?廟。坐在一旁聽?著的老封氏實在坐不住,無法?明著跟武竑撕破臉皮,就隻好拍著桌子衝兒子撒氣。
“母親!您隻顧著妹妹,難道要把咱們?全家?的女孩兒都搭進去不成?。
妹妹做了這樣的事,武家?和我留她一命已?是開恩,她不去家?廟,日後府裡那?麼多女孩兒怎麼議親,怎麼嫁人?。已?經嫁了的妹妹侄女們?,在婆家?又怎麼做人?。”
這話郭乾幾乎是嘶吼出來的,一直站在郭玄身後的郭珍臉上?也不禁露出幾分戚戚然。即便她是在家?招贅,方才心裡也忍不住慌亂,生怕回去孟海平要拿這事跟自己吵,自己連還嘴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老封氏看著站在自己跟前憤怒到了極點?的兒子,終於不說話了。顫顫巍巍起身走到郭茯苓身邊,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頰,“我的兒啊。”
“娘……”郭茯苓聽?著眾人?對自己的安排,再看著眼前老邁無奈的母親,終於開始害怕,“娘,我不想去家?廟,我不想。娘,這事是他默許了的,憑什?麼現在又要送我去家?廟,我不服,娘!”
郭茯苓再不服氣,終究也沒什?麼用。就連老封氏也隻能狠下心帶上?兒子們?頹喪離開,再不敢多看女兒一眼。
事情鬨成?這樣,即便達成?共識兩家?也是不歡而散,孟半煙清楚郭家?回去為了這事肯定還有得爭有得鬨,但她又不能說什?麼,隻能叫住落在最?後跟著郭家?人?往外走的孟海平。
“你怎麼還在這裡,趕緊跟你婆婆回去。”孟海平轉身看見閨女,原本七分假的擔憂也成?了真的,“這事你彆摻和,彆看現在兩家?商量得好好的,鬨得這麼荒唐說不定明天京兆尹和禮部也要派人?來過問。”
“這話該我跟你說,你彆把自己真當郭家?的人?才是。”孟半煙總有種新昌侯府要亂的預感,顧不得父女之間的嫌隙,把人?拉到一旁廊下。
“你給人?賺錢當錢袋子就夠了,彆再傻子一樣替他們?做事。這家?的事太臟,你們?府裡那?老夫人?要是還要想法?子救郭茯苓,你可彆插手。管你裝病還是裝什?麼都彆沾手,實在不行你就說你還有我這個在武家?,你左右為難誰也幫不得。”
孟海平認認真真聽?著女兒的話,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雖沒笑出來但眼眸裡的欣喜是藏不住的。
“你放心,我還沒那?麼蠢。”孟海平想像女兒小時候那?樣伸手揉一揉她腦袋,可看著孟半煙的婦人?髻,才恍然想起兩人?之間早隔著山海,也並不是毫無隔閡,隻好又把手放下來。
“倒是你要當心些,你公?公?在朝中正是要緊的時候,攀附他的人?有多少,想要把他拉下馬的人?就有多少。這事往小了說是家?事,可要是有人?拿這事做文章,未必牽扯不到。”
孟海平難得跟女兒站在一起心平氣和說話,一時間也有些囉嗦起來。還是郭珍見他落在後麵回頭來找,瞧見父女兩個站在廊下一派心平氣和的樣子,忍不住扯著嗓子乾咳了兩聲?,這才把孟海平給叫走了。
郭家?人?走了,郭茯苓和武翊武娥又被關回自己房間。這一次不光看守他們?的婆子多了一倍,就連屋裡的窗戶也全都被木條釘上?。
在院子裡守著的婆子一個個麵無表情,人?人?都在等著武衡出殯,隻要等喪事辦完,就能把郭茯苓送去郭家?家?廟,把武翊武娥分出武家?,了結了這樁醜事。
孟半煙和孫嫻心坐在回府的馬車上?,誰也沒說話。今天的事婆媳兩個隻是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累極了。
等回了鬆雲院,孟半煙更是連衣裳都沒換,就一頭栽倒在床上?,把剛聽?見動靜從小書房裡出來的武承安嚇個夠嗆。
“怎麼了隻是?回來這麼早。”武承安坐在床邊替孟半煙脫了繡鞋羅襪,又扯過薄毯蓋在她肚腹上?,“是不是在那?邊累著了,還是被衝撞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回來看看。”
“不用,就是看了太多糟心事累得慌,你彆忙活過來陪我躺會兒就好了。”
孟半煙拉過武承安的手不放,就像早上?他拉著自己不放手一模一樣。
