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孟半煙的本事武靖一直是聽?說?,進府以後她?接手鬆雲院裡的事?務,雖料理得?很妥當但也算不得?什麼。直到這件事?他才確認自己這個大兒媳婦不光是脾氣大,本事?也不小。
他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事?情就已經出了結果,這讓他沒了再遮掩的心思,反而把主動?權交到孟半煙手裡,“事情既是你查出來的,你說?說?該怎麼辦。”
“父親既問了,兒媳就說?一說自己的想法。”孟半煙半點沒拿喬也沒客氣,“這事?謝姨娘和二弟都?說?不知情,看他們這樣子我心裡其實已信了七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哪能就這麼下了狠手呢。”
這話從孟半煙嘴裡說?出來,莫名就又一股子嘲諷的意味。畢竟她?怎麼會來京城又怎麼會嫁給武承安,大家都?心知肚明。親父女尚且能鬨到那個?地步,隔了肚皮的兄弟又算得?了什麼。
“但光我們信還不行,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裡,兄弟鬩牆互相坑害的頭不能起。
紙包不住火,這事?既查出來了旁人就早晚會知道,外人不會同咱們一般仔細分辨,二弟和姨娘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們隻會背地裡看熱鬨,三分的影子也能編排出十分的故事?。
要是沒個?處罰不能服眾都?是小事?,往後府裡誰有個?不如意的事?情沒得?到的東西,會不會想著是不是又能這麼乾。這次若不罰,那下次又罰不罰。”
孟半煙的話可謂是殺人誅心,在?她?嘴裡到了這步田地,這件事?有沒有武承定和謝姨娘的參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隻有怎麼做才能以儆效尤,煞住這股歪風邪氣。
“依我看,這事?還是就事?論事?的罰為好。謝家我們管不著,即便派人上門去問人家也不會老實跟我們說?。要不要拿人去衙門見官告謝家一個?唆使?之罪,也該由父親定奪。畢竟外麵的事?涉及朝廷,告了有沒有用也未可知。”
“但這樣?的人家,咱們府裡往後還是少來往的好。尤其姨娘和二弟,以後就不該再跟謝家有什麼交集了,即便日後他們家上門來,也打發走?了便是。
如此?,既讓姨娘明白糊塗的娘家人有不如沒有的好,也絕了他們家再帶壞二弟的可能。外人看了咱們的態度,以後甭管他謝家是為官做宰還是往下九流走?,也不會牽扯到咱們家來。”
孟半煙字字句句為府裡著想,口口聲聲要就事?論事?,卻一張口就切斷了謝姨娘和謝家的聯係。他們不是就等?著謝家回來給他們撐腰嗎,那就從跟上斷了他們的念想。
且不說?侍郎府規矩大,說?了不讓跟謝家往來謝姨娘還能不能往外互通消息,即便私底下聯係上了,原本過了明路光明正大的事?也成了偷偷摸摸,往後再想借勢做什麼也是再不能了的。
武承定聽?了這話如遭雷擊,他是嫌棄舅舅但他還想著借他外公謝銓的勢呢,現在?孟半煙幾句話就斷了他的後路,他豈能不恨。
“爹,您不能聽?大嫂的,姨娘好不容易才把外公和舅舅盼回來,現在?又不讓見了,您讓姨娘往後的日子怎麼活。
況且、況且三弟這次也沒受大傷,誤不了去國?子監讀書,求父親看在?姨娘伺候您這麼多?年的份上,留一份體麵吧。”
武承定向來見人三分笑是個?長袖善舞的,此?刻也終於失了鎮定,看向孟半煙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要不是這會兒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恐怕真的能撲上來生吃了孟半煙。
“二弟慎言,府中隻有父親與母親,即便是姨娘的父兄也算不得?二弟的外公、舅舅,二弟莫要認錯了親。”
武承安見武承定一副幾近癲狂的樣?子,起身伸手把孟半煙拉到自己身後,“爹,兒子讚同半煙說?的,無?規矩不成方圓。咱們家的事?他謝從鈺都?能插手攪風攪雨,若不斷了往來,往後這侍郎府到底聽?誰的。”
這兩天?家裡事?情多?,昨晚上陪著武靖在?武承憲那裡熬了半宿,今天?一大早本想著吃了早飯再睡一輪,沒想到阿柒又帶著查出來的結果上門了。
武承安隻覺著頭重腳輕,站也站不住乾脆又一屁股坐回椅子裡,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看向武承定。
“再說?二弟說?的那話,到底也太偏心了些。老三這次是命大才沒出事?,要是那炮仗炸得?再狠點兒,又或者謝家找的無?賴手段再黑點,你怎麼就能保證老三現在?還能好好的躺在?房裡養傷。”
這話說?出來看似是在?反駁武承定,但字字句句都?在?幫孟半煙把她?剛才說?過的話壓瓷實,讓武靖想心軟也軟不下來,隻能現開罰了兩人。
武靖原以為孟半煙會說?禁足那些,能讓謝氏和武承定在?府裡眾人跟前丟臉的處罰。
沒想到商賈人家出身的長媳還真是個?狠人,連帶自己病弱的長子也學?會了如何打蛇打七寸,蟄伏這麼多?年,一出手就掐準了老二的死穴。
“行了,彆爭執了。今天?的事?出了這張門就彆提了,往後謝家遞帖子上門一概不收,謝氏也不許再私底下見娘家人。至於老二,閉門思過吧,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聽?到武靖親口說?出來的處置結果,屋裡幾個?伺候的奴仆下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誰都?想不到在?侍郎府得?勢幾十年的謝姨娘,和眼看著要做家主的二少爺會就這麼栽了。
還是孫嫻心見氣氛過於凝重,才插嘴讓武承安和孟半煙先回鬆雲院,又喚來幾個?粗使?的婆子去扶已經癱軟在?地上的謝姨娘,武承定倒是還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隻是那頹喪的模樣?,看著也讓人心驚。
從正院出來,謝姨娘的哭鬨聲漸漸聽?不到了。以往總要嘰嘰喳喳說?些什麼丫鬟,這會兒跟在?兩人身後連腳步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孫嫻心說?到底是個?沒有壞心的主母,在?侍郎府當家做主這些年,跟謝姨娘的爭執也多?是些零碎事?情,鬨得?再難看其實也未曾傷筋動?骨。
可孟半煙這一次卻是當著府裡上下的麵下了狠手,雖占理但在?下人奴仆們看來,還是太刻薄了些。連娘家人都?不讓見了,這謝姨娘不死也得?脫層皮。
有了這樣?的心思,眾人再看孟半煙的神情裡多?了一絲畏懼,偏偏武承安這會兒牽著她?的手沿著抄手遊廊往回走?,也沉默不說?話。
孟半煙不在?意旁人怎麼著,但武承安不說?話還是讓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便乾脆較起勁兒來,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話回了鬆雲院。
翠雲到底膽子大些,見兩人回了屋一個?進了小書房看賬本,一個?歪在?外頭榻上懨懨不做聲,一咬牙一跺腳乾脆走?到武承安跟前氣勢洶洶給他道了個?萬福。
“姑爺,怎麼跟姑娘去一趟正院回來就不說?話了,這次的事?姑娘和阿柒可是替您查的,行不行好不好您倒是給個?說?法。
要是覺得?我們這些從潭州來的辦事?不合心意,那還是早早的說?明白為好。咱們這樣?的人,到哪兒賺不來一口飯吃,何必留在?這裡落個?裡外不是人。”
武承安看著眼前氣得?跟個?炮仗似的翠雲,人都?傻了。纖瘦蒼白的手指指著她?哆嗦得?如同篩糠一樣?,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氣得?受不住了,乾脆起身踉蹌往小書房裡走?,“大奶奶就由著翠雲這麼氣我,也不說?句話。”
武承安這人,要粘著孟半煙的時候就半煙阿煙娘子渾叫個?沒完,被她?氣著了才會這邊拿腔拿調地喊人大奶奶。
“大爺想聽?什麼?”對於武承安的情緒變化孟半煙摸得?很準,她?啪一聲摔了手裡的賬冊,“你方才是沒看見回來路上那些奴仆是怎麼看我的,一個?個?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這會兒打量我是個?惡人了?”
