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有一陣子沒來了。
這些日子前線實在不太平, 遼國一意發兵南下,金國蠢蠢欲動, 還要防備自海上而來的倭寇,雖然本朝兵多糧足,但重文輕武這麼多年, 能打仗的武將實在太少, 但戰事一起, 朝中主張議和的官員紛紛上書請求和談。
弘慶帝是個少有的沒什麼主見的君王, 主和派說得有道理, 他也就聽得直點頭, 主戰派聲聲泣血一力求戰,他也被帶得熱血上頭,恨不能禦駕親征, 兩方爭執不下, 他也就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寧王和他手底下的謀反團成員幾乎全都是主戰派, 此時正值本朝國力強盛之際,先前不打,隻是因為國力不足, 如今空養百萬將士,莫非是擺著好看的?
弘慶帝對這個樣樣比自己強的皇叔並沒有太多的好感,甚至還有些隱約的防備心理,原本還有些動搖, 一聽寧王主戰, 頓時炸窩, 不僅派寧王出使遼國,還擬定求和國書,發下禦旨讓宋遼前線守邊的李敬將軍撤兵休戰,早朝一下,小朝會也炸了窩,有脾氣暴的直嚷嚷著要反了弘慶小兒。
林遠捧著茶坐在一邊,有些心不在焉,汴京安逸,還沒到兵臨城下的地步,在座的官員們其實也並不是那麼緊張戰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沒見過血,讓眾人憤怒的隻不過是天子對待戰事的窩囊和嫉賢妒能的表現,就像他,比起戰事,他更擔心的是自家妹妹。
妹妹顯然是對王爺起了芥蒂,如今朝中事忙,不能指望王爺去哄,但他是個局外人,哪裡是能哄得了自家妹妹回心轉意的?偏偏自家妹妹根本離不得王爺續命,他知道妹妹並不願意如此,甚至連死都想過,也就更加不忍逼她。
小朝會到底是沒商議出什麼結果來,弘慶帝雖然昏庸,但也知道任用外戚掌控京畿巡防兵力,謀反團中雖然有帶兵的武將,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王爺在京中,這會兒又要被弘慶帝的人馬押去前線,地方上的兵力還沒到京畿,他們說不得就被弘慶帝一勺燴了,寧王也露出了歎息的神情,讓眾人散了,隻留下林遠和兩個心腹。
“王爺,我們這次……”
其中一個心腹急忙開口,隻是話還沒說完,寧王就擺了擺手,冷靜地說道:“子安,你回去之後收拾一下,入夜時分,帶上林大人和小嫣離開汴京,城外十裡會有人接應你們。王盛,你即刻跟本王離開,公周留在汴京,一旦有什麼異動,按照原先定好的方式和城中的暗探聯係,本王要啟程前往宋遼邊境。”
林遠陡然反應過來,驚道:“王爺,你這是……”
寧王的眸子裡帶上了絲絲縷縷的冷意,道:“宋遼和談,無異於與虎謀皮,今日割五城,明日讓十城,歲歲納貢,年年來朝,趙明小兒能忍,本王不能忍,京畿難下,本王手握七十萬兵,何必要死撐一時?本王欲另立一京,即刻稱帝。”
林遠從不知寧王的手裡竟然有這麼大的底牌,而那兩個心腹的麵上卻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神色來,林遠眯了眯眼睛,忽而道:“小嫣就算了,父親要是不肯離開怎麼辦?”
“我留兩個暗衛,必要時候打暈林大人,一定要在天黑之前離開,一旦發現本王不見,趙明即刻就會反應過來,到時你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林遠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寧王叫住了他,說道:“如果小嫣也不願意離開,就用對林大人的方法,本王答應你,隻要安定下來,即刻立她為後。”
兩個暗衛跟在林遠的身後回到了林府,說是保護,更多的是轄製,自家王爺不能多留,得即刻離開,誰知道這個狐狸似的林遠會不會突然反水出賣王爺,要知道這一次自家王爺不止是離京,更是將朝中所有支持他的官員都拋棄了,一旦大業不成被人捅出來,前頭這些人有多忠誠,後麵就有多大的浪頭反撲。
林遠也知道這個道理,他一路上並沒有做什麼,回到家中收拾了一些衣物書籍,平平常常地吃了飯,下午還去了一趟禦史台辦公,入夜回來,兩個暗衛盯著他去了正堂見林文英,話都沒說一句,一個暗衛就點暈了林文英,又對林遠道:“小林大人,是我們跟你去一趟,還是你去把王妃請出來?”