一向剛強得覺得自己什?麼都行的孟半煙,這會兒終於明白了一點?點?為何武承安老要纏著自己,再累再糟心身邊有這麼個人?,確實心裡就能舒坦好些
第73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武衡和?郭茯苓這些年胡鬨瞎搞出來的一攤子爛事太?驚世駭俗,還沒等武衡發喪就傳遍了京城。
到了發?喪那日?,好些?看熱鬨的老百姓,壓根不管這是喪事都站在路旁指指點點,走在最前麵打幡摔盆的武翊更是麵無表情。
侍郎府的路祭棚搭在出殯隊伍必經之路上,孟半煙站在武承安身邊,看著武翊被安寧伯府兩?個管事扶著跪下磕頭答謝,仿佛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心裡也沒什麼漣漪。
倒是武承安四處張望,看上去像是在找什麼人。惹得孫嫻心連著回頭看了兒?子兩?眼?,還是武靖壓著嗓子乾咳了兩?聲,武承安才?老實了
“你剛才?看什麼呢,老爺這幾天?心情那麼差,你彆怵他的眉頭。”
“我看怎麼沒見嬸娘,大?伯和?新?昌侯府分豬肉一般把叔爺家分得清楚明白,也沒見他們說怎麼安置劉氏。”
武衡死得不是時候,正好撞上端午節又搞得這麼難看,即便是親戚也不願意在他們身上多花心思。人人都想著趕緊把這事了結,再不提及。
武承安除了第一天?再沒去過武衡那邊,直到出殯才?想起來還有?個劉氏,比起武家其他人一邊嫌武衡做人醃臢,一邊又可憐他被戴了一輩子綠帽,他在意的倒是那個親手把這事給捅穿的劉氏。
“難為你還記得她。”京城的人都笑?話?自己嫁了武承安這麼個病秧子,卻隻有?孟半煙慶幸去年自己心一橫走進侍郎府,主動要求聯姻。
這人或許身體不好,或許細細謀算一場也比不過旁人科舉出仕來得風光坦途。但就憑他還記得有?劉氏這麼個人,孟半煙就覺得自己跟他成親,沒錯。
“聽說劉家已經來人了,應該是要和?離。”孟半煙這幾天?都跟著孫嫻心王武衡府裡去幫忙,自然也問過這事。
“劉家雖然外任沒在京城,但是她父親是青州守備,手裡有?實權,我看武翊不敢不放人。到時候就看她是想要留在京城自己守著自己的嫁妝過日?子,還是跟娘家人回青州了。”
“那就好,鬨到這步田地,那一家子除了武娥和?她,倒也誰都不冤枉。”
武承安心善,但也沒打算做濫好人。聽孟半煙這麼說過就把這事放下,坐在馬車裡拿過灑金折扇給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風,不再過問這事。
但他不問有?人問,安寧伯府和?新?昌侯府再想低調處置也沒能跑得了,順天?府和?禮部都派人往兩?邊府裡去了人。兩?家已經大?門緊閉好些?天?不見客,還是免不了有?路過的老百姓往他們門前啐口水。
朝廷以?孝立國,老百姓更是把禮義廉恥看得極重,作奸犯科的人固然有?之,但誰都知道這事不對得藏著掖著。要不然人人都沒個約束,世道就亂了。
武衡和?郭茯苓搞出來的這一攤子爛事,不光是自己丟臉,也觸到了皇帝乃至各大?世家貴族的逆鱗。誰家都有?擺不上台麵的事,但哪家都儘量守著底線不至於徹底人倫大?防都不要了。
可有?了武衡和?郭茯苓的事,外麵老百姓該怎麼看待以?往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勳貴們。你們一天?天?滿口仁義道德,感情私底下乾的事比誰都不要臉,那誰知道其他人家私底下是不是都這樣。
有?些?臉皮薄些?的世家女眷這些?日?子連門都不敢出,以?往放浪形骸的紈絝們也個個夾緊尾巴,再不敢像以?往那樣胡鬨。生怕被人抓著把柄,把自己跟武衡比,平白落得一身騷。
如何處置郭茯苓和?她兩?個孩子的事,武靖並沒有?插手。但架不住他是天?子重臣,這事很快就傳到皇宮裡,武衡出殯之後的第一個大?朝會,朝會剛散隆興帝身邊的近侍就追上他,“武大?人,陛下有?召,請大?人過去一趟。”
整個大?朝會武靖都提心吊膽,武郭兩?家如今能上朝又站在前麵的人就隻有?自己,他生怕皇帝心血來潮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問自己武衡的事,一早上煎熬下來背後都濕透了。