“大爺要找個?知書達理又能乾有本事?,還時時有善心善念的妻子,那趁早休了我。我這人要麼不做,要做就不可能給人留活路,你嫌我粗鄙也罷心狠也罷,改是改不了了。”
孟半煙也煩,侍郎府裡的這些人算不得?壞心眼兒,卻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輩。壞得?有限真要算良心卻也不多?,誰都?想往自己兜裡多?撈些,但真見了雷霆手段又害怕覺得?沒人情,感情裡外裡就剩自己不是人。
“誰嫌你心太狠了,我、我我犯得?上為了謝姨娘和老二來跟你置氣?你彆冤枉人。”
武承安被孟半煙連珠炮似的質問頂得?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幸好後麵就是書房的小榻,這人腳下一個?踉蹌正好摔進小榻裡。
倒是沒傷著哪兒,就是衣襟拉扯著敞開半截,露出雪白細膩的一大塊胸脯,怎麼看都?像是被孟半煙欺負狠了似的。
“那你從正院出來板著個?臉是什麼意思,她?們雞崽子似的不說?話也就算了,你也悶著個?頭不說?話,一路回來那麼多?人看著呢。”
“我那是氣我自己!”
武承安怎麼會不知道孟半煙今天?是替自己當了惡人,謝姨娘和武承定到底在?侍郎府裡這麼多?年,上上下下有不喜歡他們的就有依附他們的,不管怎麼說?多?多?少少都?有些香火情。
在?侍郎府日子過得?比正妻嫡子還舒坦的兩人,就這麼被新進門的大奶奶當眾下了臉麵,不管最終得?益的是誰,孟半煙的名聲都?好不到哪裡去了。
“這事?明明是我挑起來的,惡人倒叫你擔了去。人家姑娘成親嫁人圖的是安穩過日子,隻你嫁給我事?事?操心不說?,還得?幫我收拾府裡,就許他們瞧見你厲害手段,不許我心疼你了?”
武承安越說?越替孟半煙委屈,最後乾脆側過身子去不讓孟半煙看自己通紅的眼眶,“你走?遠些,彆留在?這兒看我笑話。”
“我笑話你什麼,過了今天?府裡上下就都?知道大爺和大奶奶是絕配,都?是不咬人的狗,真發作起來才是要人命的那種。”
孟半煙向來不怕武承安發脾氣,把話說?開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他,就更不在?意麵子,起身繞過書桌也走?到矮榻上坐下,笑嘻嘻往武承安身邊湊。
“你是,我不是。”武承安被孟半煙和翠雲主仆兩個?氣得?心窩子疼,“你才是那沒事?儘冤枉我的小狗兒,彆這會兒又嘻嘻哈哈湊上來,讓翠雲姑娘看見了,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
兩人吵的時候誰也沒壓著音量,整個?正院外麵都?這會兒都?靜悄悄的。武承安知道丫鬟們都?躲起來了,但也知道兩人的話都?被她?們聽?了去。最好都?聽?了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半煙是一條心,這府裡以後就是要變天?了。
第62章
鬆雲院裡鬨了一小場,就算是翻了篇。丫鬟仆從們被秋禾和幾個管事?媽媽私下訓過一輪,再沒人敢胡亂想些什麼,隻?是在孟半煙跟前還是顯得比以往更加小心周到,就連一向傲氣些的夏荷都老實了許多?。
事?情也沒有?被捅出去,武靖帶著供詞先去了一趟謝家再去了一趟國子?監,武承憲縱馬傷人的事便很快被壓製下來,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但也僅僅隻?是仿佛。
被女婿毫不客氣挑明不讓再登門的謝銓,僵著一張臉把武靖送走,轉頭就給了正滿臉怒氣,想要罵武靖不顧念親戚之?情的謝從鈺一嘴巴,“誰要你私底下做這些不入流的小動?作的,混賬東西!”
謝從鈺被老父親一巴掌給打蒙了,捂著臉站在廊下半晌說不出話來。還是謝銓又抬腿踹了一腳,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爹,我也是為了阿姐好?。這種法子?咱們在定州的時候不也用嗎,臟水潑上去了哪有?那麼容易洗乾淨……”
“糊塗!定州是定州,京城是京城。你以為京城裡的那些紈絝公子?們就真的個個都是草包。你以為這事?武靖說不報衙門就真的瞞得住,稍微留心些的人家,見?兩家從今以後不往來,難道不會想這裡麵出了什麼事??”
