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靜淵王府這邊卻有些不同。霆國帝後新喪,冷洛嫻要為兄嫂服大功,她的子女理當為舅父舅母服小功,倒是不好參與宴飲。故而冷洛嫻與林墨言祭拜過後便打道回府,隻有林弈帶著林墨軒進宮赴宴——霆皇畢竟是亡於林墨軒的箭下,他即便不肯服喪,旁人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
自林墨軒進京以來一直忙於佽飛衛的事務,連林弈都沒能見到他幾次,更不必說旁人。論說起來,這還是一眾親戚在十年之後第一次見到林墨軒。
少年跟在靜淵王身後,口稱叔伯行禮問安,意外地乖巧聽話。倒是宗室諸人有些誠惶誠恐,不敢受了全禮——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九宮樓主會朝他們行禮呢?
待入了席,眾人依次落座。林弈自去與兄弟們談笑飲酒,而林墨軒坐在堂兄弟之間卻無人理會,好在他自斟自飲,倒也顯得愜意。
酒過三巡,林墨軒借口更衣離席,卻獨自站在廊下吹風。不多時,太子也避席出來,慢慢踱至林墨軒身旁。
“皇兄。”林墨軒展袖推手,躬身見禮。他一身寬袍廣袖,舉手投足恰如行雲流水,端的是風雅閒適,觀之令人賞心悅目。
太子舉手還禮,心中也不由得暗暗讚歎,這個堂弟著實是個極尊貴極清雅的人物,雖說在外流落多年,卻是把一眾兄弟儘比了下去。
“方才宴上倒是冷落了你。”太子歉然道,“皇兄給你賠個不是。”
“皇兄這是哪裡話來?”林墨軒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皇兄處處看顧。原是我不喜熱鬨,這才出來躲個清淨。”
太子看著林墨軒,沉吟片刻方問道:“伯父可有改立世子的打算?”
“大約沒有罷。”林墨軒道,“墨言又不曾做錯什麼,若是廢立世子隻怕他日後難做。”
太子探知林墨軒的心意,便也熄了旁的心思,隻是安慰道:“也是,憑你的本事掙個親王位又有何難?到那時你們兄弟都是親王,倒也是樁美談。”
他這話也並非虛言,靜淵王父子歸京之後,皇上本是要大肆封賞,隻是被父子二人有誌一同地推拒了。
開疆拓土是何等功勞,若是尋常人足夠榮恩一生綿澤子嗣。隻是靜淵王府礙於王妃,雖立下赫赫戰功卻也不願旁人提及分毫。父子倆如出一轍的掩耳盜鈴,仿佛旁人不提就可以假裝無事發生。
若非如此,依著林墨軒的功勞,眼下最少也是個郡王爵了。
林墨軒微微一笑:“承皇兄吉言。”
兄弟二人在廊下閒談,卻見二皇子向他們走過來。如今朝堂之上奪嫡之勢已有端倪,相爭的兩方正是太子與二皇子,眼下太子見了這個弟弟就覺得煩,卻也不好躲開,隻得眼睜睜看著二皇子走到近前行禮道:“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舉手還禮,林墨軒在一旁也拱了拱手:“見過二殿下。”
“都是自家人,堂弟何必如此生分。”二皇子爽朗一笑,“堂弟如舊時一般喚我皇兄就是了。”
林墨軒神色淡淡:“二殿下怕是記岔了,舊時我從不敢與殿下兄弟相稱。”
二皇子訕訕一笑,也想起來年少時候自己似乎沒少欺負林墨軒:“小時候不懂事,堂弟莫要記在心上。”
“不敢。殿下貴為皇子,賞罰都是我該受著,我又豈敢怪罪。”林墨軒麵無表情地回道。
二皇子想說些什麼,卻又恍惚記起來林墨軒這句話仿佛是自己曾經說過的,一時尷尬地張了張口,卻又無言以對。
太子在一旁瞧的甚是開心。他不遺餘力地拉攏林墨軒,就是怕這個極有本事的堂弟投入二皇子門下,九宮樓主的本事天下皆知,林墨軒若幫著旁人爭皇位,哪怕他身為太子也沒有一戰之力。如今眼見林墨軒這番態度,太子自然極為高興。
欣賞夠了二皇子的尷尬神情,太子這才站出來打圓場:“二皇弟莫要難為墨軒了,不過是個稱呼而已,何必斤斤計較。”
二皇子咬牙強笑道:“殿下說的是。”
什麼叫顛倒黑白,這就是!我們這些親弟弟在你麵前隻能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太子殿下,林墨軒一個堂弟反倒是喚你為皇兄;林墨軒在我們這些皇子麵前一口一個殿下,在真正該尊敬的儲君麵前反倒是親近了。你們不在乎稱呼,你們倒是先彆這麼區彆對待啊!
二皇子行禮離開之後,太子方對林墨軒笑道:“墨軒莫要和他一般計較。”
“我這人,記恩也記仇。”林墨軒垂下眼,“小時候皇兄如何照顧我,我都記得,二殿下如何欺負我,我也記得。”
太子心下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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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罷,眾人各自回府。林墨軒回房更衣之後,便聽下人傳話,王爺在書房等他。
“父王。”林墨軒進門行禮,“父王有何吩咐?”
“你是打定主意要站在太子那邊了?”林弈沉聲問道。
宮中哪裡有什麼秘密,合歡宴上太子和林墨軒避席出去說話,這會兒消息早已經傳開了。雖說沒有人聽見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但是太子與林墨軒相談甚歡,二皇子過去卻插不上話,這些卻是被人看在眼裡的。
“陛下本就屬意太子,二皇子不過是陛下為太子準備的磨刀石。”林墨軒垂下眼簾,不卑不亢地回話,“我提前投誠,又有何不可?”
“聖心難測,你焉知數年之後陛下不會改變心意?”林弈道,“奪嫡之事何其凶險,我們府上已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又何須冒著這等禍家滅門的風險?”
“父王所言甚是。”林墨軒抿了抿唇,輕聲道:“隻是父王送我到長樂宮時,我便已是太子.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