武靖從不打探禦前的事情,但每次都不會忘了給隆興帝身邊幾個近侍拿些?辛苦銀子,平時過年過節也總少不了往他們在宮外置的宅子裡送東西。
有?時候貴重有?時候不過是莊子上送進府裡的魚肉野物,偏近侍們都覺得這樣反而親近,時間一長隆興帝身邊的人跟他武大?人關係都不錯。
看著衝自己還有?個笑?模樣的內侍,武靖心裡稍稍安定了一點,跟同行的兩?個戶部同僚拱拱手,便跟著內侍往後殿水榭裡去。
隆興帝體豐怕熱,還沒到端午就搬到後殿臨湖的水榭裡,起居坐臥處理朝政都在這邊。水榭離內閣的班房有?點遠,每年夏天?內閣那幾個老大?人,光是從班房往隆興帝這邊來,都要中暑好幾回。
武靖到底是勳貴人家的公子出身,功夫雖比不得正經習武之人,但年過四旬依舊腰背挺拔小?腹平坦,就已經強過朝中絕大?多數同僚。
隆興帝又向來是個重皮相的,除了後宮妃嬪,身邊的內侍和?極看重的臣子,也沒有?一個不是五官端正容貌清秀。
這會兒?看著儀表不凡身姿挺拔的武靖從外麵進來,端端正正跪在底下行禮磕頭。原本對武郭兩?家不滿的遷怒,一下子就散了大?半。看著跪在底下的武靖沒叫起,但是也沒訓責叱罵。
“家裡怎麼會鬨出這麼難看的事情來,你家裡那些?人平時你也不管管。”
“陛下恕罪,臣自二十年前從伯府分家出來,就不敢多管府裡的事,母親在世的時候怕母親不喜,母親去世又是大?哥當?家,臣是弟弟,更應當?守本分。”
君臣這麼多年,武靖也沒必要在隆興帝跟前做虛假樣子。京城各大?世家勳貴府裡是個什麼情況,早都被皇帝養的暗衛摸得一清二楚,不遮不掩反而還能落個老實的印象。
隆興帝沒登基之前,也被先帝分過家。皇子分家便是出京就藩,隆興帝當?年的封地偏僻,說是去當?王爺其實就是被流放。要不是後來留在京城的太?子暴斃,他也沒有?機會回京登基。
所以?對同為被母親為了保全長子而早早分家的武靖,他是有?那麼一絲同病相憐之感的。即便如今他已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想起先帝和?先皇後長久的忽視,也免不了悵然若失。
“起來吧。”這些?年武靖守著戶部這個錢袋子沒出過大?錯,隆興帝不可能為了這點子小?事真?把人怎麼著,隻是這事太?丟人,還是那種擺不上台麵多說幾句都臟了嘴的丟人。
“武老夫人那性子也真?是,朕知道你這個當?兒?子的不好說父母的不是,可當?年要是不把你從侯府裡分出來,朕是屬意你來承襲爵位,說不得今日?也不會鬨出這等醜事。”
隆興帝自己就不是嫡長繼位,對那些?個規矩也算不得十分看重。他重用武靖,自然也偏心他,覺著要是是他襲爵武家必不可能亂成今天?這樣,他也不會降等襲爵。
“臣惶恐。”武靖搖搖頭,“臣真?心無意爵位,這些?年臣替陛下當?差為百姓辦事,不求有?功到底也儘了力,能維持自己那個小?家就夠了。”
這話?也不知道觸到隆興帝哪根筋,又沉吟了好一陣沒說話?。武靖站在一旁拿餘光去看正端茶給隆興帝的近侍,見他手還算穩當?,心才?跟著穩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隆興帝突然抽出一張折子給武靖看,“看看,老四從南疆遞回來的折子,跟朕要銀子呢,說是明年要在南邊把各處老舊城牆邊防修葺一遍。”
“他倒好,到了南疆還能折騰出這麼多花招來。不像他幾個兄弟,長大?了就隻會妄想他們不該惦記的東西,要是他們幾個能跟你這樣讓一讓,朕怕是也能多活幾年。”
話?說出來,武靖頓時就明白皇帝今天?私底下召見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自己有?不省心的族人他有?不省心的兒?子,再加上想起那個被自己逐出京城的倒黴兒?子,心可不就自然而然偏了。
“陛下,四殿下這兩?年在南疆儘興帶領百姓拓荒耕種,南疆四州請求賑災的奏章少了,每年上繳到戶部的稅收多了是實實在在的,明年若是四殿下要銀子,臣這裡大?概還能多騰挪出來些?。”