“爹……”
謝銓看著臉色煞白的兒子?,有?些頹唐地擺了擺手不聽他再說什麼。這些年在定州一步一步往上爬,兩個兒子?幫他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時間一長腦子?裡就光會這些,現在要改怕是也難了。
“爹!那姐姐呢,姐姐怎麼辦。就由著武靖這麼把咱們家的臉麵扔在地上踩不成。”
“等?等?吧,勢大於人,不熬著又有?什麼辦法。咱們家這麼些年都熬過來了,還怕這一時半會兒嗎。”
謝家要蟄伏等?待機會,侍郎府裡也管不得那麼多?。日?子?還要照樣過,誰還有?功夫整天盯著個謝家不放。
“姑娘,今天戴這一支釵好?不好?。”
“這支也太招搖了,不過是去一趟那府裡,用不著。”
武靖這一次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置了謝姨娘和武承定,兩天前武承憲就包著腦袋騎著武承安給的好?馬去了國子?監。
被武靖禁足的隻?有?武承定,但西院裡這幾日?鮮少有?人出來走動?,謝姨娘徹底閉門不出,柳氏搬到了兒子?房裡,專心守著僮奴。
武承宜本?就是個要強的性子?,這次親娘和親哥都被罰了,她也覺得沒臉見?人。借口?病了身上不舒服,連家塾都不去了,就整日?蒙在屋子?裡讀書,誰也不見?。
隻?有?武承蔻一向是個萬事?不過心的人,聽說了娘和哥哥被罰的原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私底下跟丫鬟抱怨過孟半煙小題大做,也就完了。轉過天來照樣去請安去讀書,仿佛這事?壓根與她沒關係。
“怎麼用不著,我看這套頭麵就很好?。這還是兩年前母親從姨母那裡得來的,今天去新昌侯府戴上正合適。”
武承安向來喜歡湊在孟半煙身邊看她挽發上妝,對他來說能安安靜靜看妻子?梳妝打扮,就是一件難得的樂事?。
之?前答應過孫嫻心要去新昌侯府一趟,孟半湮沒忘了這事?。趁著這幾天天氣還不算太熱,府裡又格外清淨什麼事?都沒有?,她就打算帶著武承安去一趟,把這人情給了了。
點翠的鳳釵步搖著實有?些招搖,更難得的是整套頭麵都是用的瑩潤均勻的南珠做嵌,雖樣式不算繁複但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外麵能有?的,一定是宮裡內造賞出來的東西。
“既是大爺說好?,那就戴這一套。”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孟半煙雖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但每次梳妝時都有?一個人在旁真心實意誇自己好?看,還是難免有?些得意的。
“白芍,你去小書房桌上把那幾冊賬本?拿上,等?上午有?空送去夫人那裡。就說這幾本?賬我都看完了,給完了就回來,先不用拿新的回來。”
“誒,奴婢記下了。”
原本?孫嫻心的打算,是想等?兒子?兒媳從鬆雲院搬去東路跨院以後,再慢慢把府裡管家的事?情交給孟半煙。
一來兒子?剛成親,總要跟媳婦過一段膩歪日?子?才好?,把剛進門的媳婦當牛馬使,說得好?聽是器重說得難聽那就是磋磨人。孫嫻心自己年輕的時候吃過這上頭的虧,就不願意再這麼折騰孟半煙。
但隨著國子?監名額鬨出來的這一場風波,孫嫻心就有?些等?不及了。她還不清楚武承安到底還有?什麼樣的抱負願景,隻?能讓孟半煙儘快名正言順當上府裡的管家媳婦,才能儘量幫襯兒子?每走一步都更穩當些。
今天孟半煙要去新昌侯府,孫嫻心昨天專門囑咐過不用兩人再到自己這裡來請安。早上多?睡會兒安安心心吃了早飯,就直接過去。
沒想到孟半煙人走了還留了東西給她,白芍帶著兩個翠竹翠玉把書房裡的賬冊送過來。
這些冊子?都是侍郎府近幾年公中的賬目,孫嫻心明白自己說得再多?都不如孟半煙自己去看。
孟半煙看得認真,跟著賬冊一同送來的還有?孟半煙已經寫滿大半本?的筆記,裡麵仔仔細細記錄了孟半煙對府裡賬目的彙總和理解。
不明白的地方都放在最後,意思十分清楚,讓孫嫻心先給自己解惑,先弄明白前一年跟賬麵對不上的花銷到底去了何處,再拿下一年的賬冊回去看。
“這麼多?賬本?,才多?久就看完了。”孫嫻心粗粗翻過孟半煙的筆記,看她十分準確地把府裡頑疾寫在最後,欣喜之?餘又忍不住皺眉。
“這才幾天你們奶奶就看完這麼多?賬冊,你們也不勸勸,熬壞了身子?怎麼辦。每日?到我這裡來請安,不見?你們誰說上一句,就這麼乾看著主子?忙?”
“夫人,奴婢們勸了,也得大奶奶肯聽啊。”一說這個白芍要說的話就多?了,“不光我們勸了,大爺也勸。”
“可大奶奶說好?難得有?些事?情乾,不過看幾本?賬累什麼?就不許我們多?說。大爺都被大奶奶從書房裡趕出來,說就是有?大爺在才沒法專心,做不成事?情。”
白芍剛滿十五,辦事?雖能乾但男女之?間的事?情還不明白,一五一十跟孫嫻心告狀,把一旁伺候的淨月聽得直捂著嘴笑,孫嫻心才連連擺上不要她說了。兒子?房裡那點子?事?當娘的整天打聽,成個什麼樣子?。
武承安還不知道自己黏妻子?的名聲又更大了一點兒,兩人吃過早飯就出了門。
昨晚他就跟孟半煙說好?了,今天從新昌侯府出來不回府,直接去城郊新開?的喜雲樓吃飯,他家新搞了個曲水流觴席,據說掌櫃還能張羅拚席,十分有?意思。
武承安最小的叔爺娶的就是新昌侯府的老姑奶奶,雖然武靖父親那一輩兒在他父親襲爵以後也早早分了家,但分出去的旁支也多?依附著府裡生活。
小叔爺的宅子?離安寧伯府就兩條街,每年年節裡武承安跟著爹娘一起回伯府去拜年,也遇上過幾回。現在新昌侯府當家的世子?要叫那叔爺一聲姑父,兩家非要攀親戚也不算牽強。
當武承安從馬車上下來,聽見?等?在門房上的管事?哈著腰湊上來喊自己表少爺的時候,也隻?是挑了挑眉沒接茬也沒拒絕,而是轉頭去看孟半煙。
這一表三千裡的關係,孟半煙沉吟了一小會兒才理清楚。看來上次自己在三房發的那一次狠,至今還留有?餘威。
這府裡不願意斷了跟侍郎府的關係,又怕自己再發瘋,才想出這麼個法子?。乾脆不從自己這邊論親戚,不戳著自己的肺管子?總行了。
思及此處孟半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要不是有?武承安使勁兒捏著自己手心,她差點就要嗤笑出聲兒來。什麼侯門大戶,裝起孫子?不要臉來,真是誰都比不上。
這一次武承安陪著孟半煙來新昌侯府,照例還是先去的封氏的院子?請安。這次沒有?小封氏再站在垂花門上相迎,隻?有?兩個管事?打扮婦人,引著兩人往裡走。
屋裡除了封氏還有?小封氏和郭珍,上次見?還頤指氣使的郭珍,這次坐在小封氏下首顯得格外安靜,像個盆景似的說話也不笑,看上去有?些呆愣愣的。
封氏還是老樣子?,活像是話本?子?裡走出來的老封君,滿頭銀發慈眉善目,即便?是見?到孟半煙這個把她孫女嚇病了的人,依舊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即便?是孟半煙這樣滿身鋒利的人也免不了柔和下來。
“早就該來給老太太請安,隻?是我剛嫁人好?些事?不懂,手忙腳亂地也騰不出功夫,才耽擱了。”
“年輕人成了親自然得好?好?過你們自己的小日?子?,隻?要你們把日?子?過好?了就比什麼都強。請安不請安的,心意到了就好?。孫夫人前些天還差人送了兩根老參來,那可是有?銀子?也淘換不到的好?東西。”
封氏年紀大了,三天兩頭就要請大夫熬藥,也是個出了名的藥罐子?。她常年用的一味丸藥裡就須得要老參做藥引,年份越長效果越好?。
