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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腥風血雨化解者

三月十六, 是東宮太子趙元德的生辰,他被自己父皇,囚禁在?東宮一年。

今日也是頭一次, 孝正帝心中不?忍, 主動到東宮來陪他過生辰。

趙元德是孝正帝的嫡長子?, 他在趙元德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要不?是他得了這種惡疾,隻怕孝正帝會排除千難萬險,也要他來繼承大業。

可天意弄人?,一個君王可以沒有才,就算不?得人?心, 他也能扭轉局麵。唯獨,不?能無子?。

長此以往, 隻會禍亂朝綱。

如今父子?倆, 卻?要以此種方氏相見。

他躊躇一番,才向趙元德的主殿走去。

他的禦駕到了主殿,出來迎接他的,就隻有趙元德兩個隨身伺候的宮人?。

孝正帝臉色鐵青, 冷聲喝道:“東宮的人?呢?太?子?了?”

兩近侍匍匐在?地上,嚇得話都說不?清, “回?,回?……”

“滾開。”

孝正帝龍顏大怒,一腳把?兩人?踹得老遠。

一進正殿,孝正帝被屋中的混亂場麵驚呆,就連他這個, 擁有後宮嬪妃無數的帝王, 都忍不?住老臉通紅。

一屋子?宮女衣冠不?整,與趙元德廝混在?一起, 場麵讓人?不?能直視。

“薛祿,把?這些賤人?都給?朕趕出去,全都杖斃。”

“是。”

被人?一拖,宮女們好似才醒過神來,哭喊求救聲響徹整個大殿。侍衛們一人?一個全部拉了出去,眨眼間大殿就隻剩下父子?兩人?。

就連薛大監都退到殿外。

殿外的吵鬨聲,也越來越弱,剛剛那一切,好似一場夢。

“你還是我的皇兒嗎,你究竟是誰?”

趙元德身子?羸弱,眼窩深陷臉色蒼白,看著比他父皇還要衰老幾?分。

孝正帝心中大痛,一把?提起地上憔悴不?已的趙元德。

“德兒,你為何要自甘墮落如此,讓父皇好生失望。”

“這一切不?都是父皇你逼的嗎,你明知我身子?不?行?,還要把?孤日日關在?這個牢籠裡。這一關就是一年。”

孝正帝自責不?已,顫抖著雙手?撫上趙元德消瘦的臉龐,安慰道:“父皇也是迫不?得已,父皇定會治好你的病。”

趙元德一把?推開孝正帝,嗬嗬笑道:“治好我這個廢物做什麼,治好了再關,還是要說又換一處地方囚禁。”

“父皇不?是早放棄孤了嗎,你要扶趙元啟可對?又是讓他舅父進京。又是讓他聽政,說好的封地也不?去了。”

孝正帝扶著趙元德搖搖欲墜的身子?,厲聲問道:“你聽何人?所說?這是在?挑撥我們父子?之情?,千萬彆中計。”

趙元德失聲痛哭起來,“我們還有父子?之情?嗎?你為了你的皇位,有什麼是你不?可以舍棄的。中計?孤還真希望隻是彆人?的一個計謀。你把?我關在?東宮一年,不?就是想廢黜我,隻是遲遲開不?了這個口。”

見太?子?情?緒越來越激動,孝正帝不?得不?放柔語氣,“德兒,父皇隻是對你有彆的安排,你先聽父皇說可好?”

“彆的安排,賜死嗎?你們一個個都嫌棄孤,太?子?妃也嫌棄,就連孤的妾室,那些賤人?都嫌棄。”

孝正帝聽他一說,才發現到此時?,東宮女眷一個個都沒到場。

寒聲道:“豈有此理,她們人?呢?”

“都被孤給?殺了,孤要她們何用?,反正我也是廢人?一個,拉她們給?孤陪葬,路上孤也不?孤單。”

“哈哈哈。”扭曲的笑聲,在?沉寂的黑夜格外響亮,讓人?心中不?由一寒。

孝正帝驚懼異常身子?微顫,他不?敢相信,這就是他看著從小到大的長子?,他牙牙學?語的可愛模樣好似還在?昨日。

心中哀戚,孝正帝摟著趙元德,因大笑而咳嗽不?停的身子?。

像小時?候哄他入睡那般,輕輕拍著他頭頂,哄道:“德兒彆怕,父皇一定會治好你的,父皇……”

孝正帝話還沒說完,一把?鋒利的刀刃已劃過他的咽喉,定格在?了最後一字上。

“父皇孩兒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母後不?在?了,你陪著孩兒可好?”