“混賬,你還幫上這小?子了是吧。你們啊就慣著他吧,等那天?他賴上戶部,你就知道頭疼了。”
武靖此時若真?說讓皇上把四皇子弄回來,皇帝心裡不見得樂意。倒是這樣迂回著捧一捧他兒?子,隆興帝心裡才?痛快。
君臣二人打過這一場機鋒,武衡那檔子破事誰也沒再提起,隆興帝覺著自己這得力臣子挺委屈,還捎帶手賞了一根老參兩?朵靈芝,這才?放武靖出宮。
從宮裡出來武靖沒再去戶部衙門,而是直接回了府。門房有?那機靈的小?子竄出來接過武靖手裡的馬鞭,偷偷抬眼?瞄見武靖臉色不虞,便越發?夾著尾巴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不敢出聲。
第74章
武靖回?來這一路都在琢磨隆興帝問自己的?那些話,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隆興帝起了要把四皇子召回京城的心思。
當年把長?子送進宮去讀書,一來是給病弱的長子鋪一條富貴閒人的?路,二來也不是沒有把寶壓在四皇子身上?的?心思。
宮中皇後多年無?所出,四皇子的?生?母是王貴妃,王貴妃娘家是綿延數百年的大士族。前朝傾覆王家還是那個王家,說不定有朝一日本朝沒了,王家也照樣還在。
有這樣的?母族做後盾,按道理來說四皇子的?身份該是最高的?。但架不住數年前王貴妃急病去世?,隆興帝又全力打壓王家,四皇子的處境才一下子艱難起來。
後宮其他妃嬪和皇子,都覺得四皇子已然失了聖心,便合力做了個局把老四踢出京城,一勞永逸。
但他們?都忘了,四皇子從始至終還沒來得及做觸及隆興帝逆鱗的?事,眼下皇子相爭又牽扯出當年貶謫四皇子的?真?相,都說遠香近臭,皇帝可不就?想兒子了嘛。
思及此處,武靖覺得當年送大兒子進宮去讀書這一步著實沒走錯,下了馬車第一件事便是讓門房上?的?奴仆,去鬆雲院把兒子叫來。
門房上?的?小廝一路快走到鬆雲院門外才停,找了個拐角背人的?地方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又拿手抹了抹有些雜亂的?鬢角,確定從頭到腳都能見人,這才邁上?鬆雲院門口的?台階,站在門外衝守門的?婆子笑?得諂媚。
“難得碰上?塗媽媽當值,我先給媽媽請個安。老爺回?來了,說要請大爺往前院書房裡去一趟。”
“你這猴兒做的?什麼戰戰兢兢的?怪樣子,以往來咱們?這吃茶要水的?,可沒見你們?這樣過。”
“那怎麼能一樣,昨兒個夫人可當著所有管事媽媽們?的?麵,把府裡的?鑰匙都交給大奶奶的?,這往後咱們?的?日子可就?都仰仗大奶奶了,哪裡還敢造次。”
“就?曉得你們?背地裡要嘀咕這些,都說管家三年貓狗都嫌。我們?也不求你們?記著咱們?大奶奶的?好,隻盼著往後你們?彆背地裡罵奶奶,就?阿彌陀佛了。”
兩人站在垂花門裡你來我往閒扯過幾句嘴,塗媽媽才轉身往裡走去通報。轉身的?時?候還不忘把小廝叫進門房裡坐著,“你安心等等吧,渴了就?多吃點飲子,往後少做那怪樣子就?行了。”
小孩兒這才高高興興進了門房,自己動手舀了一碗帶著冰碴的?綠豆湯,捧在手裡一口接一口。
武衡的?喪事把所有人都累了個夠嗆,路祭那日回?來,孟半煙結結實實躺了兩天才緩過些精神來。
武衡是武靖的?親叔叔,按道理武靖要守孝一年武承安三兄弟也要守孝半年。但這種事沒人死盯著計較,等出殯過後也就?差不多了。隻要府裡彆日日笙歌,又有誰會在意。
去年端午孟半煙就?因為急著來京城,沒能留在潭州家裡過。今年又撞上?武衡的?喪事,端午那天她都還在武衡府裡幫忙管事,自家這邊備下的?東西都沒用上?。
偏偏端午那天還最熱,晚上?從武衡那邊回?來,孟半煙又熱又累餓過了勁兒什麼也吃不下,洗了澡倒頭就?睡。還是半夜又餓醒了,才從廚房端了一碗雞絲麵吃了才緩過勁兒來。
留在家裡的?武承安也沒心思過節,除了各處主子那裡送去的?席麵,其餘多出來的?飯菜粽子,和原本預備下的?彩繩香囊雄黃酒,就?都由他做主分給家中奴仆,才算沒浪費東西。