起初府裡還有?幾隻?近千年的老參,都是老輩兒留下來的。府裡全靠封氏還在才能繼續維持新昌侯府的牌麵,眾人自然願意把參拿出來入藥。
千年的老參吃完了,還有?些幾百年的,差是差了點兒但也行。後來又吃完了一兩百年的參也湊合能用,再往後府裡公中的參吃儘了,就隻?能外麵買去。
銀子?淌水似的花出去,買回來的參好?壞不一,如今府裡人人心裡都犯嘀咕,老太太要再這麼高壽下去,公中的銀子?怕不是光給她吃參都不夠。
也正因為這樣,侯府裡的人再看不上三房和孟海平,明麵上也要給人留些臉麵。誰讓府裡隻?他會賺錢,時不常地還能從外麵淘換來些好?參呢。
孟半煙隻?知道孫嫻心做主給新昌侯府回了禮,卻不知道她送了這麼重的禮,一時間心裡有?些肉疼,但麵上還是擺出一副得體的笑容。
“老太太用著合適最要緊,東西說到底都是給人用的。隻?要有?用,就算是物得其所了。”
封氏聽了這話笑得更加高興,又留著孟半煙和武承安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親口?要兩人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席麵就擺在三房院子?裡,關上門一家子?吃頓飯,不叫旁人去討嫌。
第63章
到底是長?輩,又是超品誥命的老夫人,她都這麼說了孟半煙和武承安也沒?法推辭,隻能跟著郭珍一起去了三房院子裡。
一進屋剛坐下,三人之間又是一陣令人尷尬至極的沉默。沒?等孟半煙猜中郭珍還能沉默多久,就有個小姑娘從外麵進來,身後跟著的是小孩的奶娘,和聽說孟半煙過來臨時從書房趕過來的孟海平。
小姑娘撲進郭珍懷裡喊娘,又轉過頭偷偷往孟半煙身上看?,“娘,爹說今天姐姐來,這是姐姐嗎。”
“嗯,這是姐姐。”
郭珍的回應乾巴巴的,還?不如不說。聽得孟半煙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臉上還?得擺出個笑模樣,讓香菱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遞給小孩兒?身邊的奶娘手裡。
準備的東西都?是些小孩兒?喜歡的又不會卡喉嚨的小擺件,和一匣子絹花。孟半煙連郭珍都?懶得遷怒,就更不用說跟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了。
她來這世上跟自?己一樣無辜,等她大了一定?會知道她爹其實原本有個妻子,還?沒?離合就又做了她娘的上門女?婿,按常理來說她娘在老百姓嘴裡也不過是個二房。
還?有個差點被她爹賣了換人情的姐姐,幾乎跟她爹鬨了個不死不休,給這樣的人家做閨女?,孟半煙有時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倒黴還?是她更倒黴。
懷裡多?了個郭十?安,一直緊繃著臉的郭珍表情漸漸放鬆下來,雙手抱著孩子坐在自?己腿上,由著她左右扭動伸手扯自?己的耳墜,也隻是柔聲哄著把手掰開?,怕她再被金器劃傷了手。
孟海平識趣,知道孟半煙不待見自?己,就轉頭去跟武承安說話。上次跟孟半煙吵過以後,他就明白妻子並不需要自?己毫無用處的感同身受,此刻不冷不淡自?然些跟孟海平說些場麵話,反而更好些。
孟半煙看?著眼前這幅一團和氣?樣子,心裡沒?什麼?感觸隻是覺得無聊得有些難熬。好在擺膳的奴仆動作不慢,很?快就有婆子來請幾人入席。
席麵很?豐盛,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山珍海產都?齊了,中間一道極品佛跳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準備的,差半點火候都?煮不出現在這個成色。
“京城不吃辣,也不知道侍郎府裡什麼?口味,我找人從潭州弄了些辣椒香料過來,廚子也臨時從外麵請回來的,你嘗嘗看?跟家裡的味道像不像。”
很?久沒?跟女?兒?同桌吃飯,孟海平顯得有些激動。現在女?兒?又已經成了彆人家的媳婦,明明是自?己一手逼迫的,但此刻看?著坐在女?兒?身邊麵帶病容清瘦雋秀的女?婿,心裡還?是難免有些酸澀。
“嶽父放心,府裡也請了潭州的廚子,味道聽阿柒她們來說吃飯的時候說還?算地?道,想來是差不了。”
武承安很?自?然地?把孟海平的話接過去,又往孟半煙碗裡夾了一筷子熏得顏色暗紅的臘牛肉,“不瞞您說,小婿去年在潭州住了那麼?久,也還?是不大習慣吃辣。還?得是府裡多?了娘子,口味嗜好才慢慢變了。”
“現在府裡原有的廚娘也學了幾道拿手的潭州菜,嶽父要是想這一口,等下回得了空我讓他們來府上專門給您做,用不著到外麵尋去,也算是咱們做小輩兒?的一片心。”
孟海平說的話其實很?得體,對於?女?兒?在侍郎府裡過得自?在不自?在的擔憂也十?分隱晦。但架不住武承安是個心細又心窄的,還?是聽出來孟海平話裡的意思,頓時就跟個炸了毛的刺蝟似的,說話也陰陽怪氣?起來。
這話聽著貼心周全,其實隻差沒?把話懟到孟海平臉上去。不是都?做了侯府這麼?多?年的贅婿,連孩子都?生了,怎麼?這府裡連個適口的廚子都?沒?養,可見這些年怕是都?白過了,人家侯府還?是沒?把這上門的女?婿當自?己人。
郭珍沒?想到看?著病歪歪弱不禁風的武承安,也是個牙尖嘴利不肯吃半點虧的人,本來還?能維持住的假笑也徹底裂了。
這些年孟海平在侯府不能說時時刻刻都?有人給他臉色看?,真要是那樣日子也過不下去。
平時跟其他幾房的人交際往來明麵上倒也正常,但要說這府裡或是三房有誰把他的喜好處處擺在前頭,那也是不曾有過的。
即便是自?己三口人關起門來,也處處是先緊著自?己和女?兒?,孟海平甚至很?少在自?己麵前提起潭州兩個字。
以前郭珍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此刻卻如坐針氈,即便清楚兩人成親背後多?是算計,但被武承安這般不客氣?的點明兩人之間的虛為委蛇,還?是有些難受的。
隻有郭十?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不懂大人們話裡話的意思,小小一個人坐在特?質的椅子裡,低頭吃飯。
孟海平養郭十?安也很?嬌氣?,即便孟海平平時在家的時候不多?,十?安也很?黏父親。碗裡的米飯吃了一半小姑娘就不願吃了,肉嘟嘟的手把碗推遠了一些,立馬就被郭珍端起來遞給孟海平。
也許是太習慣了,孟海平忘了桌上還?有孟半煙在。很?自?然地?接過來,把小女?兒?剩下的半碗飯扒拉到自?己碗裡,又重新舀了碗湯放到郭十?安麵前,示意奶娘喂她吃。
坐在孟海平對麵的孟半煙一眼不錯地?看?著,她久違地?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憤怒。強烈的情緒湧上天靈蓋,有一瞬間孟半煙甚至覺得自?己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但在坐在她身邊的武承安眼裡,隻感受到了孟半煙脊背突然僵了一瞬,便見她猛然站起身來。凳子被推得往後移了老遠,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緊跟著便轉身往外走,不願再多?留一下。
好在這一次的情緒起伏再大,跟上次比也不過是毛毛雨。被連忙追上來的武承安牽著手走出侯府三房的院子,心情就已經平複了大半。
聽見身後孟海平喊自?己,孟半煙用力眨眨眼把眼角最後一點點濕潤壓製回去,再轉身就看?不出方才那一幅要哭不哭的樣子。
“煙兒?,煙兒?等等。”
“父親還?有事嗎。”
