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去, 姚夏就發覺到了不對, 以往僻靜無人的碎玉樓內隱隱有喧鬨之聲,謝湛側耳聽了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一進碎玉樓,姚夏就看到原本空空蕩蕩的碎玉樓前擠擠挨挨的都是飛仙閣的女修, 公孫真人冷著臉立在中央,邊上的小五和玉蓮幾人臉色壞得很,就像要跳起來打人似的,柳芊芊穿了一身飛仙閣內門弟子的裝束, 正在人群中聲淚俱下地說著什麼。
“……謝姐姐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知道她心地善良, 斷不會是魔修,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柳芊芊說著, 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她身邊的一個女修卻怒道:“飛仙閣乃女子清修之地, 這謝清儀到底是不是魔修, 仙尊這裡也該給個說法,已經三天了, 仙尊就算不想管這事, 至少要把謝清儀除名, 我們執法堂才好管這事!”
“隻有合體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在五域之間瞬移來去,那謝清儀不過是個金丹修士,那道黑光又非出自杜仙尊之手, 說她不是壓抑了境界的魔修誰會相信?”
“不能因為一個魔修壞了整個飛仙閣的名聲!”
……
謝湛渡劫滿打滿算也不過花了一天的時間, 從幽蘭域回來再到重發喜帖, 也就是兩天工夫,隻是僅僅三天的時間,柳芊芊就當上了內門的弟子,還把碎玉樓弄成這樣,姚夏都不由得有些佩服她了,這精力也太足了一點。
姚夏剛一進去,就受到了眾人的矚目,她也不廢話,直接走到了公孫真人的身邊,對著底下的眾人道:“在下紫霄劍派弟子李清儀,托於杜仙尊門下,是為易換身份出嫁,三日前有要事匆匆彆過,今日列位師姐師妹聚在清儀住處,群情激憤,隻是不知這魔修的名聲是從何談起?”
柳芊芊一時被驚住,失口道:“你胡說!紫霄劍派哪有女弟子……”話未說完,已經反應過來自己的態度不對,再想彌補卻不能了,隻能咬住下唇。
玉蓮看了姚夏一眼,呐呐地開口道:“是、是有的啊,你們忘了,幾年前上過觀月日報頭條的,紫霄劍派第一個通過外門測試的女劍修啊……”
女修多八卦,玉蓮這麼一提,底下也有不少人都想了起來,紫霄劍派這樣的地方出來的劍修個個冷意逼人,作為一個即將嫁人的女劍修,改換一下身份,尤其是作為飛仙閣女修嫁人,貌似確實是要比紫霄劍派千年難得一見的女劍修要嫁人好聽一些。
這時也有人發覺了不對,杜容仙尊是什麼身份,哪裡是說假托弟子之名就能的?除非是有交情,而且是不淺的交情,而能夠和一位大乘仙尊有交情的人……不少人都緘默了。
柳芊芊自覺已經和姚夏撕破了臉,即便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說道:“謝姐姐,都是我不好,我那天去找你,正好帶著留影晶石,錄下了你瞬移離開的樣子,還有一道詭異的黑光,我一時驚住,就沒忍住跟人說了,誰想到會變成這樣……都是我不好,嗚……”
她這話明裡在道歉,其實是在強調姚夏實力和身份不符的違和之處,按正常來說,姚夏是幾年前進的紫霄劍派外門,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一躍成為合體期修士,果然她話音剛落,就有人高聲問道:“那黑光是怎麼回事?這世上除了魔修,還有什麼遁影功法是黑色的?那留影晶石我們都看過,你分明是使了高階魔修的遁走之法!”
姚夏看了柳芊芊一眼,不著痕跡地按住了身後的謝湛,開口說道:“那真的是黑色嗎?豈不聞雷分陰陽,至純有白黑二色,那不是遁走法門,隻是普通的雷行術,柳師妹的視角隻留了黑光之影,不曾留出後來的影像,故而有此誤會。”
她話一說完,公孫真人冷冷地說道:“若清儀師妹是魔修,我教她那麼多日功法不會毫無察覺,你們不會覺得我也是同謀吧?”
公孫真人不常在外行走,在飛仙閣內也不是很出名,但她的天資實力擺在這裡,姚夏的話又十分有條理,她甚至當場演示了一下黑光雷法,和留影晶石裡的那道黑光有九成相似,大部分的人都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其實這三天能鬨成這樣,除了柳芊芊的煽風點火和那道無法解釋的黑光外,還少不了杜容仙尊的不聞不問,今天公孫真人過來,已經有不少人退縮了。
原先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執法堂長老弟子已經有八分信了,但還是堅持道:“謝師妹若想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隨我去執法堂一趟,驗明正身之後,我執法堂也會還謝師妹一個公道。”
她說這話時看了柳芊芊一眼,柳芊芊卻沒有看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公孫真人都已經鬆了一口氣,玉蓮也高興地要過來拉姚夏,但姚夏想了想,卻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清白並不需要飛仙閣的執法堂來證明,之前托杜仙尊記名之事都是為世俗名聲所累,如今生死場上走過一遭,才知道這多可笑,今日我便要回紫霄劍派。”
姚夏的視線忽然落在了柳芊芊的身上,眸子裡帶著些許謹慎的敵意,十分陌生的打量了她一下,很快收回了視線,用和往常不太一樣的急迫語氣說道:“七日後成婚,還望到時候諸位師姐師妹能夠親臨觀禮,就此彆過。
謝湛一時隱著身怔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要現身出來還是傻站著好一點,姚夏失笑,拉了拉他的袖子,“阿湛,走了。”
謝湛反應過來,連忙握住了姚夏的手,原地一道劍光轉過,姚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公孫真人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不曾被法陣發覺,又能從眾人麵前瞬移而過,必有大乘之境,這樣凜冽的劍氣,紫霄劍派流風劍尊!”