隻是過後想起來,孟半煙還是有些不得勁。武承安見她這樣乾脆讓春柳和全媽媽和專做潭州菜的?廚娘,重新準備一桌席麵,又另準備了各色粽子彩繩,準備關上?門來陪她把沒過好的?端午節給補上?。
“嘗嘗我這個,臘肉可是我娘新送來的?,包在粽子裡可好吃了。”
“彆,彆彆彆,你吃你的?我吃我的?,這事上?我跟娘子吃不到一塊兒去。”
孟半煙吃粽子喜歡吃鹹口的?,小小一個裡麵包上?肥瘦相間?的?臘肉,一口咬下去滿口留香。又或是鮮肉鹹蛋黃餡的?,肉香味更清爽配上?鹹蛋黃又解了葷腥的?膩,也很好吃。
孟半煙從小喜歡吃粽子,要不是武承安怕她積食隻讓廚房每樣送一個來,她兩口一個都不知道能吃多少。
“哪有那麼誇張,我也吃甜的?呢。你嘗嘗這個堿水粽,蘸點白糖你肯定喜歡。”
堿水粽裡麵不包餡,包裹成瘦長?三角的?模樣,孟半煙每次都要專門從粽子尖尖這一頭開始吃。先一口咬下粽尖嘗過帶著淡淡堿味和糯米香的?粽子,第二口再去沾白糖才最好吃。
孟半煙說得頭頭是道,哄得武承安湊近她就?著手咬了一口堿水粽,皺緊了眉頭吃完還是直搖頭,回?頭老老實實扒拉自己碗裡的?豆沙大棗甜粽子,再不上?孟半煙的?當。
塗媽媽進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兩人為了個粽子,到底是鹹的?還是甜的?哄笑?作一團,雖不明白兩個年輕主子怎麼什麼事都能高興成這樣,但見他們?開心她心裡也跟著暢快。
畢竟管家大權已經到了鬆雲院手裡,日後西院再想起麼蛾子,也必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囂張,往後的?日子就?都是好日子了。
“大奶奶,大爺,門房上?的?小廝來傳話,說老爺讓大爺去一趟前院書房。”
“說了什麼事嗎?”
“那小子沒敢問老爺,隻說老爺是直接從宮裡回?來的?。”
武承安聞言點點頭,把粽子裡最後一點細膩微甜的?豆沙挑著吃掉,端起茶盞漱過口,“我先去父親那裡,你中午要睡不著,就?把阿柒叫來陪你。”
“用不著大爺操心這個,阿柒今天出城去了,從潭州來的?工人這兩天就?該到了,我忙得很。”
孟半煙起身替武承安理了理衣襟,又讓秋禾去準備軟轎。大中午的?外麵熱得厲害,孟半煙已經不敢讓武承安走著去前院了。
武承安也乖覺,老老實實等著軟轎過來,又拉著孟半煙嬌裡嬌氣?哼唧了一小會兒,才坐上?轎輦去武靖書房。
沒了武承安,孟半煙可算能把後半頓飯安安心心吃完。回?房舒舒服服睡了個午覺,直到過了中午最熱的?那一陣,香菱才進裡間?來把她叫醒。
“大奶奶,慶媽媽來了。”
翠玉翠竹兩人跟著香菱幾個學了這麼久的?規矩,如今也算是能在鬆雲院裡當差了。
兩人是王春華買來給自己作陪嫁丫鬟的?,要說情分著實沒有,但到底是親娘留給自己的?人,孟半煙便把人放在自己身邊做些端茶遞水,喂鳥養花的?雜活兒,算不上?多親近也沒疏遠了二人。
今天輪到翠玉當值,小姑娘聲音爽利是個大方性?子。給慶媽媽端了墊著碎冰的?桂花飲,“媽媽,今天這麼熱呢,什麼事勞您老親自過來一趟。”
“還不是西院那邊,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這過完端午就?又不老實了。”
慶媽媽本是孫嫻心身邊管賬的?媽媽,昨兒個孫嫻心把府裡公中的?賬本鑰匙給了孟半煙之?後,慶媽媽也順理成章歸了孟半煙。如今她人雖還在正院伺候,府裡有事也要時?常往孟半煙這邊來。
“媽媽彆急,老實不老實的?,這是在試探我呢。”外頭天氣?熱,孟半煙也懶得挽發髻,讓香菱給自己編了個大辮子垂在身後,就?從裡間?出來。
“可說呢,夫人也說謝姨娘是害怕,怕了大奶奶才慌不擇路,想要試探試探您對西院如今到底什麼態度。”
端午節前,武靖雖然把武承定解了禁足,但卻也沒多搭理這個兒子。就?連武衡家喪事武承憲去了也沒讓他去,直到出殯那日武承定才跟著全家,在路祭的?時?候露了一下麵。
這無?疑讓謝姨娘和武承定心中不安,他們?甚至不怕武靖的?責罵,眼下明顯的?忽視才是最磨人的?。管家的?大權又名?正言順歸了鬆雲院,即便謝姨娘心裡再害怕觸怒武靖,也隻能硬著頭皮來討嫌。
“謝姨娘今日去找母親要什麼了?”