“這是我讓人收集的京城裡各家酒坊和酒鋪的基本情況,還?有各家酒方子的特?點。琢磨明白這裡麵的門道,京城裡這些人喜歡什麼?口味,鐘愛什麼?酒也就差不多?能摸透了。”
到底是家傳的本事,孟海平在釀酒一道上再沒?有天賦,在生意一道上該做什麼?他比誰都?精明。早在帶女?兒?回京以後,他就開?始收集這些資料,他清楚這些東西孟半煙早晚用得上。
孟海平沒?問女?兒?怎麼?飯吃得好好的又要走,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跟孟半煙之間的隔閡,並不是一頓飯兩頓飯就能抹平的,少問少說反而好些。
甚至今天孟半煙會答應留下吃這頓飯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要不然也不會姍姍來遲。如今女?兒?要走他不攔著,不過本想著等吃過飯再拿給女?兒?的東西,隻能匆匆追上來給了。
“我有自?己的安排,不用父親費心。”孟半煙鐵青著臉看?向孟海平,他做得越周到她就越生氣?。
孟海平抽出厚厚一本冊子遞給孟半煙,“你讓你那個賬房天天在街麵上打聽,得打聽到什麼?時候去。再說你帶在身邊的那個阿柒,打打殺殺可以,做買賣她不行。
她身邊還?有個小孩兒?倒是機靈,可年紀又小,要頂個大人用起碼還?要養幾年。你有打算,你打算得再好手底下沒?人能行嗎。”
孟海平皺起眉頭,眉心的豎紋很?深讓他看?上去有些嚴厲,“做生意最忌諱等、拖,你不趁著長?安酒在京城還?有點名頭,你還?要打算到什麼?時候去。”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用不著你看?得上。隻這事你得想好,孟家的家主是你,彆跟我意氣?用事。做買賣為的就是賺銀子,犯不著跟銀子過不去,是不是。”
孟海平話說完,見孟半煙還?是不接冊子,乾脆一把塞進武承安手裡,也不再說什麼?就轉身要走。
孟半煙有時候也恨自?己半點忍不住話的性子,可剛才郭珍那個樣子她就是看?不得,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叫住孟海平。
“你到底是當父親的,沒?得在她跟前伏低做小。成親罷了各取所需,再是入贅也用不著處處矮人一等。那飯,下回她再這麼?著,你就不知道扔她臉上去,憑什麼?叫你吃,她怎麼?不吃啊。”
孟半煙的脾氣?來得急又沒?個征兆,武承安是乖乖跟著起身出來了,但其實也沒?弄明白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孟海平就更加一頭霧水。現在聽她這麼?說,兩人才恍然大悟她生氣?是因為什麼?。
孟海平轉過身,想衝女?兒?笑一笑,可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嘴抖得厲害像是想說什麼?,連帶著留的一把美髯都?跟著直顫,可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來。
孟半煙見不得他這個樣子,也後悔乾嘛多?這句嘴,弄得好像自?己好像多?在意這事似的,便拉著武承安轉身要走。
“爹的大姑娘啊,彆為了這事生氣?,你忘了我以前不也老這麼?吃你吃不完的。那時候你娘還?老嫌我倆,是吧。”
“我不記得了。”
孟半煙腳步頓了頓,沒?轉身隻留下一句假話,便重新拉著武承安離開?。
濁淚順著孟海平的臉頰蜿蜒而下,他也沒?再追上去隻看?著女?兒?走遠連背影都?看?不見,直到郭十?安邁著小短腿出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孟海平才抱起小女?兒?,轉身回去。
從侯府出來坐上馬車,武承安飛快地?把孟海平給的冊子塞到矮櫃最下麵一層,可還?是被孟半煙一眼看?見,“你彆亂塞,我回去要看?的。最下麵那一層你放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等會兒?再讓秋禾她們瞧見,像什麼?話。”
“沒?亂塞,哪裡敢亂放大奶奶的東西。”武承安一聽這話又趕緊把冊子抽出來,用手撫平封頁上的褶皺,這才重新小心翼翼把冊子壓到專門放書的那一格最下麵。
“行了,彆跟我這兒?做那些怪樣子,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生氣?也不會拿你撒氣?。”孟半煙看?著武承安故意伏低做小的樣子,乾脆彎腰撫在他腿上。
“長?安,我是不是很?沒?出息啊。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不過幾口剩飯,人家樂意我生哪門子氣?。”
“大奶奶比我有出息多?了,你看?我都?被謝姨娘擠兌得躲到潭州去了,爹不照樣沒?說話。
前些日子爹把府裡的腰牌給了我,我嘴上雖沒?說可心裡其實很?高?興。好像以前那些事,再想起來也沒?那麼?不平了。”
武承安明白孟半煙為什麼?總不願來新昌侯府,甚至連看?都?不願意多?看?見孟海平一眼。怨恨固然有之,但更多?的恐怕還?是害怕自?己心軟。
人就是這樣,總會記吃不記打,總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麵對至親更是如此,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是廢話,與生俱來的本能才是最難以抵抗的。
“以後不來了,不見麵就好了。”馬車轆轆往前走,過了好一會兒?孟半煙才悶聲悶氣?說了這麼?一句。
“好,以後再不來了,也再不見了。”武承安手裡拿著香菱遞到手邊的團扇給她扇著風,氣?了這麼?一場彆的還?好,隻額頭背後都?熱出一層汗來。
“那還?去不去喜雲樓?”飯沒?吃兩口就從侯府出來,武承安不大想就這麼?回去。
趴在這人腿上哭也哭了蹭也蹭了,再起身武承安外麵的氅衣都?皺得不能看?了。孟半煙這才忍不住笑了,“去,怎麼?不去,我還?餓著呢。”
第64章
喜雲樓建在西城門外城郊的山腳下,主樓是一座占地很大的五層建築,一進門?大多數人都會被主樓巍峨崢嶸的高大震懾住。
主樓一般都是接待些散客,繞過主樓沿著潺潺流水穿過小徑登上石橋,一個個獨立且景致各異的院子,才是喜雲樓的重頭戲。
“去年我就聽阿柒說過,喜雲樓才開張不到三年就賺得盆滿缽滿,明明開在城外也多的是人慕名而來。每年還有很多進京赴考的學子沉迷其中,連課業都荒廢了?。”
孟半煙從馬車上下來也看直了?眼,被武承安牽著往裡走也顧不上看?路,光是走幾步就一個景兒的園子,就足夠把孟半煙看花了眼。
“我本想來?,又抽不出空。還以為他們隻?不過是傳得邪乎,沒想到還真?有人開酒樓開到這個份上,得收多少銀子一席才能回本啊。”
到底是生意人,腦子裡想的就跟彆人不一樣。帶路的侍女一聽這話忍不住捂嘴輕笑,她見多了?進了?喜雲樓不住讚歎的人,附庸風雅的更是數不清,孟半煙這般直白計較銀錢的,真?真?是少見。
“回夫人的話,喜雲樓向來?是做的豐儉由人的生意。前麵主樓大堂裡吃頓飯便宜的,幾錢銀子也就夠了?。
像大少爺這樣單獨包下一個院子一天得八十八兩銀子,這裡頭就含了?一桌曲水流觴席,招待十來?個客人不成問題。要是額外再添酒添菜,就沒個準數了?。”
喜雲樓裡的豐儉由人顯然跟彆處的不一樣,但轉念一想,又有幾個一頓飯隻?花幾個大子兒的老?百姓,會專門?出城來?隻?為了?吃頓飯。豐儉由人這四個字,放在武承安這樣的人身?上,確實也沒說錯。
“你們這裡都有什麼酒,八十八兩的席麵裡酒能喝多少?”