趙元德七竅流血,他早已喝下毒酒,緊緊抓住孝正帝的雙手?不?放,臉上帶著最後一絲微笑,永遠地閉上了眼。

孝正帝還剩最後一口氣,咿呀半天已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薛大監發現了異樣,推開大殿的門一看,驚呼一聲:“皇上!”

太?子?壽辰,變成了他的死期。

東宮無一人?能幸免活著。

孝正帝被薛大監背回?了正輝殿,瞞著所有人?,隻把?安貴妃叫來伺候。

幸運的是幾?位太?爺醫術高明,從閻王手?裡把?孝正帝搶了回?來,隻是傷口太?深,傷了嗓子?。

幾?日過去,正輝殿沒傳出一點?消息。

朝堂上的群官們,表麵上不?敢妄議,可私下早已人?心惶惶。

都聚在?衙門,也不?敢提前下衙回?府。

第三日,薛大監終於把?謝詞安,也請到了正輝殿。

謝詞安也是一臉震驚。

孝正帝脖頸上圍著厚厚的一圈棉布,與人?交流基本靠手?寫。

謝詞安昨日讓芙蕖入東宮,透露近期的一些朝中大事,他的本意隻是想讓孝正帝早作決定,下詔廢除趙元德。

最終的結局卻?是這樣,究竟昨日發生了何事,他也不?想知道。

權力?是把?雙刃劍,不?能擅用?,傷的就是自己。

孝正帝便是如此。

皇上手?持狼毫,在?詔書黃綢上顫顫巍巍寫道:九皇子?監國,謝都督晉升為輔政大司馬,內閣從旁協助。

他身體虛弱,這短短二十三字已費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狼毫落下那一刻,他無力?躺回?安貴妃的肩上。

安貴妃雙眼紅腫,她心中對孝正帝心中有怨,卻?不?想看到他如此模樣。

薛大監哽咽道:“司馬大人?,請接旨吧。”

這一刻,謝詞安沒有片刻猶豫,接下了這副重擔,他撩袍跪下,聲音洪亮:“臣,定不?負皇恩浩蕩。”

午時?聖旨一下,朝堂上下嘩然一片。

眾人?以為,謝詞安不?會把?這個位置拱手?讓給?九皇子?,以他手?上的兵權,又將會上演一場腥風血雨時?,

這其中也包括安貴妃,她不?敢相信,謝詞安竟然心平氣和接了這道聖旨。

外麵的流言蜚語,謝詞安沒空理會,等到孝正帝服下藥丸睡下時?,他才起身離開。

謝詞安一出大殿,安貴妃也跟了出來。

她心情?難以平複眼眶濕潤,小心翼翼問道:“司馬大人?,請留步,以後我們母子?倆,還得仰仗大司馬。”

“貴妃娘娘不?必如此,這是臣應當做的,這幾?日,臣會派人?嚴加保護你與九皇子?,娘娘不?必憂心,臣先告辭。”

“你這樣做……是不?是因為冉冉。”

安貴妃見他轉身離開,還是問出了心中疑問,因為她實在?想不?出,謝詞安改變主意,扶持自己兒子?的理由。

“娘娘不?必疑惑,臣不?敢忘本分,隻是遵從聖意而已。”

見安貴妃一副惶恐不?安,孤立無援的樣子?。

又讓謝詞安想起了,陸伊冉每次進宮時?也是如此,心中大痛越發愧疚,隨口補充道:“臣,也不?想讓……冉冉為你們擔憂。”

“多謝姑母,往日對我夫人?的照拂。”因為是陸伊冉的親人?,所以這一聲姑母好似也沒那麼難喚了。

一聲‘姑母’讓安貴妃放下了所有的防備,也心安理得,接受了謝詞安作為晚輩的俯首一禮。

而六皇子?本人?,根本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母後派人?去催了他幾?次,他都不?願回?宮。

整日跟在?惟陽郡主身後,心甘情?願當個書童。

起初,長公主嫌棄他沒有出息,自從在?外曆練幾?月回?來,處事為人?也更加穩重。

他把?新王府的後院整頓一番後,又為他嶽父大人?,解決了生意上幾?件棘手?的事。

就是不?願把?心思花在?朝政和公務上。

聽到這個消息,長公主和淮陰侯,除了擔心自己皇弟的龍體外。

更重要的是,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和他們之前猜想的一樣。他們本不?指望趙元哲能乾什麼大事,對自己女兒好就行?。