“她今天倒是乖覺,沒敢瞎鬨。說是再過兩月僮奴要過生?辰,四歲的?孩子該啟蒙了。還說什麼如今老爺厭棄了二少爺,但僮奴好歹是府裡血脈,求夫人跟老爺說說請啟蒙先生?的?事。”
孟半煙聞言沒有生?氣?,謝姨娘雖不聰明但也不至於?太過昏頭,拿僮奴來試探,也在她的?意料之?內。
“孩子讀書是大事,這事我覺得該辦。”孟半煙點點頭,“這樣吧,母親那邊該怎麼跟父親提這事就?怎麼提,我這邊儘快把僮奴啟蒙要用的?東西和院子收拾出來,孩子嘛耽誤不得。”
慶媽媽也知道給僮奴找啟蒙先生?的?事老爺一定會準,但沒想到孟半煙也答應得這麼乾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慶媽媽放心,我要整治西院也不可能拿苛刻孩子這樣的?手段,忒的?難看。”
“這些年母親再是管家,西院不也用各種借口從公中弄了不少銀錢,等我一筆一筆弄清楚,到時?候再名?正言順跟他們?算賬,這難道不比為難一個孩子來得強。”
孟半煙清楚,西院現在一是在試探孫嫻心和自己的?態度,二也是想要故意讓自己克扣他們?。隻要自己真?的?在這種小事上?委屈了他們?,到時?候他們?才有由頭鬨到武靖跟前去。
武靖那人對這些小事不可能往心裡放,自己隻有把他們?切實威脅到府中安定的?證據收羅起來,坐實他們?是真?的?想要掏空整個侍郎府去養肥他們?的?私庫,才有可能徹底打壓了他們?。
第75章
原以為甭管有什麼要緊的事,一下午總夠父子兩個說了的。
沒想到傍晚時分前院書房又來了管事,說老爺留大爺在前院吃飯,鬆雲院這邊要是有已經準備好的藥膳,也都送到書房去。
端午節前後?白?天熱的時間越來越長,武承安肉眼可見地精神頭沒有之前那麼好。
不再隔三差五就想著要帶孟半煙出府逛去,每天上午太陽一出來就老老實實在屋子裡待著,直到太陽落山了才會牽著孟半煙的手,去後麵花園子裡散散步。
為此孟半煙專門把丘太醫和王蒼請到府裡來,本是想兩人一起給武承安把把脈,看看他?平日裡總吃的那些?藥方子是不是要改,卻不想兩人乾脆把藥方都給他?停了。
原來自從那次兩人在鬆雲院見?過一麵之後?,王蒼就徹底纏上?丘太醫。王蒼這人明麵上?看著悶一些?懦弱一些?,到底跟孟半煙是表兄妹,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真?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也沒人攔得?住。
去年?決定跟著孟半煙來京城是這樣,現在想要拜到丘太醫門下依舊這樣。
老頭兒本不想再收徒弟,但架不住王蒼整日纏磨,又有小拾幫忙掃聽,不管丘太醫繞哪條路回家,第二天就一定會在半道上?重新?被王蒼碰上?。
王蒼也不胡鬨,三次裡總有兩次都帶著藥方子去問?,都是他?在京城遇上?的疑難雜症。
老頭兒當了大半輩子的太醫,儘給達官顯貴看病了。對於市井裡的病症見?得?不多,一時間也被王蒼吊起胃口。
這一老一小從你追我逃到有來有往,直到丘太醫鬆口答應收他?為徒,王蒼才把兩人初次見?麵時,他?開?給武承安的方子拿出來。
那天夜裡王蒼被丘太醫為什麼開?太平方子的理由說服,回去一細琢磨又覺得?不對。他?也給武承安看過診,自己夠謹慎的了,但下藥還是要比丘太醫大膽許多。
丘太醫怕武承安身子骨弱,藥方以穩為主,另外還加了補藥的方子日日吃著。但王蒼卻以為病不能?久拖,時間太長即便病治好了身體也被拖垮了。
況且也就是武家富貴,才供得?起武承安這般長年?累月拿各種名貴藥材養著。若是平頭老百姓,一副藥方吃三天不管用,再想看病開?藥可就難了。
也正是這樣,市井裡的大夫常常會開?一些?在丘太醫們眼裡看來是胡鬨的虎狼之藥,因為要麼吃下去病好了皆大歡喜,要麼吃下去好不了,後?頭也就不用浪費銀錢了。
像武承安這樣長年?累月把太平方子當飯吃的法子,王蒼覺得?就是吃不死人也絕治不好人,隻不過是大夫和病人吃了個安心罷了。
這話?王蒼剛說出來時,丘太醫氣得?抬腿狠狠就是一腳。可過後?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於是兩人一起研究把武承安平時吃的補藥方子撤了,換成藥膳食補。
先試試看,要是能?行往後?就停了那些?個太平方子。等真?病了之後?,再按著病情開?方,一步步來。
第一天停了藥方的時候,武承安還有些?不習慣。到了點沒有丫鬟端著藥過來,他?總覺得?缺了什麼。
但不用天天吃苦湯子的日子他?很快就適應了,眼看著跟每天吃藥沒什麼分彆,一家子這才安下心來。
孟半煙聽是武靖要留兒子吃飯也不多問?,讓秋禾派丫鬟把專門給他?準備的藥膳送過去,又順道讓小廝抬著軟轎跟過去,在書房折騰這麼久,這人指定又沒力氣往回走了。
沒有武承安在一旁分心,孟半煙吃過晚飯難得?專心看會兒書,這一看就看入了迷,連武承安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還是這人換了衣裳洗過手臉,趿拉著隻在屋裡穿的軟底布鞋往裡間來,孟半煙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才發現這人回來了。
“什麼時辰了?”
