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到底是我沒儘到地主之誼。”慕朝遊想了想,也覺得今日之事做得不地道,便說,“郎君若不嫌棄,過些時日我再請郎君進來坐坐,隻有你我二人,屆時,我定當好好作陪招待,還請郎君務必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
王道容:“朝遊有這個心意,此乃容之幸,又怎會怪罪?隻是容近來尚有雜事纏身,無暇他顧,莫若一月之後罷。”
“既然朝遊有客,容也不便再繼續叨擾。”
王道容微微頷首,躬身行了一禮,“告辭。”
他走後,慕朝遊這才回身去找魏衝。
魏衝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嘟嘟囔囔問:“阿姊……那個人……”
慕朝遊沒好氣地叫他過來,“都說了是我的朋友了。”
魏衝被她噎了一下,好半晌才說:“反正……我不喜歡他。”
少年滾了一身的灰,慕朝遊順手幫他拍乾淨了,“人家對你態度不是挺好的?”
魏衝悶悶,“反正、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尤其他……他那個眼神……”
“怎麼?”慕朝遊瞧他鬱塞,有意打趣說,“難道你還想讓人家給你送個秋波?”
魏衝頓時因她的惡趣味鬱悶地鼓起了個包子臉:“阿姊!!”
“誒呀,阿姊你不懂。”
少年說完就不吭聲了,一雙墨眉緊擰著,緊緊地望著王道容離去的方向。
他總覺得……
這個貴族少年的態度雖然確實無可指摘。
魏衝的腦海中飛快掠過王道容烏黑平靜的雙眼。
他不喜歡他看的視線。
高高在上。
他的言辭是柔和的,動作也是漂亮的。但那纖長的眼睫垂落下來時,視線淡如遠翠輕煙,空山窅然,水落無痕,雁過無跡。
這一眼,他就知道,這個人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看他時,就好像在看腳下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道旁朝生暮死的蟲子。
阿笪正坐在車轅上發呆呢,遠遠地,忽然看到王道容走了出來,手裡還提著一串粽子。
阿笪吃了一驚,忙去接他手裡的粽子:“郎君不是去見慕娘子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了?”
王道容不答,隻是說:“回去罷。”
看上去也不像是和慕娘子鬨矛盾了呀。
阿笪訕訕地捧著這一串粽子,也不敢多問,不過看起來郎君的神情到還是很澄靜的,語調也很軟和。甚至還有閒心吩咐他:“回去之後,記得將這幾個粽子煮上。”
“誒、誒。”阿笪忙回過神,急匆匆應了一聲。
待回到家裡時,阿笪拎著這一串粽子就進了廚房。
不忘叮囑說:“郎君點名要吃的,快點煮好了可不準偷懶。”
底下的廚子忙說:“大家夥都是給郎君做事的,豈敢!”
粽子很快出了鍋,個頭都不大,一個個穠翠的玲瓏尖尖,看著殊為可愛。
阿笪端著食盤回雲水院的時候,迎麵正撞上了青雀和幾個女婢,青雀驚訝:“哪來的粽子?”
阿笪:“郎君從外麵拿回來的。”
幾個女婢都笑起來。
阿笪納悶:“你們笑什麼?”
其中一個女婢道:“郎主前不久才抱著一捧艾草回來了,今日郎君又提溜回來一串粽子。”
“這還沒到端午呢,父子倆倒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阿笪心道,那可不一樣,郎君的粽子那是慕娘子送的。也不和這些女婢們說笑,端著食盤進了屋。
王道容正坐在窗前翻閱著案上的公文,都是近幾天來鬼物傷人的官司。
阿笪將食盤舉到頭頂說:“郎君,粽子煮好了。”
王道容“嗯”了一聲,擱下書軸,剝了一個,翠綠的外衣下,糯米白得像玉。
阿笪將碗筷一並遞給王道容,小小的碟子裡鋪了一層雪一般的糖。
郎君吃粽子喜歡吃甜,隻愛吃白粽子蘸糖。
少年垂眉細眼,耐心剝著,手上沒沾一點糯米的黏糊。
阿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見翠玉般的粽葉和白玉般的糯米,映著王道容皙白的手指,直晃得人睜不開眼。
王道容吃了一個就不吃了,糯米吃了容易積食。
他將注意力重又放在麵前的公文卷宗上。
城外的陰氣還在朝城裡彙聚,從此之後鬼物傷人的事隻會多,不會少。
但還好,見過血,出過人命之後,大家都比從前機靈了不少,就連那最浪蕩的紈絝子弟半夜也不敢出門了。
他雖打算借大將軍的手處置趙爽,卻並未完全寄希望於大將軍。不論何時,將希望全部寄托於旁人身上都是愚蠢的做法。
王道容略一思忖,便確定了下一步的動作。
有卻死香的助力,他大可以繼續在城中散播陰氣,一來,給趙爽的工作添點亂,令他自顧不暇,無心注意往佛陀裡那一處彙聚的陰氣。
或許還可以安排幾個世家子繼續送死,一旦出了差錯,他寒門的出身,沒有家族的庇護,必當招來士族的問責。陛下如一意護他,兩相咬在一處,亦是他樂見其成。
二來,也是為了遮掩慕朝遊的行蹤。需知想要隱藏一滴水最好的辦法將是將水放入大海。當建康城中多處陰氣流竄,佛陀裡那一處陰氣的異動也就顯得不那麼顯眼了。
三來,天地化傷,氣生災害,陰氣聚集,陰陽失衡,則必生妖孽。
不殺慕朝遊,還有他另一重考量。
如果以慕朝遊為餌,按兵不動,王道容想知道這濃鬱的陰氣是不是真如古書所言,能形成妖邪,所形成的妖邪與普通的鬼物又有何區彆,是否能為卻死香所驅使?
送走王道容之後慕朝遊休息了幾天,感覺肩膀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便又買了點瓜果蛋肉回到了魏家酒肆,跟韓氏請辭。
韓氏一看她提著瓜果蛋肉來的,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忍不住歎了口氣說:“傷一好就過來請辭,難道我們家真讓娘子受委屈了?”
慕朝遊忙說不是。
“當初說好的就乾這幾個月,我看魏翁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敢厚顏多待。”
韓氏拉著她的手說:“哪裡算厚顏了?要厚顏也該是我們厚顏呢。讓你這麼急著想走,肯定是我們家有哪裡做得不好的地方。”
“阿遊你不要怕,跟我說說,是不是阿衝那個臭小子欺負你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