這下也終於如願,隻是有些擔心皇後受不?了這個打擊。

謝詞微徹底沒了主意,自己兒子?都不?願與她同心。

她不?願放棄,又回?了一趟侯府,找到謝庭毓和謝詞佑父子?倆。

讓他們明日早朝上書,駁回?九皇子?監國的旨意。

謝詞微連榮安堂,都來不?及回?一趟。

就離開了侯府。

陳氏臥病在?床,望眼欲穿,最後等來是皇後娘娘已離府的消息。

她嗚嗚噎噎,不?停地捶打住床沿。

自從她病後,皇後娘娘沒回?來看過她一眼。

自己的小女兒一回?娘家,就哭訴著,梁家人?是如何薄待她的,又說不?完的委屈。

無人?在?幫她,她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謝詞微走後,謝詞佑思慮一番,說道,

“父親,聖旨來得太?過突然,二弟有可能還沒做打算,此事找他商量後,再議。”

謝詞佑的私心,並不?願意替皇後娘娘出頭。畢竟她在?宮中的名聲,和六皇子?的能力?都有目共睹的。

“我也正有此意,往軍營去一趟,當麵問過就明白了。”

父子?倆也不?明白,謝詞安沉默的用?意,為何不?為謝家的名譽放手?一搏,他手?上的兵力?,可以踏平整個尚京城。

他究竟在?畏懼什麼?

謝庭毓作為謝家長子?,他有義不?容辭維護謝家名聲的責任,他在?朝中還是有許多門生,決定明早上書試一試。

謝庭毓剛出府門,去軍營找謝詞安。

瑞王趙元哲就讓人?給?他帶信,到春朦茶肆一聚。

猜想六皇子?和他母親的目的一樣,謝庭毓也沒多想,讓人?駕車就往城北的春朦茶肆趕。

一到茶肆門口,就有人?來接應謝庭毓,在?前麵給?他帶路。

那丫頭,並沒把?謝庭毓帶進茶樓,而是從茶肆的旁邊,進了一個小巷口。

謝庭毓停駐不?前,不?願進後院時?,恰巧看到趙元哲的近侍。

他也沒再猶豫,徑自邁進院子?。

穿過後院的天井,跟著領路人?,緩緩踏上青石板鋪成的樓梯,正要爬上二樓時?。

就聽到趙元哲哀嚎聲:“你怎能做出如此……”

謝庭毓一愣,快步踏上二樓的廂房。

趙元哲佇立在?屋外,屋內謝詞微和一男子?衣衫不?整,慌亂起身的畫麵,出現在?謝庭毓眼前。

屋中的兩人?也看到了,趙元哲身後的謝庭毓。

“大伯父,哲兒,你們聽我說……”謝詞微一臉懼意,想解釋,卻?又無法掩蓋她與祝北塵不?堪的事實。

被最不?想看到的兩人?撞見,她解釋再多也無疑。

“孽女,謝家的臉被你……”

謝庭毓來之前,一心為瑞王謀劃的決心,被這一幕也激得粉碎。後麵幾?字他氣得也說不?下去,捂著臉,羞愧地轉身下了樓。

趙元哲惱羞成怒,抓起謝詞微身後的祝北塵,一拳揮了過去,接二連三的拳頭揮在?祝北塵臉上。

謝詞微勸阻無用?,隻好大聲說出實情?:“彆打了,他是你親生父親。”

九十二章自立門戶

趙元哲和祝北塵兩人都是一驚, 當即呆愣住。

謝詞微本想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甚至連祝北塵都沒提一個字。

祝北塵臉被打得烏青, 都不願還?手, 再看?趙元哲這架勢, 今日不打死祝北塵他是不會罷休的。

她不願看到他們父子倆拳腳相向,不得已?隻?好道出這個秘密。

“當年,你外祖父拆散了我和?你生父,等他離開時,我才發現, 我早已?有了身孕。為了瞞住這個秘密,我騙過所有人, 聽你外曾祖父的話到了宮中。”

“哲兒他是你的父親, 隻?有他才是一心一意為你謀劃。”