“席麵裡的酒通常隔段時?間會換,通常是京城裡時?興什麼酒咱們就備什麼酒。又或者是掌櫃和?老?板尋得什麼好酒,也會換上。”
侍女行動?說話落落大方,一邊領著兩人進了?早就定好的院子,一邊繼續耐心跟孟半煙介紹。
“每個院子自帶的席麵裡的酒都是不限量的,隻?要客人們喝得下,就是把喜雲樓滿樓的酒喝光,都無?妨。”
“你們老?板好氣魄啊。”孟半煙從未見識過這樣開酒樓的人,一時?間又是羨慕又有些心動?。要是自己的酒坊日後能給喜雲樓當供奉,那就好了?。
許是孟半煙看?向侍女的眼神過於熱烈,武承安有些酸溜溜地牽起孟半煙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裡撓了?幾下,酥酥麻麻的癢惹得孟半煙渾身?一激靈,連頸子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嘖,這又是作的哪門?子怪。”
“我就是想要你看?看?這院子行不行,不行咱們再換一個。”
從新昌侯府一路出城,早就過了?飯點,兩人與其說是來?吃飯不如說是來?散心。
孟半煙明知道他心裡那點小九九,但被他牽著推開院門?,抬眼看?見撞進眼眸裡的極雅致的樓閣假山,和?腳下的石橋小溪,又覺得方才是自己太俗氣,到了?這樣的地方怎麼還想著那點生意經。
“不是說院子的,布置得也太好了?些。”孟半煙還以為喜雲樓的院子跟自己當初在潭州弄的那個小院大差不差,進來?了?才知道自己真?是個鄉巴佬。
門?裡頭與其說是院子不如說是框出來?的一處小景,四周視野開闊,院子裡隻?有溪水旁有一半敞的露天小屋。水是從山裡引下來?的活水,先?繞過小屋做席,再沿著假山流往小溪蜿蜒至遠處。
“大少爺、夫人不如先?坐下歇一歇,點心和?茶都是剛做好的。中午另一個院子的客人知道大少爺要來?,專門?等?著要跟您拚一席曲水流觴,還說保證您會同意,您看?奴能不能把人帶過來?。”
來?拚席的不是外人,正是替武承安做過儐相?的司馬儀和?他的夫人霍雲君。
兩人還在門?外孟半煙就聽到司馬儀的大嗓門?,忍不住衝武承安挑一挑眉,“這就是找你前後要了?十幾壇子長安酒走的那位將軍府的公子吧。”
“嫂子好記性好耳力,比長安這廝強多了?。”
武將家的少爺嗓門?就是要比尋常人更大,倒是他身?邊的霍雲君是個溫聲細語的大家閨秀,輕輕柔柔在孟半煙身?邊坐下的時?候,孟半煙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驚著身?邊的女子。
卻不想這位霍夫人坐下之後對孟半煙的第一句話便是:“聽說嫂子要開酒坊,到時?候長安酒賣不賣。我聽阿儀說這酒的方子嫂子都送了?大哥,可千萬彆隻?留在家裡喝啊。”
霍雲君娘家祖上也是武將,隻?是從她爺爺輩兒起就改走了?文?路子。家裡的女孩兒也個個養得金嬌玉貴,光從麵上看?一點兒也看?不出武家世家的影子。
但養孩子更多的還是言傳身?教,從根上帶來?的習慣又哪裡那麼好改。自己身?上的殺伐氣性還沒散儘,就想孩子養成個兔子又怎麼可能。
霍雲君從小就是個極跳脫的性子,沒出嫁前她娘為了?掰她的性子,沒少吃苦頭。本是想著給司馬將軍府教出一個大方端莊的宗婦,卻不想嫁了?司馬儀不到半年就全然露了?本性。
如今也就在人前裝一裝溫婉,等?回府關上門?來?,反正司馬儀從武承安手裡討回去的長安酒,一大半都進了?霍雲君的肚子。
“賣,怎麼不賣。”孟半煙笑著把茶遞到霍雲君手邊,“想來?今年再晚些時?候孟家的酒坊就要開張了?,到時?候我下帖子去將軍府,霍夫人可一定要來?。”
“來?,一定來?。到時?候嫂子好酒開壇的時?候一定記得叫上我,我這人彆的愛好沒有,就好這杯中物。”
霍雲君從司馬儀那裡聽了?不少關於孟半煙的故事,這會兒聽她說孟家的酒坊也沒多問,隻?連聲催促幾個喜雲樓的侍女開席。
曲水流觴席說到底還是要人多才好玩兒,這會兒四個人也隻?不過應個景兒,更多還是聊天說話。
武承安和?司馬儀習慣了?鬥嘴,哪怕現在不像前幾年那般故意生疏,但多說兩句還是忍不住擠兌上。武承安在外麵又是一貫的悶性子,哪裡說得過司馬儀。
開席沒多久就被他灌了?個半醉,就這還有好些酒都是孟半煙在一旁替他擋了?。不過好在司馬儀不像旁人總把武承安當癆病鬼風吹一陣就要死,見兩人漸漸喝得慢了?,孟半煙也就不多管了?。
另一邊孟半煙和?霍雲君難得都能說,一個爽朗清亮一個溫言細語,倒也誰都不煩誰。
孟半煙跟霍雲君說自己的生意經,霍雲君就跟孟半煙說京城內宅裡的稀奇故事,兩人都把對方說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天色將晚要回城了?,兩人還頗有些不舍得。
兩個女人走在前頭有說有笑,武承安喝多了?些腳步有些虛浮,被安福攙著慢慢走在後麵,一向性子急的司馬儀也老?老?實實跟在他身?邊,半點不敢催促。
“你也是,我這張嘴彆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喝這麼多回家不舒服,下回我都不敢去你府上了?。”
“怎麼,不是你剛才擠兌我的時?候了??”