林遠淡淡道:“自然是我去。”
兩個暗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在他離開之後,卻是對視一下,一個留在原地看著暈迷過去的林文英,一個悄悄地跟上了不會武功的林遠,防止他逃出去叫人。
姚夏一整天沒有見到林遠,這會入夜他反倒來了,不由得有些奇怪起來,林遠讓房裡的丫頭都出去,拉著姚夏的手,看了看外麵,把她帶到臥房裡,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小嫣,你現在什麼都彆問,收拾東西,待會兒我帶著你上馬車,父親暈過去了,你見到他不要叫,也不要哭,我們即刻出城。”
姚夏瞪大了眼睛,問道:“哥……”
林遠握著她的手,麵容冷靜道:“我們沒有彆的選擇,隻能搏一搏,哥知道你不喜歡王爺,但對哥來說,什麼都比不過你的命重要。”
姚夏看過原著,裡麵提到林嫣的地方很少,也沒有這一段情節,但她從林遠的臉色和話裡的意思猜到了一些,不由得眉心微蹙,她先前已經從寧王的話裡隱約明白過來林嫣的病是怎麼回事,昨夜她和紅越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現在一整天麵頰泛紅,四肢溫暖,更是證實了她的猜測,何況這會兒跟著林遠走了,紅越回來要怎麼辦?
林遠不知道姚夏在猶豫什麼,剛要再勸,房門就被暗衛推開了,那暗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語氣裡卻帶了些懷疑地說道:“林大人,王爺說了,你們不能在汴京久留,如果王妃不願意離開,讓我們一樣打暈帶走。”
“彆過來。”姚夏從林遠的掌心抽回手,幾步退後,麵上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要是平時,暗衛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靠近自家王妃,但今日事情緊急,道了一聲得罪,就要進來點暈姚夏,電光火石間,姚夏從枕頭底下抽出了一把寒光湛湛的袖中劍,劍尖抵在自己的脖頸處。
林遠驚道:“小嫣!”
暗衛頓時不敢動了,他不是王爺,沒有飛石點穴的功夫,那把劍一看就是無比鋒利的,對著脖頸那要命的地方,也許自家王妃一個手抖,命就沒了。
姚夏冷冷地說道:“哥,如果一定要帶我走的話,你們就帶著我的屍體走吧。”
“小嫣,你先把劍放下,我們不靠近你……”林遠說著,抬起手後退了好幾步,暗衛也跟著退了兩步,表明自己沒有惡意。
姚夏冷聲道:“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天生陰脈的解法根本就沒有那麼麻煩,他是在騙哥哥向他投誠,我死也不會嫁給這樣的人!”
林遠愣住了,他看向暗衛,暗衛卻忽然反應了過來,一把將林遠撈了過來,一手扼上了他的脖頸,對姚夏道:“王妃一定是誤會了什麼,王爺對王妃一片真心,等見到王爺,他會向王妃解釋的……放下劍!”
姚夏手裡的袖中劍微微一顫,暗衛的視線不由得跟著落在了劍上,那把袖中劍看上去並不是很漂亮,底下被握著的劍柄部分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那符號一小半被姚夏的衣袖遮住,看不清楚,然而隻是半邊符號,卻讓暗衛瞳孔一縮。
“你先放開我哥哥!”姚夏手中的劍尖毫不猶豫在脖頸動脈向上的地方刺了下去,隻差一點點,就要血濺五步。
暗衛崩潰地發現即便自己抓了人質,也還是被威脅得死死,一方麵他怕自家王妃真的自儘,一方麵又極為在意那把袖中劍上的符號印記。
就在這時,一道烏光自窗口飛出,不偏不倚擊中了暗衛掐著林遠脖頸的手,那力道實在太大,暗衛痛叫一聲鬆手的同時,還把林遠震得連連咳嗽起來。
姚夏看去,隻見窗口處不知何時蹲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乞丐,看著十二三歲模樣,見她的視線看來,頓時嬉笑著朝她擺手,“紅爺去遼國啦,讓我們保護嫂子哩!”
暗衛有心想逃,隻是步子還不待退後,就驚駭地發覺自己被烏光打中的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上黑氣,不多時一股僵硬冷意蔓延全身,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乞丐從窗口跳下來,把咳嗽著的林遠扶了起來,姚夏像是脫了力,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小乞丐又去扶她坐到了床上,林遠咳嗽了好幾下,稍微緩過來一點,連忙問姚夏,“小嫣,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王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