“亥初了吧。”(晚上?九點)
“怎麼去了這麼久,老爺找你說了些?什麼啊。”
“老爺讓我從今往後?,隻要身子舒坦,就每天往他?書房去。先跟著前院的方先生學,替父親整理他?書房裡的往來信箋,都熟悉了以後?再說彆的。”
武靖前院的書房一向不許人隨意進出,哪怕是孫嫻心身邊最貼心的丫鬟婆子去書房送東西,都隻能?先讓守門的小廝通報,裡頭允了才能?把東西送到門口,也不會輕易讓人進門。
就算這樣,府裡眾人也十分小心,能?不去書房就不去。就連在武靖書房伺候的奴仆小廝,都跟後?院往來不多,大家有這個默契,儘量避免在這件事上?得?罪家主。
現在武承安突然?說,武靖讓他?天天去書房裡,這事怎麼聽怎麼不像是真?的,可編又編不出這樣的假話?來,實在叫人一頭霧水。
孟半煙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一臉疑惑地看向武承安,“當初母親讓你娶我這樣一個商賈家的女子進門,是說你家重庶輕嫡來著,沒錯吧。”
“大奶奶這話?說得?太戳人心了啊,人家背著人我說也就罷了,哪有大奶奶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本來就是,咱倆成親以後?你爹我看還挺好的啊,就算看重僮奴喜歡謝姨娘,可你們這樣的人家哪個老爺還沒有幾個愛妾了?”
“再說僮奴,那孩子我有時候在母親那裡碰上?也覺得?挺有意思的,隻要他?不吵不鬨也不要我抱著哄,我也挺喜歡逗他?玩兒的。老爺喜歡孫子,算不得?什麼錯事。”
孟半煙早就想問?,之前武靖到底是怎麼偏心的,怎麼自己嫁過來這麼久也沒見?著他?太過分的時候。
謝姨娘嘴欠被自己匡匡幾下堵了回去,武承定難得?謀算個國子監的名額,不但沒成事還被禁足那麼久,叫外人看了恐怕都分不出來這府裡到底是誰更得?武靖的喜歡。
武承安見?孟半煙這幅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大熱的天脫了布鞋跟孟半煙擠在一張榻上?,“我爹那人,心裡最要緊的是整個府裡,他?盼著兄友弟恭盼著妻賢妾美,要是做不到就會很自然?地權衡利弊。”
沒有遇見?孟半煙之前的武承安顯然?是被武靖權衡之後?放棄的那一個,孫嫻心找不到幫兒子的法子,自然?也越走越偏,武靖也越來越不耐煩。
孟半煙就像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手段雖然?粗暴了些?,但替武承安撐起一片天還是綽綽有餘的。
武靖把孟半煙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確定她能?支撐起大房,自然?心又偏回來了。畢竟武承安是嫡子,畢竟孫家是清流,比起強行抬舉次子和謝家那群蠢豬,武靖還是願意再給長子一個機會。
武承安看透了自己的父親,但也忍不住在這一片滿滿的算計之下,去淺嘗一下父愛的滋味。所以這一次他?也沒有退,哪怕他?也怕自己的身子撐不住,可他?也想要試一試。
“況且,我琢磨著四皇子應該快要回京了。”這句話?武承安是貼著孟半煙的耳垂說出來的,白?天即便武靖掩藏得?再好,也還是忍不住在狀似無意之間問?了他?如今跟司馬儀還有沒有聯係。
哪怕他?壓根沒提四皇子,但隻要聯想一下他?今天是直接從宮裡回來,武承安還是猜到了一些?。
四皇子回京,皇子們和朝堂上?的格局必然?要變。自家最能?跟四皇子搭上?關係的,隻有當初敢雪中送炭去送四皇子離京的自己。
要不然?,孟半煙再凶猛,自己再是嫡子,父親也不會一下子就同意自己自由來去他?的書房。說到底父親還是開?始擔心皇帝老了,該替整個家謀劃下一步了。
但府裡其他?人並?不知?曉內情,大家夥隻知?道老爺讓大爺每天都去書房。消息傳得?很快,第二天去正院請安的謝姨娘和武承定就也知?道了。
“老爺怎麼會突然?這麼看重那個病秧子?我禁足的時候府裡是不是還出什麼事了。”
“沒有啊,這些?日子除了老三去國子監和武衡那事,哪裡還有什麼事情。就是想折騰,也不看看那病秧子折不折騰得?起。”
話?說得?難聽,但也隻是難聽。母子兩個氣得?臉都漲紅了,坐在一旁抱著兒子的柳氏連話?都沒說一句。
這段時間丈夫禁足,婆婆失寵,兩個小姑子一個躲在屋裡好像母親哥哥出事丟了她的臉,一個冷心冷情壓根不覺得?這些?事跟她有關係。這讓柳氏守著兒子,心也冷了大半。
