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其根源,還是小時候被父親逼著翻山挖藥材,慢慢地生出一顆畏高的慫人膽子。
周宴聽了,和善地笑了:“有我在,你不必怕。”
嶽父對妻子學醫一向走得是嚴父的路子,但自己是夫君,教她騎馬增進的是夫妻之間的感情。
孫豪瑛有些意動。
一旁的秦媽媽看出大郎君的心思,開口勸道:“城郊山下地勢平坦,聽聞縣裡好些女家常三五成群策馬踏青,少夫人不為學馬,與大郎君去那處吹吹風也是好的。”
“好吧。”
她答應了,腦中很快思索要帶些什麼。
旁的不論,落葵笑得牙齜起:“少夫人放心,釘耙和鏟子我都帶上了。若是有野藥材長出來,咱們順便收割了它!”
周宴吩咐梧桐:“備好食盒,裝點糕點熟水一類的。”
想想曾見過彆家小娘子郊遊時的行頭:“去尋摸個帳子,再帶上炙肉的家夥什。”
他自己呢腳步匆匆,從庫房裡翻出一把好長的弓,跨肩一背,英姿勃發地站在妻子麵前:“我箭發不錯,到時給你獵野味,烤著吃個稀罕。”
孫豪瑛少見他這副樣子。
稀罕的是,就這麼會兒功夫,他還進屋換了一聲勁練的騎裝,整個人從頭到腳俊得不得了。
她左右看看,下人忙著為主家出門忙碌,眼神示意他靠過來,一副有私房話要說的模樣。
周宴果然湊近。
嘴上猝不及防得了一個香吻,扭頭驚愕地看她。
得逞了的人笑得很恣意,“你這樣真好看!”
春風果然厲害,吹得自己胸腔震蕩出一波波纏綿來。
周宴看出她眼中的驚豔,腰板愈發挺得筆直。
為討妻子愛戀,往後得時常裝扮好看些。
哦,日吹日曬的,他這張臉蛋總在親熱時被嫌棄粗糙,磨礪妻子細嫩的肌膚泛紅,是不是該尋摸些麵膏養養?
秦媽媽遠遠望著這一幕,心裡好歡喜呀。
家常生活的小情調最能粘連夫妻的情意,前段時間各忙各的,總怕彼此生了嫌隙變得陌生。
出了長樂巷,長街一片歡騰。
孫豪瑛嘴角的笑容一直沒下去,撩簾望望前頭馬上英武的丈夫,散漫地看看街麵上的稀奇,沒一會兒便到了城門口子。
城門上的看家們對周宴很熟,拱手問了好,揶揄他像個炸尾巴的花孔雀。
隔窗聽見了,孫豪瑛偷偷笑,落葵亦是:“大郎君生怕彆人不知道是和少夫人一起出門遊玩呢!”
岐山城外的山腳下遠遠看,點點畫畫搭的都是出來踏青遊玩的帳篷。
周宴尋了一處靠河又避開眾人的處所,正與梧桐搭手壘帳篷呢,有人遠遠的喊他的名字。
扭頭去看,雲雲雜雜,來了一圈人。
楊四牽著頭小騾子,上頭是兩個翹辮的小姑娘。趙五牽著馬繩索,馬上是個灰衣的婦人。
這幾位走得近了,瞧見周宴冷颼颼的眸光,笑得很不好意思。
“嘿嘿,周爺,這麼巧,領著嫂子出來玩呢。”
孫豪瑛聽了動靜,從溪畔看過來,見是他們,遠遠地招手打起招呼。
“瞧嫂子多熱情!”
趙五扶人下了馬,擠到楊四跟前與周宴賣乖:“周爺,玩呢?帶我一個唄!”
見周宴斜眼看他,把身後的兩個小豆丁讓出來:“來!給你周叔叔磕頭!”