趙元哲歇斯底裡,捂著?自己的耳朵,痛苦喊道:“不是的,我是父皇的兒子, 他不是我的父親,他不是……”

做了十幾年的六皇子, 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個結果,落荒而逃。

跑出後院的趙元哲,哪裡都沒去,直接奔向城外軍營。

他的到來,謝詞安一點也不意外。

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

關於趙元哲的親生父親, 他也是近日才知。

這樣的秘密, 趙元哲誰都不能說出口,他神色哀傷, 沉默許久。

謝詞安也沒多問,就默默地陪著?他。

於私情而言,謝詞安對趙元哲不是沒有內疚。

但?趙元哲不適合做君王。這樣做,也是逼趙元哲自己主動放手,不想讓他陷入權力的漩渦。

隻?要趙元哲人在?尚京一日,謝詞微就會為了她?的私欲,不會罷手,不停地謀劃害人。

太子死後,他讓人查探後才知,太子的惡疾也是謝詞微所害。

她?成了權力的奴隸,如果讓她?再坐上高位,還?有更多的人逃不出她?的魔爪。

這也是要讓謝庭毓,看?清她?真麵目的用意。

半晌後,趙元哲平靜下來,終於忍不住出聲,“舅舅,我不想留在?尚京。”

謝詞安早替趙元哲想好了地方,“去吳郡吧,那?裡百姓富庶地域遼闊,離尚京不遠,臣也能護得住你。”

“舅舅。”趙元哲忍著?淚意,激動地低喚一聲。

謝詞安難得在?趙元哲麵前溫情一回,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婉道:“這是舅舅欠你的。”

謝庭毓回府後,長籲短歎半天,他才向自己兒子謝詞佑,道出事情經過。

父子倆,對謝詞微的品行失望透頂,也不敢再為她?和?瑞王強行出頭。

到此時他們才明白,謝詞安為何不願出手。

三日後,瑞王趙元哲帶著?,自己的王妃惟陽郡主,主動請旨到封底吳郡。

孝正帝點頭答應。

他走得匆忙,嶽丈一家也是全力支持。

離開那?日,趙元哲連華陽宮,都沒踏進一步。

這對謝詞微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她?的馬車,緊追在?趙元哲身後,無?論如何呼喚,趙元哲沒為她?停留一步。

最後決絕地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回到另一處祝北塵落腳的彆院後,謝詞微一臉不甘,失聲痛哭起來。

祝北塵擁著?她?的雙肩,心中苦澀,自己的親生骨肉,不但?不認自己,就連看?他一眼?,好似都嫌他臟。

到此時,他還?忘不了,趙元哲離開時,看?他的那?一眼?。

當知道謝詞微當年,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都堅持生下自己的骨血時。

於他而言,他要的已?經夠了。

就算賠上自己一生,他依然沒有任何怨言,隻?恨自己無?力改變這一切。

“算了微兒,殿下有一日會想通的。”

“想通如何,我們已?沒機會了。”

“微兒彆怕,就算大?業最終落在?九皇子手上,隻?要除掉一人,後宮依然是你的。”

*

自九皇子監國以來,他自知身上壓著?重擔,才十歲的年紀。

嚴於律己,卯時一到,就起身入早朝,從未遲到缺席過。

這日是他監國的第十日,

朝堂上,第一個上奏的,就是工部王侍郎,提議重修水運江通渠。

江通渠是尚京通往江東的水運,年年返修年年漏水,尤其到了七八月,乾旱時船都行不了,江東的東西?也運不進來。

才一提,戶部就裘尚書?就堅決反對,開始訴苦,抱著?僥幸心態附議。

工部尚書?陳庭舟被罷官以來,工部就由王侍郎全權負責。

以往,陳庭舟也是按裘尚書?說的這般做,見雨水充沛就放任不管,到三四月見雨水稀薄,才開始返修。

今年雨水儲備充足,意思是不用再修繕,可以省下一筆銀子。

這王侍郎,是從外縣調回尚京,靠實績升上來的,他做事從不偷奸耍滑。

他據理?力爭,不肯妥協。

“還?請九皇子做主,此事拖不得。到時不能行船,江東一帶商戶們鬨起來,可是臣等的失職。”

往年陳庭舟圓滑,遇到行不了船時,他就推卸責任。

到最後,六部多多少少都有問題,最後也隻?是被皇上訓斥幾句。

就連皇上也是持保留意見,一直沒有主張返修。

今日這個王侍郎又奏了上來,九皇子也是左右為難。

下意識地,九皇子又看?向,佇立群臣首位的謝詞安。

見謝詞安依然像往常一般,並未給他回應,腦中又想起謝詞安,之前對他的鼓勵:彆怕,臣就在?你眼?前,大?膽些。

九皇子遲疑一番,又看?向群臣,大?聲問道:“各位大?人,不知有何高見?”