武承安似笑非笑地看?向司馬儀,本就精致的麵容被酒氣熏過之後更顯得出色,把司馬儀看?得忍不住嘖嘖兩聲,心裡暗道下次再不招惹這人了?。
“行了?,難得咱倆出來?吃飯喝酒,我要是不願意你說什麼也沒用?。”武承安看?不得司馬儀這幅牙疼的樣子,“我府上的事你聽說了?吧,等?過陣子我搬去東院,到時?候事情更多你不來?也得來?。”
“怎麼。想好了??在家裡待不下去了?,不怕出什麼事你娘傷心受不住了??”
才說再不嘴賤擠兌武承安的人,走了?幾步路就又欠上了?。不說一旁的安福一臉不樂意,就連司馬儀自己的小廝都扯著嗓子咳了?兩聲,一副心虛極了?的模樣。
“我如今不光有娘,還有她呢。她一門?心思想要把生意做起來?,我不替她把侍郎府大奶奶的牌麵撐起來?,就京城裡那群狼還不把她活吞了?。”
“也行,隻?要你彆再整天窩在府裡養病,為了?誰都行。”
司馬儀是個血裡帶風的人,他就見不得武承安日日養在府裡的樣子,身?子不好怎麼了??在他看?來?人就要越折騰身?子才越好,整天不見天日的養著,越養越不是那麼回事。
“不過有件事你往心裡放放,我聽說陛下有意要四皇子回京了?。你要乾什麼動?作彆太大,說不定哪天他真?回來?了?,咱們不就也知道有力氣該往哪裡使了?嗎。”
“知道了?,囉嗦。”
司馬儀說了?一籮筐話,也就換來?武承安一句知道了?,噎得他心口?疼。武承安沒給他再反擊的機會,被安福安泰扶著上了?馬車,就往孟半煙懷裡倒,再不管馬車外被自己氣得直跳腳的司馬儀。
第65章
醉了酒的武承安像是軟了骨頭,大半個?身子?都倚在孟半煙身上,腦袋也要歪下來搭在她肩膀,把灼熱的?呼吸都撒在孟半煙頸後。看著孟半煙癢得耳垂都紅透了,才心滿意足。
“不能喝就?彆喝那麼多,不說都是小時候一起讀過書的老朋友了,怎麼還要逞這個?強。”
“他從小就?這樣,好?話不會好?好?說,非惹著我不高興了他才舒坦。”
“你們不都是跟著四皇子?一起讀書?嗎,在宮裡讀書?不會規矩特彆大,做什麼說什麼都要小心,就?跟話本子和戲詞裡說的那樣。”
孟半煙雖進過宮,但對於宮裡的?規矩還是不大清楚,對她來說皇宮就?是戲台上話本子?裡那種會吃人的?地方,一句話說得不好?,說不定命就?沒?了。
“倒也不至於那麼誇張,我去讀書?那年才十二,司馬儀跟我同年比我小半歲。四皇子?比我小兩歲,都是十來歲的?孩子?,再懂事又能有多懂事。”
武承安說起進宮讀書?的?那兩年,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起來,更加賴唧唧地翻了個?身,徹底橫躺在馬車裡,頭枕在孟半煙腿上。
“我倆也不知道為?什麼,從見第一麵起就?不對付。我嫌他莽撞沒?腦子?他覺得我病弱整天陰沉沉的?,那時候年紀小,光是為?了誰的?座位在前麵,誰的?功課先交給先生,也能吵上一場。”
“我身子?弱受不得氣,四皇子?就?難免偏心我些。他那人明明年紀最小,卻從小就?跟個?小老頭似的?,我倆吵架還總要他一個?小孩兒擋在中間勸架。”
武承安當年真?的?想過,要是自己身子?能一年比一年好?,他說不定也能成就?一番自己的?事業。
可惜沒?有如?果,他記得很清楚是一場秋雨之後,晚上讀書?時多吹了一陣涼風,等到第二天就?病得起不來床了。
起初家裡還以為?請太醫回來診脈吃幾服藥,也就?好?了。誰知那一病就?沒?個?大好?的?時候。斷斷續續除不了根,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好?全?。
那以後武承安就?沒?法再進宮去讀書?了,起初不光四皇子?出宮來看,司馬儀也來過許多回。還是跟以前那樣嘴欠,總要惹自己生氣。
可武承安的?身子?已經經不起那麼大的?情緒波動,有一次司馬儀把人氣得唇色泛紫呼吸困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之後,就?不敢再去侍郎府找他。
武承安自己也覺得那一次太丟人,人家明明好?意來看自己,反鬨得他落了埋怨,也就?不肯再主動聯係他。
想來中間隔了這麼多年,除了自己成親那一次,也就?今天自己才又跟他暢暢快快喝了一頓酒。
“阿煙,今日我很高興。”
“嗯,我知道,你高興就?好?。”
因為?武承安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不管是孟半煙還是與秋禾冬麥,都沒?再抱怨他酒喝太多,直到馬車停在府門口,武承安跟衝車外的?馬夫說道。
“彆走正門,從側門進府,把馬車直接停到鬆雲院門口,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我今日在城外玩累了,懶得走路。”
折騰一天,武承安自己心裡有數,乾脆連麵都沒?露就?直接回了院子?。府裡幾個?婆子?碰見了一問,聽說大爺是去新昌侯府累著了,也不覺得哪裡不對。
本就?是風一吹就?要倒的?琉璃人兒,出一趟門累著了的?話誰也沒?道理不信,孟半煙和?秋禾扶著軟手軟腳滿身酒氣的?武承安從馬車上下來,進了鬆雲院就?立馬讓婆子?關了院門,還真?遮掩過來。
“吩咐下去,今日誰來都不開門,隻說我倦了睡下了經不得吵鬨,聽明白?了?”