兩個小豆丁大眼睛眨巴眨巴,雖有些畏懼周宴的冷臉,卻很聽後爹的話,一左一右給磕頭了。
“周叔叔好。”
周宴:“......”
瞪一眼不著調的趙五,從袖子裡摸出兩個荷包遞給兩孩子:“買糖人吃吧。”
兩個孩子先回頭看看娘,見她點頭,才伸手接過。
爬起來,高興地找娘去了。
趙五指了指河邊:“如娘,和孩子們去那處玩吧。嫂子也在,去打個招呼吧。”
如娘笑著蹲個身,帶著兩個孩子走了。
楊四抱胸看熱鬨:“周爺,非是我不要臉,實在這賴貨死乞白賴的,要打就打他吧!”
趙五憨憨笑笑:“如娘剛來縣裡,左鄰右舍沒個相熟的,成日裡帶著兩個孩子在家悶著,我瞧她都快發黴了。周爺,見諒見諒!”
來都來了,難不成還能踹走?
周宴:“自己帶了人,等會兒進林子憑本事自己捉獵物。”
男人家們湊在一塊嘻嘻哈哈,沒一會兒開了賭,今日誰先獵到東西,誰家分的肉食最多。
趙五氣勢洶洶,他拖家帶口好幾個,很有決心要與周宴一爭高低!
周宴呢,頭回領著娘子出門,也不願落人下乘,架起長弓,三個男人如猛虎下山般進了林子。
孫豪瑛趕在他們走前,一人送了些驅蟲的丸藥。
化開水撒點在衣衫上頭,省得不小心招了蛇蟲的暗口。
待得轉身,與如娘善意笑笑。
“你身子如何可好?”
如娘便是當日嵐村村長家的難產的婦人。
後來趙五上山辦差,無意在她娘家村裡遇上了,瞧她在娘家過得也很淒慘,讓幾位嫂嫂當出氣筒,氣憤加上憐惜,一來二去地就上了心。
趙五是個有擔當的。
四處借攢夠銀子,助如娘從婆家脫身,三月時候,兩人剛辦了喜事。
如娘感激孫豪瑛:“您當初白饒的藥很有效用,喝過之後,趙爺又送了許多保身丸,好得差不多了。”
兩人在河邊走了一會兒,陽頭日盛,挪到帳篷裡坐定。
孫豪瑛給她診脈後,叮囑幾項往後日常注意的法子。
如娘一樣樣記在心頭。
不遠處,兩個丫頭跟著落葵在撩水玩,如娘慈愛地看著她們,又扭頭看向孫豪瑛:“您說,我往後還能再生養嗎?”
孫豪瑛頓了下。
“你今年二十幾?”
如娘:“二十餘三。”
“你才二十三,前後卻懷過五個孩子了。婦人生養過,至少間隔一年再懷孩子才妥帖。你原先的婆家不把你當人,生了一個,月子沒出又懷一個,如此早就把你身子底作踐壞了。”
孫豪瑛見她眼裡有淚,知曉是說到她的傷心事:“那個孩子與你沒緣分,便是如今還活著,善保家的也不會善待你。可趙五不是這樣的人。”
“他若是為了婦人生養而求娶,當初便不會尋你這個人。”
如娘淚眼婆娑:“趙爺是個好人。”
“你既知道他是好人,便莫要辜負他。”
孫豪瑛開解她:“他把你救出狼窩,大約是想你過得舒心些,活出個人樣。可你滿腦子給他生孩子報恩,和當初在嵐村有什麼差彆?”
如娘被她說得僵住,腦子裡轉一圈,想明白後突然爆出痛哭。
兩個孩子聽著人,咚咚跑回來,抱著娘乖巧地安慰她。
這哭也不是傷心,隻是人生峰回路轉,為過往經曆逝去而不鳴,更是對來之不易的燦爛未來而歡喜。
孫豪瑛看她抱著兩個孩子哭過,漸漸平息下來,便問她平日做些什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