詢問一番,意見基本和?裘尚書?的一致。

“如若不修,今年夏日,再出現乾旱不能行船時,再來補救為時已?晚。到那?時,又該如何是好,各位大?人可有想過。”

九皇子話音剛落,六部其他幾位尚書?,就拋出他們的難處。

“殿下,照這樣說,我們兵部要采買的東西?,比修水渠可重要多了。此渠不通,走另外一道就是。”見謝詞安也沒出聲製止,張越發不依不饒。

刑部楊尚書?,也接過話題:“還?有我們刑部也是,天牢也是年久失修,那?木門?一腳也能踹開。”

聽得九皇子頭都大?了。

就在?禮部孫尚書?把笏板一抬時,謝詞安終出聲打斷,“殿下以為該當如何?”

九皇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鼓勵,他神色嚴肅,正色道:“本宮以為,寧願萬無?一失,也不能僥幸而為,必須修繕。”

“殿下小小年紀,能考慮周全,臣等自愧不如。既是如此,王侍郎按章程走就是。”謝詞安一言中的。

謝詞安一出聲,整個大?殿也安靜下來。

這幾日早朝,他都未多發一言。

眾臣以為,六皇子是被皇上趕出尚京的,謝詞安心中有怨,是不會支持對九皇子,說不定正在?醞釀一場大?計。

接連幾日,為難九皇子的聲音,就沒停過。

今日他這一表態,倒讓大?家看?清了形勢。

“江通渠年年返修,的確耗費人力物資。臣會向皇上請旨,選合適的區域,重心修建。”

“這也得一兩年時日,這期間,江通渠該修繕時,卻不能偷工減料。”

這幾日麵對眾臣的異議,不是謝詞安不出言幫扶九皇子。

而是想九皇子獨立麵對,不知不覺中,九皇子從不敢開口,到能獨立應對了多位官員的刁難。

也算是一大?進步,比他第一日到大?殿上,不敢出聲要好許多。

九皇子小小年紀,悟性極強,他記住謝詞安地提議,先?按自己想的來,錯了也無?妨,但?一定要發聲。

自己不能確定的,一律回應回去問他父皇。

今日謝詞安的態度,也是對他前幾日的肯定。

回到自己住的甘泉宮,九皇子就把這一好消息,分享給她?母妃。

安貴妃自是替他高興。

這些日子她?又要照顧皇上,又要擔心九皇子到了早朝,應付不過來。

如今看?來自己兒子,才短短幾日就適應了君王的生活節奏。

這也是她?,不得不正視的問題,她?兒子一點也不排斥朝政,甚至信心滿滿。

陸佩顯夫婦倆到尚京後,謝詞安為她?們安排好了一切,初來乍到的忐忑不安,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餘亮把人帶到她?們自己的院子後。

江氏馬不停蹄,就要去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和?外孫。

到了伊冉苑,隻?有循哥兒一人在?。

方嬤嬤怕老太太發現,把江氏叫到一邊,才支支吾吾說出實情。

猶如一盆冷水,把江氏澆了個透心涼。

連住在?武館的陸伊卓,都沒心情去看?了。

*

金陵的冷,陸伊冉這次是見識到了。

四月的天,依然要裹住厚厚的皮襖和?鬥篷。

隻?有在?屋內才能穿輕便的褙子。

陸伊冉剛隨老太太巡鋪子回來,她?迫不及待地脫掉,金陵人都愛穿的皮襖。

小腹也愈加明顯。

自從碧霞和?如風,知道陸伊冉有懷的是,自家侯爺的骨肉後,兩人對她?的態度也變了不少。

幾乎是言聽計從。

弄得陸伊冉哭笑不得,想起自己調教如風費了不少精力。如果之前,不是怕關韶起疑,用肚裡的孩子要挾兩人隻?怕效果更好。

“姑娘,阿依娜在?客廳等你。”