喜雲樓的?酒後勁大,即便孟半煙替他擋了一半也還是醉得有些狠了。站在垂花門裡的?武大少?達半個?身子?都壓在孟半煙身上,腳底猶如?踩著棉花一般,原地站著都有些踉蹌。
眸子?裡全?是醉出來的?水光瀲灩,看誰都像是蒙了一層霧,再是擺出一副嚴肅樣子?叮囑看門的?婆子?也沒?什麼威懾力。
還是孟半煙一邊摟抱著丈夫一邊吩咐院裡仆從,“大爺既累著了經不得吵鬨,你們今晚就?多打起些精神?來,等過後自有你們的?好?處。”
“我曉得你們支支吾吾心裡是在想什麼,母親那裡等大爺休息好?了,我自會去回話。這會兒你們去告狀,折騰起來難受的?還是大爺,你們總歸是鬆雲院裡的?人,這點道理該是懂的?。”
話說到這份上,原本想去正院的?婆子?也歇了心思,老老實實跟孟半煙保證肯定會把門守好?,這才各自散了。
“大奶奶好?氣魄,我這院子?裡的?人處處都好?,就?這個?毛病總改不過來。”
被扶著回房的?武承安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乖乖坐在床邊等丫鬟伺候,換了隻在家裡穿的?褚色半舊長衫,又拿熱毛巾擦了手臉,這才軟倒在床上側身抱著迎枕,衝孟半煙哎哎喲喲喊腰疼。
“活該,誰讓你回來路上那麼躺著的?,車裡顛成那樣你不腰疼誰腰疼。”
孟半煙也換了家常的?衣裳卸了釵環頭麵,見他這幅賴唧唧酒還沒?全?醒,嘴裡不是哎喲喊疼就?是嘟囔自己名字的?樣子?,嘴裡雖說著活該,但也還是走到床邊坐下,把手按在他後腰腰窩上細細按揉。
孟半煙手上的?力道不輕,按下來疼得武承安齜牙咧嘴,“疼,疼!大奶奶您倒是輕著些,我背上沒?肉吃不住力。”
“閉嘴,要睡趕緊睡。今天慣你一回等會兒起不來就?不吃晚飯了,晚上給你留宵夜。”
一個?床上睡了這麼久,即便武承安什麼都沒?說,孟半煙又怎麼可能猜不到他心裡那點小算盤,哼哼唧唧這麼久不就?是等著自己這句話。
這會兒如?願以償聽見了,立馬就?從床尾摸出一把團扇塞到孟半煙手裡,又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勞煩大奶奶垂憐,再給我扇扇唄,扇扇就?能睡得著了。”
跟一個?半醉又恃寵而驕的?人沒?法講道理,況且這人吃醉了酒眉眼間帶著幾絲舒朗笑意,看上去越發俊美,晃得本就?有些愛看美人的?孟半煙心軟了大半,自是全?都依了他。
到底鬨騰的?太過,睡過一輪醒來的?武承安肉眼看上去還是有些精神?不濟,宵夜點心擺在小桌上端到床邊,沒?吃幾口又搖搖頭說不吃了。
強打起精神?來想要下床去洗漱,趿拉著布鞋的?腿都是軟的?。還是孟半煙看不過眼伸手摁住他肩膀,喚人打水進來擦臉洗腳,不許他去捎間洗澡。
“都累成這樣了還洗什麼洗,能臟到哪裡去。”
“喝了酒,不洗洗總覺得身上有酒味。”
“快得了吧,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彆的?味道我可能容不了你,一點酒味算什麼。”
釀酒的?手藝每家都不外傳,到了要緊的?工序上都得孟半煙親自上手。作坊裡又熱得不像話,那酒糟的?味道可不像釀成的?酒那麼醇香,濃烈刺鼻的?時候簡直能把人熏得眼睛都睜不開。
得了孟半煙這句話,武承安可算是得了聖旨,被秋禾幾個?伺候著擦過手臉洗完腳又立馬躺回床上,隔著半截垂落的?紗帳看著坐在梳妝台前的?孟半煙。
隔一陣哼哼兩聲,隔一陣又哼哼兩聲,直把孟半煙煩了個?半死,也早早的?躺到床上陪著他,這才稱心如?意。
不過都道樂極生悲,兩人睡到半夜,孟半煙覺得熱得受不住,迷迷糊糊要起身喝水,一摸枕邊人才發現武承安發燒了。
“秋禾、翠雲,快起來。大爺好?像起燒了,趕緊讓安泰拿上腰牌去請大夫。走角門出去小心著些,先彆驚動正院那邊。除了府裡慣用的?太醫,再去孟家把蒼爺請來。”
“大奶奶,這事不跟夫人說,會不會不好?。”
侍郎府裡規矩大,晚上到了時辰後院各處都要關門落鎖。不管是外麵的?人要進來還是裡麵的?人要出去,都得有腰牌。
武承安沒?成家之前,不論什麼時辰不管大病小病,隻要是他不舒服丫鬟婆子?第一件事,就?是要往孫嫻心那裡去報信。現在孟半煙說不要驚動正院,秋禾跟何媽媽都有些拿不準主意。
“腰牌老爺給了大爺,這裡頭是什麼意思不用我說你們也該懂。府裡如?今又是個?什麼局麵,想必你們私底下也琢磨過。”
“要是今天大爺不隻是發燒,又或者?等會兒太醫來把了脈說情況不好?,我自是要去正院告訴母親的?。”
武承安以前不管多大年紀,隻要沒?成親就?還算府裡的?少?爺,有什麼事往孫嫻心那裡稟報是應當應分的?。
現在成了親即是成了家,再事事往娘那裡說,一次兩次不顯,時間長了這小家裡到底是聽誰的?,武承安這個?大爺又到底有沒?有威信,就?難說了。
孟半煙邊跟她們說邊轉身坐回床邊,把手心貼到武承安額頭上,確定這一小會兒這人沒?燒得更厲害,才更加放心了一點。
“現在隻是發燒,還沒?彆的?病症。急匆匆去正院報信,大爺這親倒是白?成了一般。母親既把你們大爺交到我手裡了,就?都聽我的?吧。”
孟半煙說得合情合理,秋禾隻猶豫了片刻就?轉身出去吩咐眾人準備熱灶熱水,把已經睡下的?春柳叫起來。等會兒太醫開完方子?肯定要煎藥,這事向?來都是春柳管著,換個?人可不行。
安泰腳程快,出門時又把平時慣使喚的?小小子?一起帶上,兩人分兩路去請人,很快就?把胡子?老大一把的?丘太醫和?王蒼都帶了來。
丘太醫是給武承安看診多年的?老太醫,因為?武承安身子?還算好?又聽話,已經很久沒?有半夜來侍郎府看過診。
今天被安泰扶上馬車,早習慣了武承安病重?的?老頭兒,心裡還有些害怕。進門的?時候臉色鐵青,生怕是什麼了不得的?病症。
王蒼最近很忙,天氣熱了南城那地界又雜,累病的?熱病的?被蚊蟲叮咬發熱的?,都比前陣子?多了許多。
王蒼坐診的?醫館不大,以前隻抓藥看不了病。現在多了王蒼看診生意好?了不少?,再加上王蒼診金收得少?,專門找上門來的?就?更多了。
今天晚上剛被請去彆人家裡看病,這才回家躺下,正要睡著又被侍郎府的?人從被窩裡揪起來,見到孟半煙的?時候都還打哈欠呢。
王蒼先到一步,但隻略微看了看沒?有仔細把脈。而是等著丘太醫過來認真?看診把脈過後,才壓低聲音問孟半煙,“你們倆今天是不是出城下地玩去了。”
“下什麼地啊,你以為?還在家裡要去鄉下收糧食呢,我就?是想你妹夫也沒?那本事啊。”
王蒼也就?是這麼一問,他自然清楚侍郎府的?公子?要玩也是玩雅致的?,哪能真?跟老百姓那樣整天為?了一口吃的?累個?半死。
“那怎麼累成這樣,我看他脈象還行,今晚上發燒就?是累的?。”王蒼在潭州也給武承安看過病,要他說武承安現在的?脈象比去年可是強多了,發個?燒而已算不得什麼。
但開方子?的?丘太醫卻麵色凝重?,一張方子?寫得極慢,寫好?了孟半煙拿過來一看,也不過就?是個?退燒的?太平方子?。
“大奶奶會看藥方?”丘太醫見她這個?做派,忍不住多問一句。
“會,我外公家開醫館的?,這是我表哥,也是大夫。”孟半煙不知道什麼是假謙虛,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不敢不敢’那一套她才是真?的?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