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芙道:“母親,在宮外隨意稱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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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她是不是不同意。”崔清若問。
崔嬈卻隻是用力拽著她,就好像一鬆開就會失去她一樣。
“三妹,你鬆下手好不好?”她掙紮道。
崔嬈才猛地鬆手,“對不起。”
崔清若隻覺得這世上的事真好笑,往日裡不可一世的人,如今處處護著自己,就好像翻然悔悟,如夢初醒般。
“你跟著我,”崔嬈眼裡的擔心都快溢出來了,“不,你今天在廣蓮寺哪都不要去。”
她這些年驕傲慣了,明明是關心人的,聽著卻讓人總覺得不順耳。
所幸崔清若不計較這個,“好。”
她這樣的乖巧,更惹得崔嬈憐憫。
這個二姐姐總是這樣,不爭不搶,性子逆來順受,明明她出身顯貴,卻總是這麼溫柔善良。
前世她覺得這是懦弱可欺,如今看著才知道這就是真正的淑女。
若是這話叫崔清若聽見,她肯定會敬佩崔嬈這能力。
大概就是,不怕西施美,就怕活成情人,做什麼都能成西施。
崔嬈的雄心壯誌,下一秒就被一悶棍給打碎了。
兩人站在寺廟後院,此處清靜,除了她倆就沒有旁人。
不知從哪突然來了一夥黑衣人,一棍就打在了崔嬈頭上。
隻是原本該敲在崔清若頭上的那棍,卻被她躲開了。
她仔細瞧了其中一人,道:“彆打我,換個方法,一悶棍好疼哦。”
猛地一陣異香縈繞鼻間,她隨即就失去了意識。
漸漸意識回籠,她想站起來,卻發現四肢酸軟,沒有什麼力氣。
門忽然開了,有個人走了進來,虎背熊腰,待走進了,卻發現這人目光空洞,隻是耳朵紅得出奇。
“熱……”他大聲呼喊,“福壽!孤要喝水。”
原本崔清若想過各種情況,卻唯獨漏算了這種,當今太子是“至純至性”人,說白了就是個傻子。
她總以為就算出了事,掏顆糖總能解決,實在不行敲昏他,亦未嘗不可。
隻是……她母親不愧是崔府的當家主母,一國儲君都敢下藥暗算。
“殿下。”她喚道。
事到如今,她隻能賭一把。
她道:“我衣袖裡有一瓶藥,可以緩解你的熱。”
那是她事先去黑市找的玉冰心,可解蒙汗散一類的藥物。
太子注意到她,向她逐漸靠近,附身認真凝視她。
“崔姐姐。”太子好像認出她了一樣,“藥……苦,我不吃,好苦。”
她什麼時候成他的“崔姐姐”呢?
不過她還是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哄他,“就在衣袖裡,不苦,甜的。”
太子看著他,眼淚汪汪,與其說是一國太子,不如說,更像被拋棄的孩子。
他道:“不,你騙我。”
“你快點!”崔清若感覺這藥不僅是蒙汗散,好像還混著點彆的。
再不快點,她也該熱了。
“崔姐姐彆生氣,我拿。”太子連忙扒拉她的衣袖,拿出了一瓶藥,就想養嘴裡倒。
她連忙叫住他:“給我一顆。”
太子乖乖拿了顆送進她嘴裡。
“崔姐姐彆吃藥,這藥有毒的,我一個人吃就好了。”太子的話奇怪,但崔清若卻沒時間多想。
她感覺恢複了力量,一把推開太子。
跑到窗戶旁,果然被封得死死的,她向後退了一步,淩空一腳踹開了窗戶。
若是認識她的人見了,怕是要懷疑她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
後院留了些禪房給貴客,她沿著小路,隻想離這裡越遠越好。
她隻能往寺廟人跡罕至的後山跑,隻是體內的似螞蟻噬心般的燥熱,讓她的腳步愈來愈虛浮。
她忽然被什麼絆倒,扒拉一下,才發現是座無名墳。
心裡默默道歉後,她屏息凝神,就聽見了腳步聲。
她連忙躲進一旁的樹叢。
“子言。”這個名字好耳熟,但她已熱得有些神誌不清了,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響起那謝家公子便是字子言。
“我知道你恨,可你畢竟是天家血脈。”聲音的主人歎了口氣,“你若願意,王權富貴唾手可得。”
縱是崔清若此時再糊塗,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她努力這麼久,為了過安穩日子演了這麼多年戲。
到頭來,那人其實身世非凡,她的每個日夜對出嫁後的期盼都隻是徒勞無功?
她翻出這些日子總揣在身上的青竹繡帕。
或許她存著留著這東西,在關鍵時刻以已有心上人的名義,擋一擋母親的突然發難。
但更多時候,謝庭熙於他,就像這繡帕。既是就她於危局的繩索,更承載她對生活的所有期盼。
不甘乃至怨恨,擠滿了她的胸腔。
“你說完了?”謝庭熙沉默半晌,“恕不遠送。”
他並未回答那人的話。
山林裡是一片寂靜,隻有崔清若實在忍受不了那藥效,加之內心的不甘憎恨,而發出的啜泣聲。
感覺到有人靠近,崔清若卻已經不想掙紮了。
就這樣吧,她放棄了,東宮也好,做妾也罷。
“你哪來的?”謝庭熙彎腰拿走她手中的手帕。
這是她曾經在無數席間,悄悄觀察他的手帕和多方打探,按著他的手帕繡出來的。
崔清若笑,語氣輕浮:“我繡的啊。”
“謝公子,我心悅你,我惦記了你好幾年。”崔清若仰頭笑問,“和你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那人凝視著她,那雙乾淨純粹的黑眸,在月色下更顯明亮,倒映出她的模樣。
他卻難得不像往日般溫和,扯了個笑,“你聽到了多少?”
明明他並未生氣,還是笑著問的,可不知為何,聽起來卻讓人毛骨悚然。
他鬆開那塊手帕,重複了一遍:“你聽到了多少?”