陸伊冉剛想歇下,如風就來稟報。

她?不想起身,就讓人把她?帶到自己廂房。

阿依娜大?腹便便,被人扶了進來。

雲喜為她?墊上厚厚的軟毯。

“以後有什麼事,讓人來說一聲就行,不必你親自走一趟。”

陸伊冉實在?有些困倦,也沒起身,就坐在?床榻上與?阿依娜說話。

“陸娘子救了我們母子倆。你交代的事,我沒辦好,實在?有些對不住你。”

為了與?關韶少接觸,更不願讓他進自己的閨房。

陸伊冉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之前那?些小妾身上,這些小妾她?不熟絡,就讓阿依娜去接觸她?們。

傳達她?的意思,也讓她?對自己少些敵意。

結果卻不是很理?想,白日關韶大?多時間,都是在?外忙生意。到了晚上一回府,那?些小妾就往他跟前湊,他也煩了掉頭就走。

有好幾次,都歇在?阿依娜的院中。

“這與?你無?關,你也彆傷心。如今你大?著?肚子,等生下孩子,再去伺候六爺也不遲,你的相貌出眾無?人能及你。六爺對你還?算上心,不然之前,他為何要把你偷偷藏在?府外,而不是直接給你一碗打胎藥。”

“我也不會主動再提給他納妾,等你生下孩子,身子養好了,多給六爺多生幾個。他對你隻?會越來越好。”

阿依娜有些驚訝,之前還?懷疑陸伊冉對自己彆有用心,如今一看?,她?真的與?自己所求不同。

心中也釋然不少,更願意和?陸伊冉一條心。

陸伊冉也看?出了,關韶對阿依娜還?有幾分真心。既然那?些小妾入不了關韶的眼?,她?又改主意,就極力撮合兩人,讓阿依娜拴住關韶的心。

至於關韶想要的嫡子,就讓阿依娜去生,到時寄養一個在?她?名下就可。

兩人的婚事定在?六月,按照之前的約定,關韶順利當家後,會給她?三萬兩的銀子。

因為她?有身孕瞞著?關韶,他突然改了主意,隻?給了陸伊冉一萬兩。

這已?經失言了,想要讓她?與?自己大?婚,陸伊冉必須拿到這兩萬兩銀子。

她?以後的打算,是要脫離關家,自立門?戶的。

而不是安安心心,做他關家的當家人,那?她?和?之前在?謝家有何區彆。

九十三章搏命

每日與老太太巡鋪子, 陸伊冉也仔細留意著,金陵的生意。

關家?的生意做得廣,除了酒樓和小吃沒有涉獵外, 其餘賺錢門道, 基本已壟斷。

她不能與關家硬碰硬, 就做他們關家?沒有的,金陵也少的。

多日?地查看,才發?現金陵人,很少有糕點鋪子,他們的膳食多數都以肉食為主。

偶有幾家?糕點鋪, 大都是牛乳糖和肉乾,乳糖又甜又膩, 肉乾則是硬得可以崩壞一口牙。要?麼就是粗糙的雜糧餅。

作為吃過精細糕點的大齊人, 那些糕點,她實在難以下咽。

腦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在金陵繼續做糕點生意。

她初次到關家?,提過做糕點。而關家?卻沒人嘗過她親手做的。到時鋪子做大了, 也懷疑不到她。

老太太對她照顧,也僅僅是因為, 她是關韶未婚妻這一重?身?份。

有了在謝家?的教訓,她再也不會掏心掏肺對彆人好,以後與關家?沒了利益牽扯,她也能灑脫不少。

這日?她與老太太巡鋪子時,發?現主?街上, 有一家?糖果鋪子要?出售。

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回來就讓碧霞找人買了下來,一並買下了鋪子裡出售的糖果。

回到自己院子, 沒了外人,碧霞才問道:“姑娘,這樣實在劃不來,隻怕要?虧。店家?就是因為這生意難做,才出售鋪子的。”

陸伊冉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淡聲道:“無妨的,這兩月就賣原來的老樣式,讓她虧著。以後我們每隔一段時日?,就增加一些新?品,生意好了,也不會讓人注意到我們。”

她如今的身?子不能這麼勞累,等?她生下孩子時,便是她大展拳腳的時候。

*

接連一個月過去,孝正帝的嗓子依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也慢慢接受了,自己徹底成了啞巴的事實。