今天早上?帶著兒子去請安時,孟半煙就說已經讓人去把家塾的西廂房收拾出來,湯先生年?紀大了教啟蒙他?不合適也不會,還是再從外麵請個先生回來更好一些?。
柳氏厭記恨半煙斷了自己管家的盼頭,但她更加清楚什麼時候該識時務。此刻便安安靜靜的看著,看著一向順風順水的丈夫氣得?像個沒頭蒼蠅在屋裡亂竄,然?後?又毫無征兆的衝出去。
武承安還不知?道自己賴賴唧唧不願去的前院,在武承定看來就是求都求不到的香餑餑。早上?吃過飯又賴在貴妃榻上?眯了個回籠覺,才慢悠悠坐上?軟轎往前院去。
走到半道被武承定攔下來,武承安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自他?解了禁足以後?,平時請安他?走得?早自己要麼不去要麼去得?晚,還真?是一次都沒遇見?過。明明一個府裡的兄弟,處得?倒真?像是外人了。
“這麼熱的天,二弟在這裡做什麼。”軟轎裡也不涼快,武承安手心裡冰涼,偏臉上?又被暑氣熏出兩坨潮紅,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病秧子。
武承定看著他?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明知?道武承安今天能?翻身是因為什麼,可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得?了個孟半煙,就處處得?意事事順心。
直到今天,他?明知?道當初孫嫻心派人放出傳言說孟半煙旺夫的話?是假的,他?還是忍不住腹誹是不是孟半煙那個女人真?的就是生來克自己的,要不然?怎麼會她一進府自己就再沒個如意的時候。
“大哥,你這是要去父親書房?”
“不然?呢,二弟專門等在這裡不會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吧。”
武承定其實兩年?前也被武靖短暫地連著叫去書房幾天,但那時候武承定心思全在結交外麵的‘才子學生’上?,沒多久武靖就再不提讓他?去書房的事。
當時武承定心裡失落了一陣,不過很快就拋諸腦後?。畢竟家中兄長病弱老三又還小,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父親沒得?選。
可誰知?還沒過完三十年?河東,就已經到了河西。武承定看著眼前病懨懨的兄長,心裡憋屈得?厲害卻又說不出其他?的話?,他?不敢再在這個時候觸怒父親,便隻能?生生忍下武承安,眼睜睜看著他?坐回軟轎裡漸漸走遠。
第76章
那日,武承定氣衝衝攔下武承安的軟轎,最終也沒說?出什麼來,躲在暗處的奴仆婆子們就等著看熱鬨,也沒瞧見兄弟鬩牆大打出手的戲碼。
而?隨著武承定心不甘情不願的暫時蟄伏,孟半煙也過了一段成親之後難得的安生日子。終於有空把孟海平給的冊子拿出來好生研究,把府裡的賬目和孟家的酒坊兩手抓提上日程。
有了武家大奶奶的身份,孟半煙出門辦事談生意,都?比之前一個人在京城單打獨鬥要順暢許多,即便很多時候買賣談不成,人家看在武家的麵子上,也絕不會讓孟半煙難堪。
嘗到甜頭的孟半煙乾勁十足,侍郎府眾人看著大奶奶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一麵佩服她著實能乾,一麵又忍不住私下嘀咕,這大奶奶整天忙得不見人,大爺怎麼受得了。
不過這話眾人也隻敢私底下說?,絕不敢讓武承安聽見。全?府上下誰都?知道大爺眼裡心裡隻有大奶奶,被?他知道奴仆背地裡嚼大奶奶的舌根,那好日子就真到頭了。
“白薇,去看看廚房裡有什麼冰鎮的飲子,趕緊端兩碗過來。”
“這都?什麼時節了還?吃冰,今晚上要再鬨肚子疼,可彆再哼著往我身上賴啊。”
端午節後把潭州酒坊裡的匠人接了一半來京城,孟家酒坊就算正式開張了。
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從備料到釀造再到拿著樣酒在京城各處酒肆酒樓談買賣,每一件事孟半煙都?親力親為。直到五天前,新一批的長安酒正式啟封,孟半煙才算鬆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