“七天之後,不正好是流風劍尊的大婚之期嗎?”玉蓮驚聲叫道:“清儀就是謝劍尊要娶的人!怪不得她起個假名字都叫謝清儀!”
眾人一時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柳芊芊麵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又帶著幾分思索的意思,卻也沒人再注意她了。
能在五域之內瞬間來回的大乘修士謝某人抱著心愛的未婚妻整整飛了兩個時辰,才在日落時分帶著人回到了紫霄劍派,紅霞遍布的天空上飛過一雙大雁,紅日西垂,謝湛原本想說些什麼,卻一時說不出來,他把姚夏放了下來,帶著她走到了風流峰後山的竹林邊上,折了一段竹,細長的竹子在他的手裡來回地翻轉,不知怎麼地就成了一隻翠綠的竹笛。
謝湛的笛聲和他的人很像,陽光天空一樣溫暖,帶著一點澄澈的氣息,他看著姚夏的臉,一眨不眨地吹著竹笛,似乎想要透過笛聲表達自己難以言喻的繾綣心情,姚夏抿著嘴笑,她的眸子裡倒映著謝湛的樣子,晚霞中的謝湛很好看。
吹完笛子,謝湛很有些可惜地說道:“我不擅詩詞,又不想拿彆人的句子送給你,隻能湊合聽聽曲兒了。”
姚夏的眼睛亮亮的,是很少有的那種明亮,她笑著說道:“我不要你寫什麼詩,剛才的笛子很好聽,再吹幾遍就好了。”
謝湛當真又吹了起來,仍舊是先前那一首,隻是調子要更高,能聽得出吹笛子的人比剛才又開心了一點,一曲吹完,仍舊是同樣的調子,姚夏忍不住笑道:“隻會這一首嗎?”
“這是當初我爹寫給我娘的曲子,我娘又教會了我,讓我以後教給心上人……”謝湛起初語氣飛揚,漸漸的頭就低了下去,說道:“飛升都是天意,那些什麼心魔拖累都是騙人的,我爹渡劫期後二十天,突然就降了雷劫,我娘的修為是跟他差不多的,足足等了一百年整,從我記事起她就每天坐在頂崖上抬頭看著天,有時候罵我爹幾句,罵得很凶,又會突然哭起來。”
姚夏沉默了下來,她知道,她就算再怎麼努力修煉,也不會在這個世界飛升的,謝湛怕她等,她更怕謝湛等。
謝湛忽然放下了手裡的笛子,握住了姚夏的手,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會開始偷懶的,我能在大乘待多久就待多久,就算最後還是比你快,我也會讓那一天晚一點到來,這樣我們重逢的日子就會越來越接近,我會等你,一直等你。”
姚夏看著他的眸子,看了很久,直到天邊日落,月出星隱,回去的路上,連謝湛自己都覺得她大概是不會回答的時候,她才輕輕地嗯了一聲,謝湛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笑容。
離婚期還有一天,除了在飛仙閣的幾個師姐師妹之外,姚夏追加了兩封請柬,是給柳芊芊和葉煥之的,葉煥之的那一份是給他師父南山道人的,南山道人隻有葉煥之這一個弟子,故而一定會帶他出席,至於柳芊芊,姚夏知道她一定會來。
謝湛的大婚是三件事情一塊兒辦的,一是婚事,二是締結道侶,三是大乘之喜,一般而言後者屬於要麼就不辦,要辦就是修真界幾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會,謝湛本身懶得招搖,但既然是和婚事撞在一起,他也就不介意來的人稍微多一點了。
由於這次是紫霄劍派的主場,原本每次宗門聚集時都坐在正位上的昆侖仙宗隻能讓道,姚夏一眼就從人群之中認出了葉煥之,葉煥之卻沒看她,視線全都落在了不遠處跟在飛仙閣一眾女修之中的柳芊芊身上,柳芊芊修補好了金丹,身上的氣息也隨之改變了不少,葉煥之原本以為自己對柳芊芊隻是憐惜和稍有好感,然而在見到這樣的柳芊芊時,他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動心。
柳芊芊死死地盯著姚夏的方向,姚夏的修為比她要高一點,修士蒙著蓋頭其實就和沒蒙一眼,隔著一層蓋頭,她準確無誤地對上了柳芊芊的視線,嘴角微微勾起。
謝湛握住了姚夏的手,輕聲說道:“吉時已到,結契吧。”
道侶契約,結契雙方能夠共享壽元,並不受等級境界的限製,並且雙修時能夠有極大的助益,尤其對於實力較弱的一方,幾乎是沒有缺陷的。
而像姚夏這樣和一方大能締結道侶契約,至少在謝湛飛升或者隕落之前,她的道途就是坦途,不僅壽元無憂,還有很大的幾率能夠共享謝湛的道,在場眾人言笑晏晏,但其實大部分男修都在心裡暗笑謝湛是個癡人,女修多數羨慕嫉妒,而柳芊芊,她的眼裡都快要冒出火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