這一個月裡,他病痛的同時,也享受了之前從未享受過的天倫之樂。

太子死後,加之自己的病情,孝正帝一度消沉頹廢。

安貴妃每日?陪著他,九皇子每日?來彙報朝堂之事。

是眼前的兩位至親之人,治愈了他。

從前的遠大抱負,有自己兒子代他完成,他也能欣然接受。

“父皇,你安心養病,有了大司馬的輔佐,兒臣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等?你康複那日?,禦案上不會給你留一封奏折。”

孝正帝不能出聲,隻能頻頻頷首。

他緊緊握住九皇子的雙手,滿眼欣慰。

隨後又拉過元昭公主?的手,眼中儘是愧疚。

元昭公主?的婚事在六月十?六,剩下還不到一月的時間,她陪著自己父皇和母妃的日?子不多了。

“父皇,女兒從沒怨過你。皇弟年紀稍幼都知道為你分?憂,女兒能嫁到西楚,就當為大齊出上自己的一份力吧。”

“你不用擔心,後院的事女兒應付得過來。”

安貴妃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十?分?平靜。對將來之事,也沒有之前那麼惶恐和抗拒了。

自從謝詞安對她表態以後,以及在朝堂上他對九皇子的支持,如今,自己母子倆不再是孤苦無依,身?後有人倚仗時,就更加從容。

姐弟倆退下後,孝正帝默認半天,拉過安貴妃坐近自己身?旁。

寫?下自己傳位的想法。

安貴妃按住他要?蓋玉璽的手,勸道:“皇上,再等?等?吧。”

六皇子離開尚京後,華陽宮就更加冷清了。

謝司馬扶持九皇子,放棄了皇後和六皇子,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謝詞微大勢已去,宮中人人幸災樂禍皇後的落魄。

就連謝詞錦,都不願再踏足她的華陽宮,何?況其他嬪妃。

如若不是忌憚謝詞安的權威,隻怕眾妃早已對謝詞微下手,要?討回她們之前受的委屈和傷害。

也無人再去華陽宮給她請安,見了她的麵也懶得再裝,無視她的存在掉頭就走。

人情冷暖,這是謝詞微入宮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體?會。

眼看自己身?邊人,一一背叛遠離她,心中不甘的同時,更加嫉恨安貴妃母子倆。

上次被自己大伯和兒子捉奸,才知道是方情所為,她早已投靠了自己二弟。

她與祝北塵的事情,每日?都會被方情通報給謝詞安。

事後,方情也難逃一死,被祝北塵一劍刺死。如今自己身?邊除了祝北塵,真的再無人能用。

她去正輝殿求見幾次,孝正帝都不願見她。

九皇子登基,也隻是早晚的問題,她想最後為自己博一回,讓皇上念在謝家?的麵上,傳位新?帝時奉旨升自己為太後。

這條路行?不動,她又堵在謝詞安去奉天殿的路上,想再見一次謝詞安。

早朝後,她在奉天殿外終於見到了謝詞安。

謝詞安一臉冷清,也沒了往日?的恭敬,眼眸一抬,隻敷衍地了應了個拱手禮,便從她身?旁而過。

謝詞微忙出聲喚道:“二弟,本宮有話對你說。”

她本以為,謝詞安不會在人前駁自己的麵。

誰知,下一瞬,謝詞安走近她幾步,寒聲道:“娘娘來找臣之前,應該先數數自己,做過多少傷害臣的夫人和臣的事。倘若你數明白了,就該知道,這一趟你來了也沒用。”

“還有一件事,臣要?當麵要?告知娘娘,你的毒白投了多年,臣有位好夫人,臣無事。”

說罷,謝詞安大步踏上玉階,冷漠離去。

謝詞微就如風中的落葉,徹底沒了根,她腳步踉蹌。

知道,謝叔在侯府離奇失蹤後,她還抱著僥幸心態,謝叔是提前逃走了。

哪知,謝詞安早已發?現了真相,這下,她徹底失去依靠。

要?不是一旁的宮女扶著她,隻怕謝詞微早摔在了地上。

眾叛親離便是如此,她絕望地嗬嗬一笑,推開宮女的攙扶,搖搖晃晃離開了奉天殿。

一路上她不知跌了多少次,短短的一段路,她好似走了一輩子。

回到華陽宮,她眼神空洞蓬頭垢麵,癱倒在地。

“微兒。”

這個大殿空蕩蕩的,這一聲,好似才把她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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